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守了一夜的章祀,满怀歉意地来到了何老头家。刚一进院门,便被何婶发现了,她急匆匆地来到章祀的面前,关切地上下打量了一下章祀。还没等章祀开口,何婶抢先说道:“章祀啊,你昨晚跑到什么地方去了,害得我们在村子里一顿好找。一直没吃饭吧,快过来,吃点早饭。”说着,拉着章祀便往屋子里走。
章祀见状,不好意思地说道:“何婶,我来是给何叔道歉的,昨晚我说错了话,把他老人家惹生气了。”
何婶听罢,脸一红,说道:“孩子,你说的哪里话,昨天你何叔自己回来,我问清事情原委,便把他好好数落了一顿。你昨晚的话,说到底也是为了我们着想,无论对错,他作为一个长辈,都不应该大晚上的,把你一个人丢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村子里不管。你何叔后来也知道自己错了,和我一起出去找你,但最后也没有找到。这不,他担心得一宿也没睡踏实。”
“何婶,你们……”章祀听完,心里一阵感动。原本素未平生的的一家人,却对自己如此关心,一席话让他的心里觉得既暖和又惭愧。
何婶拉着章祀进了屋,何老头和儿子正在屋里准备吃早饭,一见两人走了进来,何婶的儿子立刻迎了过来,高兴地说道:“哥,你终于回来了,我们担心了一宿,快坐下吃饭吧!”
何老头抬头看了看章祀,涨红了一张脸,也跟着走了过来。难为情地说道:“章祀,昨晚是你何叔我的错,你婶子批评我了,看到你没事我也放心了,快坐下吃饭吧。”
“何叔,您别这么说。”章祀惭愧地低着头,小声说道。“都怪我不好,乱说话,惹得您生了那么大的气。”
“哎呀,你们这几个人,说话就能填饱肚子啊!都别说了,坐下吃饭。”何婶笑着让大家坐下,挨个儿给大家盛饭,误会就这样轻易地在温暖的气氛中消除了。
就在大家一边吃一边聊,即将吃完早饭的时候,突然从外面急匆匆地跑进来一个人。那人猛地推开了屋门,气喘吁吁地对屋里的人说道:“快!快!出大事了!栓柱死了。”何老头定睛一看,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村里的一个同姓晚辈。他带来的这个消息,不禁令所有人大吃一惊。
栓柱正是何老头那个堂兄的大儿子,昨天还好好的,没病没灾的,人怎么说死就死了呢?听到这个消息,何老头一家三口连忙放下手中的饭碗,跟着那个晚辈一起向灵堂跑去。章祀见状,心里隐隐有些担忧,他害怕自己担心的事情最终还是发生了,于是也跟着跑了过去。来到灵堂,章祀看见院子里外已经挤满了人,死人的消息传播的极快,村里的很多人都跑过来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人们看到何老头一家人过来了,急忙让开了一条道路,把他们让了进去。何老头急匆匆地来到院子里最边上的一个屋子前,几个女人正在哭天抢地的号哭不止,门口有两三个本家的男人拦着,不让她们进到屋里去。看到何老头等人走了过来,这才赶紧将屋门打开一个缝儿,将何老头一家三口和章祀一起让了进去,然后马上又将屋门关上了。
屋子里已经满满地站了一些人,章祀踮起脚向前面看去,只见在靠墙的睡床上,躺着一具蒙着白布的尸体,看不见头脸,只看见在床边的地上有一滩已经凝固的鲜血。何老头的堂兄此刻正目光呆滞地坐在床头,何老头挤上前去,眼眶湿润地问道:“哥,栓柱这是怎么了?”
何老头的堂兄慢慢地抬起头,看了看自己的堂弟,顿时老泪纵横。抓着何老头的手,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来,只用手指颤抖地指着床上的尸体。何老头见状,急忙伸手将尸体上的白布撩起,眼前的情形吓得他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只见,白布之下,栓柱那全身上下只穿了一条短裤的尸体,在胸口的位置赫然有一个碗口粗细的大洞。栓柱双目暴睁着,浑身上下鲜血淋漓,死状极惨。
这……何老头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屋子里的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章祀也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他从小到大还从没见过死状如此惨的人。难道真的是棺木里的老祖母作怪?不可能啊!昨晚风平浪静,自己并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妥。除非……是在自己睡着的那一小段时间里。想到这儿,章祀不禁有些后怕,虽说自己曾经打败过松阳真人那样的厉害人物,但是毕竟依靠的是老圣人的暗中帮助。现在自己手中既没有无极棍,也与老圣人断了联系,面对如此凶残的邪祟,到底该如何是好呢?
正想着,众人渐渐地从震惊中清醒过来,有人提议报官,但目前正处在老祖母的大丧之期,如果报官,先不管官家到底能不能抓到真凶,势必会弄得鸡飞狗跳,扰乱了整个丧礼。考虑到这个因素,众人议论了一下,最终决定先将栓柱的尸体放在原地,抓紧打造一副棺材成殓,然后将这间屋子锁死,不许任何人再进入。考虑到何老头堂兄目前的情况,由何老头领着几个晚辈男丁暗中调查栓柱的死因,三天之内,如果还查不出什么,再报告官府。而老祖母的丧期也相应提前,改七天为三天,提前下葬。
商量妥当之后,屋内的众人这才渐渐散去,最后只剩下了何老头的堂兄一人不肯离开。再说何老头等人来到了院子里,维持了一下秩序,督促围观的村民散去。折腾了半天,院子里这才慢慢安静下来。此时,何老头才有空领着儿子和几个晚辈凑到一起,琢磨栓柱的死因。其中有人猜测,会不会是什么野兽干的?这个说法一提,马上便遭到了众人否决。且不要说五里坡这个地方近二十年没人发现过什么凶猛的野兽,就算是真的有野兽,这个野兽又是如何进入上了门栓的院子,又进了插了屋门的屋子呢?再说,正堂还有守灵的人,他也没发现任何异常。又有人推测,会不会是入室抢劫的强盗,可是屋子的门并没有被破坏的痕迹,窗子的缝隙连个手指都塞不进去,强盗又是如何进去杀人,又从里面把屋门插上的呢?至于说栓柱自杀的可能,那就更没根据了。想一想,就算自杀,谁会把自己弄的这么惨烈,再说栓柱本身也没有任何自杀的动机啊。几个人苦思冥想了很久,突然有一个晚辈后生瞪大了眼睛,一脸惊恐地说道:“难道是鬼杀了栓柱?”
此言一出,众人不由得都瞪大了眼睛,何老头听罢,不自觉地将目光投向了一旁的章祀。两个人目光一碰,何老头猛然间想起了章祀昨晚对自己所说的话,心中不觉大惊。他随便找了一个理由,将那几个晚辈支开,见身边只剩下章祀一人,急忙凑了过来,瞪大了眼睛小声问道:“章祀,你昨晚说的那些,是你亲眼所见吗?”
“是的,何叔。的确是我亲眼所见。”章祀肯定地答道。
“那为什么别人都没有看到你所说的黑气呢?”何老头疑惑地问道。
“何叔,我是个修道之人,有些东西普通人是看不到的。”
“哦,我明白了。”何老头听罢,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既然是这样,那么你有什么办法可以证实吗?”
“可以。”章祀犹豫地说道。“只是不知道何叔你肯不肯做。”
“什么办法?你说吧。”何老头见章祀说话有些吞吞吐吐,坚定地说道。
“我说的办法就是,将老祖母的棺木打开查看。”
“这个……恐怕不行。”何老头听罢,摇了摇头,继续说道:“要知道,按照规矩,棺木一旦盖上,再无缘无故打开是对死者的大不敬,更何况是老祖母的棺木。除了这个,还有其它的什么办法吗?”
章祀听罢,皱了皱眉头,说道:“如果开馆不行的话,那就只剩下一个办法了。那就是今晚,咱们几个人暗中躲藏在院子里,查看动静。但是,只是不知道,今晚那个凶手会不会还会有所行动。”
“嗯,这个办法倒是不错。”何老头听罢,点了点头。“照目前的情况来看,恐怕也只能如此了。”两个人达成了统一意见,何老头这才再次将那几个晚辈后生都找了来,告诉了他们晚上的行动内容,并特别嘱咐他们不要走露了风声。就这样,漫长的一天,终于在村民间的猜测与惶恐之中落下了帷幕。
渐渐的,天色暗了下来。吃过晚饭后,何老头带着儿子和章祀,在指定的地点与那几个晚辈后生碰了头。几个人进了何老头堂兄家的院子,见人们慢慢离去,便逐一躲在了事先商量好的隐蔽地点。那几个晚辈后生躲在了两侧的屋顶上,何老头父子与章祀则偷偷地躲在了院内的马棚里,透过栅栏的空隙向外观察着动静。终于到了最后,院子里只剩下灵堂中守灵的人,其他人都离开了。
开始时,何老头等人全都精神紧张地向外悄悄注视着院子里的动静。只见院内风平浪静,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唯一的动静只是那个守灵的人来回的几次喝水上茅厕。到了后来,众人的神经渐渐松懈下来,一个个困意十足,全都打起了瞌睡。只有一个人例外,这个人就是章祀。对于栓柱的死,他感到有些自责,如果不是昨晚他睡着了,说不定就能发现异常。虽说有可能自己根本就不是那个邪祟的对手,但是说不定栓柱就能捡回一条命。所以,即便是章祀也已经困得要死,却还是强打精神,瞪大了双眼。
一转眼,又到了三更时分,此时,埋伏的所有人都打起了瞌睡,就连何老头自己也在不知不觉中闭上了眼睛。就在此时,何老头突然觉得有人在拉自己的胳膊,他迷迷糊糊地刚想说话,一个人急忙用手紧紧堵住了他张开的嘴。何老头惊恐地睁开了眼睛,这才发现原来是身旁的章祀。只见章祀伸出手指放在嘴边,示意他不要说话,然后这才放开捂住他的手。章祀拉了拉何老头的胳膊,用手指指着灵堂的方向,让他看。何老头不解地透过栅栏的空隙,向章祀手指的方向看去,一看之下,顿时惊呆了。
只见,灵堂前的白幡正在随风摆动,火烛忽闪之间,那个守灵的人似乎已经睡着了。突然,扑地一下,所有火烛同时熄灭了,灵堂里一片漆黑。紧接着,何老头的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咯吱咯吱的轻响,借着皎洁的月光,他看见一个矮小的人影正慢慢地从灵堂的棺木里爬了出来。
老祖母!看着那熟悉的身形,惊骇万分的何老头差一点叫出声来,多亏身旁的章祀再次及时捂住了他的嘴。再看老祖母,转头看了看那个还在熟睡的守灵人,蹲下身子在他的脸上闻了闻,然后站直了身体,面朝外站住不动了。一双幽绿发亮的眼睛四下里扫视着,她似乎发现周围有什么不对劲,又用鼻子在空气中闻了闻,最后还是没有发现什么。老祖母这才身形一晃,化作一团黑气,嗖地一下飞出了院子,不知去向了。
看到眼前的情景,何老头吓得大气也没敢出一口,到了此时,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瘫坐在地上。现在,他终于完全相信了章祀的话,待喘匀了气,何老头颤声问道:“章祀,现在咱们该怎么办?”
章祀皱了一下眉头,眼看着黑气飞走,那邪祟一定又去作恶,但他根本没有能力阻止。看着一旁尚在熟睡中的何老头儿子,章祀只能小声地对何老头说道:“何叔,现在咱们什么也做不了,先不要动,再等等看。”
听罢,何老头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两个人再次小心翼翼地向栅栏外望去。过了不长时间,只见那团黑气突然从半空中飞回了院子,很快便消失在棺木里,咯吱咯吱的轻响过后,棺木的盖子再次合上了。与此同时,灵堂里的火烛重新亮了起来,一切又恢复了正常。那个守灵的人,此刻仍在毫无知觉地熟睡着。
“走吧,何叔,有什么事天亮再说。”章祀小声对何老头说道。
“恐怕也只能如此了。”何老头战战兢兢地应道。当下,二人叫醒了身边的何老头儿子,三个人悄悄地出了马棚,拉开门栓,离开了院子。一边往回走,何老头儿子一边不解地问道:“爹,咱们怎么就这么走了,不埋伏了?”
“你睡的跟头猪似的,还埋伏个屁!”何老头生气地骂道。听到父亲的严厉斥责,何老头儿子马上闭上了嘴巴。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父亲与章祀大哥一路上都闷闷不乐。难道,在自己熟睡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