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地处神州极北之地,其地理位置尚在北海海域之北。一岁之中有大半时间刮风下雪,于是常常 冰雪盈尺,经年不化。
此地乡民,多以捕鱼为生,冰天雪地的时节往往要刨开积雪,凿穿冰层,一天方能捕到三两斤鱼。乡民生存条件极其恶劣,生活奇苦,衣不御寒,食难果腹,仅是勉强度日。然此地土著极少,大多乡民是逃避战祸而来,因此虽是清苦,但也不愿离开。
这种境况一直持续到独孤家族在此建立府邸,才有所改观。听闻独孤家族原本是当朝名门望族,族中多有人等在朝为官,正所谓树大招风,朝堂上的皇帝感觉到了潜在威胁,便先下手为强,定了个莫须有的罪名,株连九族,斩草除根,旨在将整个家族连根拔起。
这段往事发生在一百多年前,当日的知情之人几近都已故去,世人也几乎忘记,有过一个显赫一时的独孤家族,被朝廷灭门之事。事后有独孤家有几人逃到此地,带来了大量物资,建立府邸,繁衍数代,渐而发展成为如今威震一方独孤世家。
所谓灭门,往往都会有一两条漏网之鱼,于是后面的故事便得以继续。
此处乡民,渔民居多,但他们却很少吃到自己捕到的活物,这些新鲜水产,一经捕获,便有人星夜送往神州中部富庶城镇,换回大量银钱。 北冥独孤府便是做这种倒买倒卖的生意,现在几乎垄断了神州所以酒肆、饭馆的水产生意,银钱像水一样流回北冥独孤府,幸得独孤府家主都十分体恤乡里,往往给渔民以丰厚报酬,这样一来,乡里生活水平大为改观,众渔民出门打捕也更为卖力,如此循环往复,便稳稳保住了独孤府的市场占有份额。
从地经上来看,整个北冥便如一弯新月,而独孤府则处于弦月中部,北冥地广人稀,然独孤府第却建得异常宏伟,占地数十亩,院内雕梁画栋,亭台楼阁,犬牙交错,勾心斗角,其气派程度丝毫不逊于皇城帝苑。
独孤宏愿便是独孤府这一代家主,此刻他稳坐高堂之上,掐指一算,离不惑之年还有五六载的光阴。他在北冥,便如同高高在上的帝王,掌握着生杀予夺的大权。而由于家族的数代积善,乡民大多心悦诚服,甘愿奉独孤府为此地地主。
独孤宏愿抚着微微发烫的耳垂,陷入冥想。
六年前的一天,他睁开眼睛,看到自己躺在华丽的厢房之中,精致的牙床之上,身下垫的棉褥异常柔软,身上盖得锦被格外丝滑,看着赏心悦目的一切,还嗅到缕缕沁人心脾的檀香,独孤宏愿想着,自己大概已经到了西天极乐世界了吧!
正在这时,“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入目是一个粉刁玉琢女子莲步轻摇,走了进来,一看到他睁着眼睛便甜甜的道了一声:“公子您醒来,我去禀告我家老爷。”
女子不由分说的一路小跑出去,他尚自不明所以,刚欲支起身子,一阵钻心剧痛让他不仅打了个冷战,“难道这不是梦?”他心中暗道。他看了看自己,全身上下裹得像个粽子,恩,现在他可以确定一切都是真的,可是脑子却一片空白,他直想得头疼欲裂也忆不起自己哪怕点滴的过往,在他的意识中,这次睁眼之前是一片空白。
这时房门再次被打开,一个鬓须皆白,却是红光满面的华服老者,后面跟着方才那个女子,步至床前,慈眉善目地看着他,然后抓过他缠满白色布条的手腕,虚搭于脉门之上,半晌复又看向他道:“年轻人,老夫初见你时,你伤得极重,全身浴血,我见你有一颗强烈求生之心,便将你救了回来,你在这里已躺了七天七夜,没想到还能醒转过来,而且气脉顺畅,身上的伤也已好得七七八八,真是奇事,实乃老夫平生仅见。”
他算是大概明白了老者的意思,是老者救他回来,还给医治伤势,但他如何受伤,他却想不起来,甚至,他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他想着想着,头又疼了起来,脸色变得苍白如雪。
老者见此情形,不由一惊,心道:“难道是我诊断错了。”于是将手再次搭上他的脉门,最终还是摇了摇头道:“怪哉,怪哉,老夫糊涂了。”
“老先生,我…在下感激你的救命之恩。”是他沙哑的声音,他本想道出自己的姓甚名谁,可是“额”了半天也说不出来,接着又是一阵头痛欲裂。
老者见他说话,知无大碍,于是手捋霜须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家在何处?”
他木然看着老者不知如何回答,老者似有些不耐,复又问道:“你是因何受了如此重伤?”
当时他仍是缄默不语,老者急的团团转,须髭皆颤,心想:“难道救回了个傻子。”
“老先生,我…我的头好痛,好像什么都记不起来了。”他艰难地挪动双手,紧抱头部,似乎这样可以稍减其头痛欲裂之苦。
老者心下恍然,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道:“原来如此,那****救你回来,你头部受了重创,若说失了记忆倒是也有可能。”
老者看了一眼还在挣扎的他道:“老夫独孤信,是这独孤世家的家主,你且安心养伤,务须着急,之前的事,也许慢慢便记起来了。”说罢一甩衣袖,大步流星走了出去,远远抛出一句“小玉好生照顾这位公子”的话。
其实不用询问,独孤信也能隐约猜到,当日他救人之地,不远处便是一个两军对垒的战场,他所救之人多半是个军人,可能是个逃兵,也可能是个战后余生的幸存者。总之这年头当兵打仗的都是身不由己,都是受穷受苦的百姓,被各个兵阀抓来充了壮丁,最后为谁而死都不知道,当了逃兵也没有什么可耻的,反而要具有天大的运道和过人的本领。“哎,都是可怜人哪!”独孤信叹息一声。
这时屋中只剩下他和先前所见的那个女子,听老者的意思,她叫小玉,是个丫鬟。
他口渴难耐,用沙哑的嗓音说道:“水……”
“哦,公子,水来了,我是老爷的丫鬟,你以后就叫我小玉好了。”小玉麻利地端来一杯清凉茶水,扶起他的头灌了进去。
那种感觉他到现在还是记忆犹新,那茶水犹胜甘泉琼浆,令他自今回味无穷。他独孤宏愿如今贵为世家的家主,也就是这北冥的土皇帝,海味山珍,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他什么没吃过,可是那杯茶的味道,他再也找不回了。
后来,他身体渐渐好转,可以下床走动,看到了宽广的院落,错落有致的亭台楼阁,一时又以为自己活在梦中。
谁曾想他这一住竟是一年多,他知道独孤世家在北冥是个名门望族,枝繁叶茂,但独孤信却稳坐家主之位,可见老家伙也是有手段的人,可惜他至今没有一个可以传承的子嗣。
他还知道这院内有个叫德叔的管家,年龄更胜独孤信,瘦骨嶙峋,脸上有一条斜斜的刀疤,从额头到下巴,触目惊心;还有一个是独孤信的夫人,虽是穿金戴银,雍容华贵,但也已是老态龙钟了。
他虽然记不起往事,但学什么东西都是极快的,独孤信教给他弈棋之道,他几天之后便杀得独孤信满盘皆墨;再有,独孤信传授其经商之道,他也能举一反三,不但找到更多的酒肆、饭馆,还提高了水产的价格,这让乡里得到了更多实惠,于是令他们对独孤府更是感恩戴德,也使自己在乡间有了不错的口碑,人们都说:独孤府虎父无犬子、人才济济。
人们不明所以,已将他认作独孤信的儿子。
他同独孤信二人相处久了,竟成了忘年之交,独孤信有什么难以决断之事都会找他商量一二,而他也能每每提出真知灼见,令独孤信茅塞顿开,从而无往不利。一日,独孤信似无意间道出自己的心思:“我独孤信垂垂老矣,奈何膝下无子,这偌大家业竟无人承继,你别看独孤家枝繁叶茂,而我这长房却是人丁凋零,更遭的是旁支中的子侄一个个吃喝嫖赌,游手好闲,只知道吃祖宗的老本,没有一个是老夫看得过眼的,哎!”独孤信本意是探探口风,说完之后便静静看着他。
他沉默半晌,双腿屈膝跪下,恳切道:“老先生于我有活命之恩,且这一年中对我照料得无微不至,正所谓‘大恩不言谢’,在下理应在老先生身旁以尽人子之孝,然晚辈绝无半分觊觎这家业之心,还请老先生明鉴。”
“好,好孩子!”独孤信神情激动,“德叔,让厨工准备些酒菜,再知会你弟妹一声,府中有喜事,我独孤信有后了。”管家被人德叔德叔叫惯了,自己都几乎忘了自己姓甚名谁,而独孤信对他甚是敬重,常以兄长之礼相待,他口中德叔的弟妹也就是自己的夫人。
席间,有独孤信夫妇,管家和他四人,大家已较为熟稔,席上倒是觥筹交错,言谈甚欢。宴席临近尾声,独孤信道:“贤儿,你忘了自己的姓、名,为父给你起一个,你既认我为父,便跟着我姓这独孤罢了,也屈不了你,就叫独孤…独孤宏愿。”
他一听此名,觉得很有气势,口中默念两遍,抬头道:“孩儿谢爹爹赐名。”
独孤信人逢喜事,喜不自胜,哈哈哈哈,笑声不绝。
自此,他便有了个“独孤宏愿”的名字,也很自然的在数载之后经过一番周折,继承了独孤府,成为这北方第一世家的家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