“如玉……”城玥的泪随即盈满眼眶,她一直不肯相信如玉身死沙场,如今两人得以双宿双飞,实乃好事一桩。
他又说:“当初皇上已有将你送入虎口之意,我若不请旨出兵,皇上难以冒险,我料定你知我战死沙场后定会决意和亲,我便在边关设下埋伏将你带走,从此不问世事。”
一年后,他开始有些中毒的迹象,几次咳血却都瞒着城玥。后来城玥终于发觉,随行的官人说,世子中的是西北的剧毒。
我大为惊讶,不曾想到原来如玉竟同西北达成这样的协议。他服毒,从此不入沙场,西北上奏和亲,替他将城玥带来。
如玉为了这三年,自甘服毒。君昱大抵也会惊讶罢,他那般人物,前世为情至此,太过出人意料。
临走时,他说,三年也好。于是最后他笑了笑,吻了吻城玥的额头,再也不说话了。
那冰凉的棺木下葬时,城玥不再哭泣,那会儿,院子里的雪茫茫一片。
她守了三年墓。
后来,百姓时常说起,凉朝三十七年在山中寻到了玉世子与城玥公主,却已是两座,再无生息的石碑。
我想到凉朝的笔官这样写道:“诚天不与人,人不与情。斯公主城玥、世子如玉之天地可鉴,尚不可究。”
承蒙君昱世子所托,我竟也得见书中“尚不可究”的那段传奇,玉世子为情而死,城玥公主殉情身后,这样的前世,确也风流倜傥。
我自浮生镜中出来时,天已经大亮,君昱撑着额仍是笑意盈盈地看着镜子。
“这般结局,却也再好不过。”他低低地叹了口气,又道:“我不曾想到城玥公主竟长得和你一般相像。”
我讪讪一笑,店家已将早膳送了上来,我看他一夜未睡却也并无大碍,才说:“大抵只是长得像罢。姑娘我的脸甚为大众,甚为大众……”
安州刺史很快便接到密旨,将君昱迎进了刺史府。
那人看到我后颇为惊讶道:“这是……”
君昱睨了他一眼,说:“云姑娘。”
后来我悄悄问他:“刺史大人见到我何故如此惊讶?”
他一笑,回道:“我从不带女子出门。”
“……”
用过午膳后君昱一直在翻看安州的账本,我瞧他一刻也不曾停下,便与见得师侄说起了昨晚的事。
他听过后看了我一眼,神情甚为古怪,于是我问他:“有什么不对吗?”
他深深吸了口气,对我说:“这世上决计不会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哪怕是亲兄弟也会有所不同。你自浮生镜中看到彼年的城玥公主与你一张面孔,难道你竟不曾想到,你便是城玥?若不然,她何故要和你长得一样?”
我听后大为惊讶,又道:“或许是哪个同我长得很像的……”
“可能罢。”他说。
这时有人过来通报,君昱要见我。
屋里摞了一堆账本,有看过的有没看过的,君昱显然已是一脸疲倦,桌上的茶不再冒着热气,大约已经凉了个透彻。见我来,他终于抬起头,对我道:“你若无事可做,也帮我瞧一瞧这些账本。”
我方才看清楚,这些账本共摞了两堆,一堆看完的一堆没看完的,我随意拾起一本,忽而想到彼时父皇对我说的话。
那时,我尚且四五岁罢,具体的也不甚清楚,父皇说:“将来你嫁了人定然要掌家政之权,不会看账本怎么行,让人从你眼皮子底下偷金偷银,你倒也大方。”于是应父皇要求,我习得了一双刁钻的眼,大大小小的账本看得不计其数,如今重操旧业,心中惆怅万千。
安州此城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我看了两本,终于发觉假账的破绽。同君昱说起时,他只道:“暂且放着,我自会处理。”
于是,晚膳时他请来了刺史大人。
“听说刺史大人近些年甚为节俭,不知大人一年可省下多少银子?”君昱饮了一盅酒,也不见有甚愤怒之色,很是平静。
“这……”他果然是答不出的,匍匐在地上直冒汗,我冷眼瞧着,忽然想起“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一句。
“想来刺史大人的节俭定然是省在油墨之上,不然,账本里怎会少书了许多银子的流出?刺史大人,这实在不是节俭的好办法。”他替我盛了一碗鱼汤,复又放下筷子兀自斟了酒。
“云姑娘算过,刺史大人大抵少记了八万一千三百两银子,不知可对?”
那位刺史大人的身子已经有些颤抖,支吾道:“世……世子……”
“安州城离京城不算太远,我遣人送你进京,有话对皇上说罢。”他说。
见得师侄颇为赞赏地点了点头,轻声对我说:“君昱世子果真不是寻常人物。”
傍晚,天边蓝得深沉,已有些许夜色,君昱问道:“安州城外的玉城郡听闻是当初安葬城玥公主与平王世子之处,可要去看一看?”
我思量半晌才对他说:“不去了,两座孤坟罢了。”
明日我们便要继续赶路,见得师侄对我说:“其实我觉得,卿王世子这般人物,也只有云水公主配得上了。”
诚然,紫溪阿姐大抵未曾告诉他,我便是云水。是以,他说这话时我一个没忍住将茶水喷到了他的脸上。
“云琛阿姐……”他颇为幽怨地看了我一眼,拿出帕子来将茶渍擦干净。
“咳咳,”我清了清嗓子,对他说:“修道之人,最为讲究的便是不要八卦,见得师侄你的道行尚浅,还需多加修炼,多加修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