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了很短的时间,刘府家仆便已经将石碑碎块搬运完毕,便向石碑下的地面挖去。还挖了不到三尺,青年道士与章祀已然看到有一缕缕的黑气正从那地下渗透出来,越来越浓。待几个家仆刚刚挖到三尺之处,突然众人齐声惊呼,只见那土壤之中竟然裸露出一段漆黑的人骨。青年道士命几个家仆将土壤中的人骨系数都挖了出来,拼凑在一起,赫然是一具完整的人体骨架。这骨架相对单薄,通体漆黑,且在那头骨之上显露出一处碎痕。青年道士看了看那人骨,皱了皱眉头,扭头问道:“刘老爷,你可知道这具人骨的来历?”
此时的刘老爷面色蜡黄,满脸的惊惧,刚刚从一挖出人骨,他似乎就已经想起了什么,立刻变得躁动不安起来。听得青年道士见问,他支支吾吾地答道:“我实在不知……不知这人骨的来历。”
青年道士用怀疑的目光看了刘老爷一眼,沉声说道:“刘老爷,非是我多事,只因这人骨乃是世所罕见的煞骨,它出现在这里必有缘由,如果弃之不顾,那么类似妖怪掳走小姐之事,日后必层出不绝,到时贵府上下恐怕便永不得安宁了。”
刘老爷听罢,不禁浑身一颤,他看了看青年道士,知他所言非虚,不觉叹了一口气。他摆了摆手示意手下的家仆全部退下,后院之中只剩下青年道士、章祀与他三个人。这时,刘老爷才缓声说道:“不敢欺瞒法师,我的确知道这具人骨的来历。”说着,他颤巍巍地找了一处石凳坐下,继续说道:“这件事本是我刘某人毕生的心病。二十年前,当时我还年轻,在朝廷中依靠父荫谋得了一个闲职,整日里轻浮放浪,肆意乱为。有一日,我闲逛到这后院,突然看到一个十分美貌的年轻女子晕倒在院中,我急忙上前查看,却被她的美貌所吸引,双手轻薄起来。谁知,那女子突然醒了过来,见我意欲轻薄,奋力挣扎,同时口中大喊救命,我听到喊声,唯恐被他人听到,便想阻止。可曾想,那女子反抗甚是剧烈,突然在我的手上狠狠地咬了一口,便挣扎着向院外跑去,脚下一不留神,跌倒在地,头部正好撞到一个石凳的棱角上,身子便软了下去,不动弹了。我上前查看,这才发觉她已经死了。当时我惊恐万分,便将她的尸体随便遮掩了一下就跑去了前院,没想到还是被我的父亲看出了端倪,在他的逼问之下,我只得将此事说了出来。我父亲听罢,大吃一惊,大骂了我一顿,但我毕竟是他的儿子,随后他便决定和我一起将那女子的尸体偷偷掩埋了。可当我们来到后院,却发现有一人正站在那女子的尸体旁,正是尊师松阳真人。尊师与我父亲交厚,本是突然造访,谁知却无意中发现了此事。在我父亲的苦苦哀求之下,尊师这才没有报官,并且在我们掩埋完尸体之后,嘱咐我父亲雕刻了一块石碑,压在尸骨之上。一来是怕有人无意中发现尸骨,二来可以镇压冤魂。谁知,二十年过去了,我早已淡忘了此事,冥冥中天理昭昭报应不爽,这尸骨竟然变成了煞骨,更将这石碑变成妖怪,囚禁了我的女儿。”说完,刘老爷面似死灰,瘫坐在一旁。
“你是说,这石碑是我师父吩咐雕刻的?”青年道士听罢,追问道。
“是的,正是尊师松阳真人。”既然秘密已经曝光,刘老爷也没什么可以隐瞒的了,颤声答道。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青年道士面色一变,说道。
“我知道,这件事或许会对尊师的清誉造成不好的影响,可是这并不能怪尊师,他只是难违他与我父亲的友情罢了。”
“不,我说的不是这个。”青年道士定了定神儿,接着说道:“如果是师父,他不会不知道这具尸骨最终会变成煞骨,更不会不知道这石碑迟早会被这具煞骨侵蚀。除非……”
“除非什么?”章祀在一旁不解地问道。
“除非师父当时也没有预料到,这具尸骨会变成煞骨,又或许他预料到了煞骨,却没有预料到它会变成更强大的更邪恶的东西,至阴煞骨。”
“至阴煞骨?什么是至阴煞骨?”头一次听到这个新鲜的词汇,章祀诧异地问道。
“所谓的煞骨,是指灵魂并没有附着在尸体之上,且死者生前有冤情,如此经年累月之下,失去了灵魂的人骨,就会变成一种邪恶的存在,便是煞骨。而至阴煞骨,则指煞骨的主人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阴刻所生,千年难得一见,至邪之物。”
原来如此。章祀听罢,这才恍然大悟。
“其中缘由,法师你已知道,敢问现在这煞骨该如何处置?”刘老爷听得这煞骨厉害,急忙颤声问道。
青年道士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沉声说道:“刘老爷,你自己种下的恶因,现在已收获恶果,既然事情已经无法挽回,我也不愿再看到有人因此而丧命。现在你必须在此处做七天七夜的法事,诚心烧香叩拜悔悟。而这至阴煞骨,无论放到哪里都会流毒不绝,我也只能将其带回潜龙观,放入镇妖塔之内,听由师父发落了。”
“既然如此,谢过法师了。”刘老爷听罢,这才松了一口气,连声道谢。
青年道士听罢,也不理睬,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袋,口中念了一声:疾!那小布袋立刻变大了十倍。随后,他用朱砂笔飞快地画了一张道符,吞进了口中,然后仔仔细细地将地上的煞骨一块一块地装进了布袋之中。装完之后,口中又念了一声:收!那布袋马上又缩小了十倍,青年道士这才将其放入了自己随身的口袋里。
只是即便那青年道士已是十分仔细,章祀还是发现了一处遗漏,只见他弯下腰去,从地上捡起了一个东西。
“不可!”青年道士见状,急忙用手将那东西从章祀的手中打落。
“怎么了?”章祀诧异地问道。
“道兄你没有吞下道符,轻易用手拿那煞骨,恐怕会被它的煞气所侵袭。”青年道士解释道,说完,伸手将那东西从地上捡了起来,这才发现并不是一块人骨,而是一个雕刻精细的小玉牌。见其并不是煞骨,青年道士这才舒了一口气,随手将玉牌递给了章祀。章祀接过玉牌,对那青年道士报以一丝感激的微笑,他看了看那玉牌,突然发现在那小小的玉牌之上,赫然刻着一个“苏”字。
“苏?”章祀看到这个字,不觉大吃一惊,他马上想到,这具煞骨的主人莫非就是自己要找的苏红袖?
“怎么了?道兄。”青年道士见章祀表情有异,关切地问道。
“没……没什么。”章祀支吾地答道。虽然他看出这个青年道士是个好人,但他还是不便将自己的秘密说出来。他暗自想到:老圣人让我超度那生死簿上死者的灵魂,可是这煞骨上根本就没有附着灵魂,我该到什么地方去寻找这苏红袖的灵魂呢?现在章祀心中断定,这具煞骨十有八九就是那个苏红袖,灵魂不知去向,当然无法被超度,所以生死簿上才写了“卒于未知”四个字,定是如此。只是这苏红袖的灵魂到底在哪里呢?
正想着,只听得那青年道士转身向刘老爷告辞,那刘老爷本想请这青年道士多住几日,尽尽地主之谊。谁知,这青年道士不知为何执意马上就走,想来是对刘老爷所犯恶行感到不齿,所以并不愿在此多做逗留。刘老爷见留不住,心中也猜出了几分原因,甚感惭愧,只能作罢。青年道士走到章祀面前,微笑着说道:“我想请道兄一起到潜龙观一行,不知你意下如何?”见章祀面露困惑之意,青年道士继续说道:“我并无它意,只是看道兄一身世所罕见的道骨,如果能在潜龙观中修炼一番,他朝必会成就一番惊天伟业。”
章祀见他说的真诚,也很欣赏其人品,更想到既然苏红袖的煞骨要被送到潜龙观,而这青年道士的师父又与苏红袖的煞骨有关,说不定能找到一些关于苏红袖灵魂所在的线索,岂不甚好。想到这儿,章祀拱手说道:“多谢道兄美意,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太好了!”青年道士见章祀同意,高兴地拉住他的手说道。说完,便拉着章祀一同向刘府的出府方向走去,理也不理那尴尬伫立一旁的刘老爷。
出了刘府,青年道士说道:“道兄,那咱们就起程吧,天黑之前应该可以赶回潜龙观。”
“不知贵观距离扬州有多少路程?”章祀问道。
“大概一千多里。”
“啊!一千多里!”章祀听罢,惊讶地看了看那青年道士,疑惑地说道:“一千多里的路程,咱们半天时间怎么能够赶到呢?”
青年道士听罢,上下端详了一下章祀,微笑道:“道兄难道连五行遁术都没有修炼过吗?”
五行遁术?是个什么东西。章祀听都没听过,当下也不隐瞒,尴尬地说道:“不瞒道兄,我虽然以道士身份行走江湖,但是实在是不会任何道术。”
青年道士闻听,不禁面露惊奇之色,问道:“那道兄这身十成道骨,是怎么修炼成的呢?莫非真的是天生如此。”
章祀听罢,也不知该怎么解释才好,总不能跟他说,这身道骨是你们道教的老祖宗给我的吧!当下支吾了半天,才答道:“此事说来话长,说来话长。”青年道士见章祀不肯吐露实情,猜他应该有难言之隐,也就不再追问了。只见他从怀中掏出一张空白符纸,在其上笔走龙蛇写了几下,然后将其递给了章祀。
“道兄,你拿着它,拉住我的手。”青年道士叮嘱道。章祀接过道符,依照吩咐拉住了青年道士的手,只见这青年道士,伸出手指,凭空在地面上划了几划,口中念了一声:疾!话音刚落,在青年道士的脚下立刻腾起一团烟尘,见章祀已经抓牢自己,他又念道:去!两个人的身体突然猛地向前窜去,脚下烟尘滚滚,如风似电,速度快得惊人,竟似比最快速度的摩托车还要快上几分。
“哇!这是什么法术啊?道兄。”章祀惊奇地问道。
“这就是五行遁术。我现在使用的是土遁,除了它,五行遁术还包括金遁、木遁、水遁、火遁,共计五种,所以叫做五行遁术。”
“这实在太神奇了!道兄,如果到了潜龙观,你能教我这个吗?”章祀兴奋地问道。
“当然可以。”
“太好了!”章祀心想。这种五行遁术如果真学会了,那自己岂不是连车都不用坐了,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且说青年道士施展五行遁术,带着章祀,飞速向目的地的方向奔去。一路上,章祀终于知道了青年道士的道号,原来这个青年道士叫做玄龙子。且说这土遁术当真神奇,舒展遁术之人脚离地面一尺多高,如同踩了风火轮一般,快速无比。而施术者的身体却固定得相当牢固,周围更有一圈气罩包裹,使得风尘无法侵袭。无论平地,还是沟沟坎坎,一概相同,宛如在镜子表面溜冰一般,丝毫无碍。
章祀心想:没想到道术如此神奇,原来自己只认为道士所学都是一些骗人的鬼把戏,原来并非如此。真正的道术,神奇绝妙,妙用无方。想来,后世之所以没有将其流传下去,恐怕还是真正懂得的人太少了。就单看这眼前的万历朝,整个一个扬州,竟然没有一个懂得真正道术的道士,看来自己做出的这个去潜龙观的决定,还是十分正确的。
一路无碍,果然正如玄龙子所言,只用了半天时间,一千多里的路程,两个人便来到了潜龙观所在的云台山脚下。但见眼前的这座大山,山体巍峨,高耸入云,放眼望去,竟望不到山顶。峰峦之间,白云滚滚,腾腾似水,瀑布飞流,高不可测。当真是个风景极美的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