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记得很小的时候,广场还是土的四片大草坪,初秋的大风天,广场上空就会布满密密麻麻的风筝,连着细细长长几乎看不清的线,偶尔反射一丝亮晶晶的阳光,转瞬即逝。
那时候,我会拉着妈妈去买风筝,去一次买一次,集起的风筝装了满满一大箱子。我总会站在草坪中心,等来一阵大风,就抓住时机用力地把风筝往天上抛,然后一边拼命放线。一边期望的抬头看着风筝,希望它加入那密密麻麻的群体。结果就是我皱着眉头,低头看着躺在一圈圈乱线上的风筝,骂它不争气。
妈妈这时候就告诉我,风筝还小,它不敢离开地面,它需要人带着它飞,才能慢慢脱离对地面的依赖,我总记得,妈妈是笑着说这些话的,什么样的笑貌,已经模糊了,只是记得,那种笑里夹杂着一种感情,后来才知道,那种感情叫爱怜。
妈妈还说了一句,有一天风筝飞的高度到连线也触及不到的时候,风筝就会挣脱线的束缚,不再回来。我当时没留意妈妈说这句话的时候,笑容不再明媚。
后来,我开始接触家外面的世界。的确,外面的世界很精彩,精彩到使我慢慢摆脱对家的依赖。我开始向往每天的开门出发,开始在每天即将结束的时候恐惧回家的路,我开始尽力拖延在外的时间,以免过早回家结束我的快乐。我以为,我已经开始起飞,不再需要地面了。
慢慢的,我开始成长,我对世界那些幼稚却美好的看法开始消失,成熟使我擦亮眼睛,看清那些美丽花朵下面被忽略掉的肮脏的泥土和丑陋的虫子,雾气正一点点散去,现实显现,漏出蔷薇那美丽花朵下锋利的刺。
我开始怕了。
我说:“妈,世界变了。”
妈说:“儿子,你在成长。”
记得那时候,妈妈不再温柔,开始变得絮叨,妈妈的声音开始不停的在耳边萦绕。雄浑的交响乐,此起彼伏,延绵无尽。
我说:“恩,好的,妈。”
我说:“恩,我知道了。”
我说:“哦,知道了”
我不再喜欢归家,我到处闯荡,寻求冒险,我到处被残酷的现实刺伤,我遍体鳞伤,我体无完肤,我面对一根根绵里的尖针,我面对一把把笑中的利刃,我学会伪装和藏匿,我感到疲惫而痛心,我才发现,外面的世界也的确很无奈。
我才发现,风筝的天空,并不总是明净而晴朗的,天空有黑暗,暴风骤雨以及电闪雷鸣,当风筝被弄破的时候,便会顺着那根若有若无的线慢慢掉落。
受伤的时候,我会努力让泪水不模糊双眼,以便我能很清楚的翻电话本,一个一个的,仔仔细细的寻找,寻找那些我能对他们说“我很难受”的人。我将那些兄弟,朋友,亲人们一个一个的加进收件人的群体,然后点发送。
我说:“我很难受。”
等待的每秒钟,都是一段无限长的时间,我一直经历着无止境的时间,直到手机扭动着告诉我到尽头了。我点开屏幕,收到一条来自“美女”的信息。打开查收,只有短短的几个字:一切会过去的,受不了了回来躲躲。
美女就是我美丽的妈妈。
终究那些以为天长地久,以为闪耀,以为坚不可摧的友谊或是爱情,在亲情,在家的面前,瞬间崩塌,让我嘲笑自己愚蠢的坚信。
17岁,欢笑与伤痛的年龄,期待与失望的年龄,在锋芒中成长的我终于明白,当一个人无处可去的时候,回家吧。
妈妈说,风筝飞到连线也无法触及的高度时,风筝会挣脱,再也不回来。现在才明白妈妈微笑暗淡的原因。其实,妈妈你不知道,我们不是风筝。风筝的线是有长度有极限的,而家对于我们的羁绊,不是线,而是一种引力,引力并不存在极限,即使离得再远,即使引力再弱,它也不会消失。因为人是脆弱的,只有心与心在一起的时候才能继续存活,而当心聚集在一起的时候,那,便是回家。
当我们感到无力的时候,我们便会回家,无论身处天涯海角,回家的路,永远在后方,只需一个转身,便踏上了回家的路。学子回家,有的是努力后的快乐;游子回家,有的是磨难后的松懈;浪子回家,有的是沧桑后的归属感;而儿子回家,有的只是心中那一丝丝,若有若无,却弥足珍贵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