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的黄昏忽然又与今日的天时在呼吸中重合起来,仿佛可以忽略中间的过程,楼下的池塘里无声无息,泛满一色的辉。
手表放在桌上没有移动过,始终保持着一个倾斜的角度,时光就这样流逝去。
而在桌子的另一端,贴着桌面望过去,表面上落满了灰尘,模糊的指针一点点划过去,呆滞的近乎没有生命。
在这寂静的时刻,秦月想象着虚幻的一切:仿似自己就住在豪华的房子里,穿各种名牌的衣服。在灯光迷离浪漫的西餐厅里约了男朋友吃晚餐,还点了蜡烛。仿佛置身于电视里的画面一样,不停的浮动,浓重的色彩。
柔软的床,甜而又带点苦涩的咖啡摆在面前,再加上香甜可口的面包。
秦月望着透明干净的玻璃窗,外面的草坪,忙碌的佣人。沉静的地板和墙壁,古朴的装饰,这一切的一切,都那么一成不变,纤尘不染。
在每一日的阳光里温暖,于夜冷却。也许已是幸福,已是生命追求的终点,所要做的仅是维系,不打破这世界薄薄的一层膜,让那种空气和满足在心际可以保留的更长,而不再去看其他的纷扰。
一个上午只来过一个顾客,在店内很浅的地方,徜徉了一下,似乎感到这里的世界与他离得太远,匆匆的离开了。离开店时看见他的身影在玻璃门边一掠而过,一句话都不留。落着人影的玻璃突然泛着光,清晰起来,心中蓦然一阵孤单,室内依然是黯淡的灯光,却有些柔和。
赵达缘在大厅底的小房间里看书,也许在看学业上的,也许在看业务上的。
有些好笑,他本来可以过得更无忧无虑的日子,却宁愿再去读大学。
或许没知识也是很空落的事情,不是也有这种心绪么,但又并不专指知识,知识的有无只是针对某一个职业。在他人面前能不能炫耀,写文章时能不能引经据典。
时代尽管愈来愈需要知识,但也对在人类生活中占据很重要的一部分东西逐渐冷漠,于是乎求知愈来愈变成被迫无奈的事情。人的生命轨迹与时代都有本质的重合。幸福与悲伤在物质以外,仅存于几个人的范围里,爱与被爱,日出日落。旅游,笑在一处,充斥着温暖,然而有些错觉正似夏日雷雨后划过的绚丽的彩虹,瞬间不见。也许从此把握不住,需要在有的时候紧紧把握,别让其流走,在钢琴流水一样的音符里,怀疑怀念这些事情,脸上落满荡漾的水光。
多年以后,她坐在那里想的出神,这些都是援引自一个人,以前大学校园里流传一首校园民谣,“──你知不知道,寂寞的滋味,寂寞,是因为思念谁。”
阳光下有一辆洒水车正给马路两侧的花圃里洒水。从水管里流出来的水闪着灿灿的光,寂静无声的被灰黑的土地吸收,草木的树叶染湿了,比以前更呈绿色,有一些水在叶上滞留不去,鲜艳一些了,有一些水流淌到花圃外的马路上,干燥的灰白色死去了,滚动着潮润的沉色,在拱形的表面映着有些变形的影像,上面的天空,黑沉的蓝色,一侧的草木和人,硕大无比。
这一个平淡的景象忽然唤起了过去的回忆,早年的光显得清晰而透明。小学里遥远的读书声,狭窄的走道,却不阴暗,两边是高矮不齐的居民住宅。
上午无人的时刻,放在窗台上盛在玻璃杯里的那杯水,渐渐的蒸发,不经意的融合在空气里,光在玻璃和水里折射,透着七彩的光,很浅的一道,含在水中再不消失。
听见低微的翻书声音,赵达缘的目光在书上凝滞。他在学校里应该会有许多同学,在一起时,彼此可以开玩笑,高尚的或者庸俗的,那也许是一种未经历过的不同于早期的学校生活。
找一个机会问他吧,恐怕会得到三言两语的回答,也许答案又是在意料之中的无聊,想起以前的那些学生,倏然间很淡漠,不由的落寞的浮躁,口渴起来。
杯子在那一边。
──
“不是书都发了吗?还叫我们去搬什么?”
“鬼知道是什么,反正不会是好猫,大概又是练习册那一类的货色。”
“鸡肋。”
“什么鸡肋?”
“曹操说的,杨修惹祸上身,枉送身家性命。”
“什么乱七八糟的,喂,到底是怎么回事?”
“到了到了,看看哪个是我们班的,然后就搬。”
何漠领着司马楚和吕日成等人走进一个教室。里面堆满了未分配的书,每一堆书上面用纸条贴着是哪个班的。
“你们是哪个班的?”一个戴着眼镜中等身材的男教师问。
“高一(5)班。”何漠看了他一眼,目光向书堆上看着,寻觅自己班的书。
“高一(5)班。”他反复了一遍,“喔,是这一叠,你们班里一共是五十五个人,数一下对不对,一共五叠书。”
吕日成猜的不差──他是校足球队队员,身体十分的棒──的确是训练册参考书之类的体力能手,几本是数学的,一本是英语的阅读教程,空着的括号讨人厌,还有一本是化学的。
“这下你明白什么叫鸡肋了吧?”吕日成指着这些东西对司马楚说。
“还是不懂,什么鸡肋,怎么这么别扭。”司马楚一副抓挠相。
“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懂乎?”杨翔帮着解释说。
“不懂也!既然食之无味,何必弃之可惜哉?”
“蠢材,汝不可救药也!”
“你们几个点完了没有?”何漠转身问。
“It’sdone,monitor!”
“那好,大家使劲儿搬吧!”何漠提着一叠书就走。
吴天志这次没有来,刚才叶寿南对他说了叫他不要来了,显然是顾惜他的身体。
司马楚和吕日成各提着一叠书,紧随其后。
“苦也!”
杨翔看一眼吕日成粗三圈的胳膊,又看一眼剩下的两叠书,咬咬牙提起来,走了几步,有些踉跄,一脸苦相。
“喂,杨翔,你怎么像只螃蟹走路呀?”后面一个熟悉而又令人心悸的声音叫他。
“啊,我──”杨翔张口结舌,语无伦次,回头一看是叶君兰,顿时矮了半截。
“给我吧。”
叶君兰甩了甩刚洗完的手,不容分说从杨翔手里接过两叠书,向在前面的何漠走去。
“小兰哪,你看把我的也带上吧?”司马楚嬉皮笑脸的对叶君兰说。
“哼,司马滑头!”叶君兰将两叠书换了一种姿势,“没门!不过还是拿来吧,趁我这时好心情。”
司马楚厚着脸皮把书放上去,回头向杨翔直眨眼,那意思就是说,今天准要累死她!不过杨翔还没领会,一直看着叶君兰提着三沓书,目瞪口呆。
“喂,你们两个,居心何在?多不人道!丢不丢人呀你们。”
何漠看见叶君兰托着三沓书,吃了一惊,随即从她上面拿掉一沓,质问后面空手而归的两个家伙。
“这个──”两人一时语塞没词儿。
“你该不是心疼了吧?”司马楚反戈一击。
“我是心疼了又怎么样?”
杨翔心中蓦然一惊,心里很不是滋味。司马楚大惑不解,刚才还在和姓叶的争英语科代表,这回怎么又心疼起她来了?
“你倒好哇,盯着一个,又护上一个了?”司马楚暗示着何漠。
何漠不禁一阵难堪,不再言辞,心中却暗骂一声,何止两个,还有一个你们都不知道呢!
这小妞真厉害,以后谁娶她谁倒霉,照她的脾气和力量,心情不好的时候会把老公从窗户里扔出去。司马楚心里直泛嘀咕。
何漠在说那句话时连自己都吃了一惊,但很意外的心中一阵欣喜,这是他自己都没料到的,有些东西曾经隐匿的多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