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出差
他手一摔,撇下她。
他回到家,把刚来时候的行李箱从床底下拖出来,从衣柜中把自己的衣服哗啦啦地掼在床上,胡乱地塞进箱子里,一如当初他从跟乐祺幸的家中搬出来的一样。他的眼角不禁垂下来,露出苦涩的笑容。
“你别走。”伊初之跑进来,随手把那个箱子的盖子合上。他的手方才刚搁在箱子里的面,被她这一剧烈的动作,紧紧地扣在他的手背上。他叫起来,抽出来的手背已经红了一片。
“对不起,对不起。”伊初之大惊失色,忙不迭地道歉。
智中按住自己一阵阵疼痛的手,推开她,面上带着憎恶的表情:“走开。”
他甩甩手,费劲地把盖子盒上,拎起来就走。
“你要去哪里?”她的泪水乱纷纷滚落下来。她真的是爱这个男人。她对他掏心掏肺,言听计从,只求他一个微笑,只乞求一份怜悯的爱。她为他付出了这么多,他却如此对她。
“我只想离开这里。”他漠然地说道。他知道伊初之很爱她,他从来没有被一个人这么爱过。但是她的爱太具有占有性,太霸道,又太强势了。这份爱让他快要窒息。
“不要走好不好?”她更加哭得厉害,她不管不顾地抱住他,贴在他汗湿的背上,泪水也大颗大颗地留在上面。他的体温隐隐地传出来,她更加不肯撒手。
智中转过身,看着她哭得梨花带泪的脸,他的手轻轻地抬起来放在她的脸上。
“对不起,我想我们应该冷静一下。”
“我知道我错了,但是你不要走。智中。”她抱着他愈加地紧。她知道这一放手,他便与他同为陌路。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那个男人你有见过几次?”智中叹了口气说道。
她骇异地睁大被泪水湿濡的眼睛:“你是说乐祺幸带来的那个男人?”
看到他微微地点了点头,目光也没有像方才那样坚硬。她踌蹰着,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他。
“我有知道事情真相的权力不是么?”智中惨淡地笑着,他两手捧住她的腮颊。
“我只见过他两三次吧。”她小声地呜咽地说。
“你认识他大概有多久了?”他的声音轻轻地在颤抖。但是初之没有察觉。
“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到现在大概有三四个月的时间了……”她越说越小声,但是看到智中的脸色没有像刚才那样冷峻了。她不由地在心里松了口气。
“但是我看他们认识不像是刚刚认识的样子。那个男人……对她很好,两个人也很亲昵。”
她又抬起头看了一眼智中,发现他的脸色越来越沉重。
“还有呢?”智中的眼神在飘忽,额头上的青筋微微隐现。
“我听之桃说她曾在大屿山遇到过他们。两个人手牵手,好像去度假……”
伊初之继续往下说。她越说越利索,心里隐隐绰绰有挫败乐祺幸在他内心位子的成就感。
“度假。”他喃喃地重复着,眉头紧紧地拧起来。
“所以智中你不必自责,在这桩婚姻里你并没有错。错的人也不应该是你。”见智中好像已经没有谴责方才那件事,而对她也显得没有这么冷若冰霜。初之的脸上隐隐有着透骨的笑意。虽然她曾经跟乐祺幸是好朋友,但是现在不是了。她也不必内疚了,是乐祺幸不对在先。
她一面说着一面从智中手上取下行李箱,而智中也没有反驳。她心里微微有点喜悦。
“对了,我记的她带我们去过她跟那个男人的家。大概这房子是那男人送她的吧。”她的话语中有隐隐的幸灾乐祸的挑畔。
智中的脸色越来越僵硬。他想到方才走入他们曾经的家中时,整个屋子的气氛就像空置了好久没住过人一样。他的脸上带着轻微的憎恶的颤栗。
“智中,你怎么了。”她偎在他的怀里,仰起头,看着他的眼睛,小心翼翼地说。
他草草地拢了下她额上的碎发,心中充满了愤懑。
乐祺幸惊魂丧魂地回到家。一直待到天黑。她双手枕着脸,直到泪水渐渐浸没,把手臂濡得冰凉。
程浠下班回来。看到她一蹶不振的样子,脸也青了,眼神也显得呆了。
“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下午怎么没有来上班呢?”他的手贴在她的额头上试了试温度。
她一把拽过他的手,微微颤抖地说:“你说是不是我的错?是我的错吗?”
程浠听得一头雾水,半蹲在她面前,看到她泪痕狼籍的脸说道:“发生了什么事?”
她的泪水哗地一下全都涌出来了,她磕磕碰碰地把今天上午发生的事跟他说了。
“他都知道了,怎么办?”她搂住他的衫衣,搂得稀烂。
他怔怔地望着她,一时之间答不上来,尽管他知道终有真相大白的一天。但是没有料到来得这么迅速。
“你们不是已经分居了么?”他温言安慰她,站起身来,手拢住她如丝绸般的黑发上,“已经结束的事没必要担忧的了。”
“你知不知道他今天的样子好像食人一般……”她心悸地说。
“祺幸,我会尽快离婚的,我想保护你,不想让你受到伤害。”他把她搂在怀里,若有似无地亲吻着她,嘴里柔柔地说着。
董炎彬跟唐之桃是同一个公司的。董炎彬是律师行合伙人的儿子,他在公司的地位是律师助理,其实这只是挂名而已,他是公司名气最大律师的徒弟。他是一个很勤快上进的男人。自从第一眼看到唐之桃开始,他就爱上了她。但是唐之桃在公司一直都是淡淡地对待同事,说不上亲近,总也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他追得她很勤,但是唐之桃对他总有一定的疏离。直到有一次他们一起去日本出差。
在候机室,他一直想引起她的注意,说笑话逗她。
她一直阴沉着脸,直到她忍不住开口了:“你能不能不要再说话了,我想安静一下。”
她虽在笑,却透骨地露出一丝寒意。
董炎彬只好闭嘴。他追女人实是伎俩寥寥。
至此上机前,她没有再对他说过第二句话。
登机前,他站在她的背后等待CHECK,IN!看着她半长不短的头发,乌黑发亮。七夕节过后不久,她就把头发给剪短了。董炎彬觉得她还是长头发比较好看,但是这句话他一直放在心里,没有跟她说。
她除了身上背了一只黑色小挎包,底部微微有磨损。手上只有一只小型的行李箱。
“你带这么少的东西啊?”当他坐下来以后,他忍不住说道。
“嗯。”她心不在焉地答道。
董炎彬见她一副不理不睬的样子,也不想自寻无趣了。这时有一个怀抱婴儿的年轻女人走过来。她在董炎彬的身边坐下。
没坐几分钟,飞机发出隆隆的声音,开始起飞了。
婴儿突然间哇啦哇啦地哭起来。年轻的妈妈嘴里低低地吟着,说些绵软的哄着孩子的话。不料想婴儿愈哭愈大声。女人急了,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高亢了。她原本把孩子放在膝上。孩子挣扎着要跳下来。孩子哭得一脸的泪花,上气不接下气。女人又疾疾忙忙去翻她随身背着的大包。
“来,我帮你抱着孩子。”董炎彬仿佛很顺手地从她怀里接过孩子。
他抱着孩子的姿势很娴熟,不时发出古古怪怪的声音去逗弄着孩子。
孩子不哭了,含着泪花的大眼睛汪汪地看着他。
唐之桃的心里微微地怅触,但是她什么也没有流露出来。
“谢谢你。”年轻的女人找到了奶瓶,放进孩子的小嘴里。
孩子捧着奶瓶,用力地吸吮起来。
“你看这个孩子多可爱啊。”董炎彬不禁感叹地说。
“是的,挺讨喜的。”她也不由得露出微笑。
董炎彬没想到她会接话,不禁眉开眼笑。
但是她也只说了这一句后,就取出一本杂志自顾自的看起来。
他往她手上的杂志瞅了几眼,没什么吸引他的东西。于是他把脑袋上的帽子摘下遮住自己的面,准备睡觉了。
朦朦胧胧中,他闻到一股带着桃子味的酒精的味道。他顿时醉意全无,张开眼,看到程家希拿着一瓶淡粉色的果酒。
“原来你喜欢喝这个。”他舒展了一下身体,调势到一个比较舒适的位置。
“没有它,我会睡不着。”她把喝到一半的瓶子咕碌咕碌地喝下肚,末了又从包内拿出另外一瓶蓝颜色的瓶子。
自从跟罗宁逸分开以后,她就染上了酗酒的习惯。起初是一瓶就足以把她灌得酩酊大醉,接着是二瓶,三瓶……她各式各样的酒都能喝。如果没有酒,她没法入睡。
董炎彬不能喝酒的,一闻到酒精的味道就觉得不舒服。他拼命克制住传递出来阵阵的酒精味。这种味道使他作呕。
末了,她终于不再喝,把瓶子收拾好倒头就睡,一直到下飞机也没有醒过来。
董炎彬眯缝着眼斜眼睨了一眼她,她睡觉的样子很好看,似乎还隐隐带着点笑意,眉长入眼。
几个小时以后,他摇醒在睡梦中的她。
“到了吗?”她睁开惺忪的眼睛望向窗外。窗外黑压压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
“我们去外面逛逛吗?”他问她。
“我是来工作的,不是来玩的。”她又恢复常态。
董炎彬只得无奈地跟她回到了酒店。
“我要去便利店一下。”她下车时看到酒店附近有一家便利店。
“我也正好想去。”
在便利店里董炎彬选了一盒巧克力跟一瓶牛奶。他习惯睡觉前喝瓶牛奶。
而唐之桃却买了十罐啤酒。
看到他惊讶地睁大双眼,她一声不吭。
当走出便利店,董炎彬忍不住问她:“你打算回去还喝酒?”
她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如果没有这个,我会睡不着。”
每晚她都靠着这些酒精来麻醉自己痛苦的心灵。那些撕心裂肺的心情在麻痹之下好似没有那么痛了。在失去知觉之际,欲睡似睡中她会遇到他,那个在白天夜里都不敢去想的人。泪顺着脸颊慢慢地下来了,流到那唇边是那么的苦涩。
但是这个晚上很奇怪,她把整整十罐的啤酒都喝完,竟然还没有睡意。她干脆爬起来,歪歪斜斜地走到阳台上。
一阵冷风迎面扑来,让她觉得稍许有点清醒。
她大大地伸了个懒腰,却不自觉大半个身子露在了外面。她睁开眼往下看去,底下的人房像缩小的蚂蚁在马路上蜿蜒前进。她干脆爬到阳台的边沿上坐着。闭上眼睛,张开手,有一种想飞的感觉。
这时门口响起敲门声。
她跑去开门。
看到董炎彬站在门口。
“什么事?”她绷起脸说。
董炎彬方才在楼下看到她站在阳台上像是要跳下去的样子,忍不住一口气跑上楼来。
“我看到你站在窗台的边缘……”
她噗哧地笑起来:“你怕我要跳楼……”
董炎彬的脸上悻悻然的,露出窘笑。
“睡不着。”她略带幽怨的眼神说。“进来坐吧。”她侧着身子靠在墙上。她身上已经脱去了干练的职业装,换上白色镶着蕾丝的丝绸睡衣,有说不出的风情。
他走了进来,看到床头柜子上堆了些东倒西歪的空罐子。“你全都喝了?”
她赧然一笑。
“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她走到阳台上,黑夜中她把额头抵在门上问道。街边的路灯发着幽暗的光,给她的脸上好似涂了一层更加清淅的阴影,使的她的脸的轮廓更加地柔和。
他看着她的眼,吃吃艾艾地说出不话来。
“你应该喜欢更好的人,而不是我。”她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道。手摆弄着衣襟上的扣子。
为什么会喜欢唐之桃,连炎彬自己也说不上来。他总觉得这个女孩子甜净的脸上有一种忧伤的气质,挥之不去,令人怜爱。
“你值得的。”他激动地说。
“如果你知道我的故事,你会后悔的。”她牵了牵裙角,徐徐地说道。
他犹疑地瞥见着她,留神谛听。
她却一副没有打算要说下去的样子。她大大地打了个哈欠,手蒙着嘴巴:“我要睡了。”
他只得失落地出去。
她把自己蜷缩成一团,丢进被子里,在迷迷糊糊中睡着了。睡梦中她又遇到了罗宁逸。罗宁逸的脸上洋溢着笑容。白色的西服更衬得他身姿挺拔。有一个美丽的女人身着洁白的婚纱,头上带着花环,挽着罗宁逸的手。两人十指交扣。她抱着一个白胖趣致的婴儿,婴儿哇哇大哭。她哭叫着罗宁逸的名字。但是罗宁逸转过脸来看着她,那张脸上挂着冷酷的笑容,憎厌地皱起眉……
“不要!不要!”她一下子被惊醒了。
这时她听到走廊处响起纷杂的脚步声,时不时还传来几声尖叫。直到她觉得四处都在剧烈地震动,不时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她的心口都快被震出来了。
“之桃,之逃。”董炎彬的声音随着膨膨的敲门声一阵接着一阵,大力地传过来。随着一阵剧烈的撞击声,有一团黑影咕碌碌滚进来。董炎彬从地上爬起,穿着T恤跟牛仔裤站在她面前,连皮带都没有扣好,就拉起她往楼下跑。
“怎么了?我的外套呢?”她赤着脚站在地上。一脸无辜又带着慵懒的表情盯着他。
董炎彬牵着她的手,飞快地冲进屋子里,拿起一件甩在椅背上的外套,和她跑到走廊上。酒店两旁的走廊墙上挂着的相框都齐刷刷地掉下来。疾走的人们抱头鼠窜。
“地震了吗?”映入她眼线的以及她所感受到的,万物皆像被上了发条一样在抖动。
“是啊,别问了,快跑吧。”他呼诧道。他的手一直没有松开,紧紧地攥着她,拽着她生疼,但是她没有抗议。
不知跑了多久,他们终于回到地面上。空旷的马路上聚集了许多人。她身上还穿着睡衣,单薄的衣料使她微微瑟动。董炎彬把一件湖绿色的外套地搭在她的肩上,乱蓬蓬的头发下她的脸是煞白的。赤着脚没有穿鞋,方才疾跑的途中还被石头硌了几道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