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庄晓喃坐在车上,相比较于我的心事重重,她则要平静安详许多。好在我不找她说话,她也不主动开口,这也省去了我许多的烦恼,我不想再在这许多忧愁的时候再来违心的应付和伪装。我一直觉得奇怪,为什么在同一个世界上生活的人类,个体与个体之间会相差那么多,往往是天壤之别。
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我到了上海的第三天便再次回来了,那种隐隐的不安感从下了火车时就开始了。我在出站台的时候第一时间给小默发了一封短信,等到了接人的车上时却还没有得到回复。
那个男人我叫他“戚董事长”,因为他公司里的人都这么叫他,象征着某种假象的光荣和高高在上的错觉。他住的房子在城市的郊区,独占好大的一栋别墅,花园比别墅的面积要大上数十倍。我知道他这些年似乎生意做得很大,这白色一尘不染的房子是他多年累积财富的冰山一角。我认为他拥有了这么多的东西也算是理所应当,也不看看他丢弃的良心、道德、责任和情感有多重。
司机外号老张,由老张把行李搬进了房间。我抬头看向那扇窗户的时候,想到上一次,和小默相见的场景还历历在目。那时我还病着,门口有几个带着墨镜的男人又高又壮,守着那扇冰冷的铁门寸步不离。那时我从来了这里之后就只去过几次医院,多半时间被困在这里。在半梦半醒和梦魇交杂的日子里我感觉身体越来越滚烫,喉咙干哑的症状总不见好。等我发现自己连手机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不见的时候,戚董事长出现了,自以为威严的说着一些可笑的话。
我觉得十分的滑稽,他似乎把我当成了他那个冰冷公司里众多职工的一员。命令我不准离开这里,命令我不准再和老家那边的人联系,命令我吃药,命令我一直待在上海上学生活。而就在他对着我趾高气昂的前几秒,我还天真的以为他真的是在医院里做什么严重的切肝手术,我还在纠结自己是应该给予他最后的怜悯还是凶狠的一击。然而和这样一个抛弃妻子毫无感情的男人比起来,我所谓的怜悯简直可笑,我的凶狠简直是不值一提。
昏昏沉沉的时候只有蝉鸣声隐约的掩在窗户之外,感觉一阵耳鸣,一晃而过。然后我就听见了那熟悉的声音。
是小默在叫我。
当时我推开窗户探出头,一眼看见被黑墨镜们拦着的女孩儿,我以为自己在做梦,就像小孩子一样飞奔了出去。
然而现在想起来,才果真如梦一般······
就在他作出帮我消除犯罪前科为条件再次让我来上海的时候,我所想的不是该怎么挽回我众人所谓光明的前程,而是让这些早就不知道真实的生活和真实的情感为何物的完全丧失道德底线的肮脏之人得到他们应有的报应。
戚董事长和他的第二任妻子庄秘书难得没有在公司忙碌,“一家人”准备着丰盛的食物为我接风洗尘。庄秘书脸上扬起谄媚的笑容,我回她以狡黠微笑。
这些人真是好笑,好像都集体失忆了,他们举杯欢庆我的到来,我在内心歇斯底里的呐喊。即使我多么细嚼慢咽、挑选清淡小菜,进入我腹中的每一道菜都依然让我作呕,对他们说的每一句话都依然让我心中厌恶。
这就是我今后要面对的生活,我别无选择,也不允许自己后悔。
我在房间里收拾着行李,保姆小蔡一直向我积极介绍房间的装潢,房间似乎确实跟上次比起来变了,可我没空浪费时间欣赏什么所谓的装饰艺术。我指着门正对着的那面挂满装饰画的墙壁说道:“把它们都卸下来吧!”
我走到二楼尽头的房间敲了三下房门,庄秘书即使在家中依然穿的雍容华贵,用最好的丝绸布料绣上最好的花纹装饰,以为自己是什么古代的有钱人家的姨太太?
“怎么了?”她的脸上再次砌上笑容,我盯着那张脸看了几秒,有一种冲动,想让我拿起利刀刮花那张假脸。在我看来,这个粉底满面、首饰全身的女人,连我妈的分毫都比不上。她真的没有妈妈貌美,可是为什么······为什么那个男人会那么狠心的为了这个女人而抛弃妻子。
回神,我扯了扯嘴角笑道:“庄秘书,可以帮我个忙吗?”
“庄秘书”这个称呼显然让她不乐意了,我的眸光一利,这样就让你不痛快了?那可怎么行?一切不过才刚刚开始······
庄秘书跟我来到房中,我开始打开自己的行李箱,将满箱的东西小心翼翼的取出。当她看见这里头满满的一箱相片时,那脸上愤怒、惊讶、仇恨的样子,就像是一剂舒心药水瞬间注入我的心房。
我笑道:“庄秘书,帮我把我妈的相片挂上好吗?相片太多了,我一个人忙不过来。”
她倒沉得住气,没有当场发作,颤抖着声音说道:“我叫小蔡来帮忙。”
“诶~我让小蔡出门帮我洗张大的相片回来了。”
“那就让小琴和老张一起来帮你······”
“怎么,庄秘书连这点儿小忙都不愿意帮忙?”
我不会放过羞辱她的机会,其实她的错远不止当了别人家的小三而已。我不会忘记是她和那个男人联手把我****上了绝路,在我妈的葬礼上让她死了也不能安息。他们视人命如草芥,丝毫没有悔改之心,就该得到报应。
我一定要让他们尝到报应······
那个男人进来了,他一向脾气粗暴:“你这是干什么?不要太过分了!”
我笑了,“怎么,你认为一个儿子的房间有他死去母亲的照片是一件很过分的事情?我又没贴在你们两个的新房里!”
庄晓楠就在那个男人的身后,急忙打着圆场:“好了,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爸,您别和哥哥生气了。”
哥哥?我强忍着胃中快要发作的呕吐感,戚董事长睁大眼睛瞪了我良久,最后居然妥协了:“算了,这是他的房间,就由他吧!小琴,进来一下,帮轮希挂相片。”
庄秘书甩了甩袖子出去了,我的本意也不是让她帮忙,她那肮脏的沾着我妈献血的双手,怎么够资格来触碰妈妈的相片?
男人很奇怪,轻声细语的对我说话,拍了拍我的肩膀:“轮希,以前是爸爸不好,以后我们爷俩好好相处,警察局那边早就已经两清了,以后你别和那些人再牵扯在一起了。”
我闪了闪,不经意的拍了拍自己肩上的灰尘,微笑着问他:“戚董事长,我该谢谢您吗?”
他叹了口气,出去了。
我在墙上挂着相片,将那些钉子深深的定在墙壁里,用铁锤一下一下敲击着,越来越深,越来越坚毅。
怒火在心脏中燃烈开来,我一刻也不会忘记。
“放手!”
庄晓楠被我的声音吓了一跳,相片也从手中跌落。
我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我想,她心里的那些可笑期盼我永远都不会满足。
“你可以出去了。”
小琴是家里的另一个帮佣,似乎还没有习惯我们的相处模式,一边钉钉子挂相片一边探头探脑的张望。庄晓喃叹了口气,说我可以讨厌她妈妈,可以讨厌那个男人,可她有什么错。我只回复她:“龙生龙,凤生凤。”
等一切都安置妥当,我才有时间翻翻手机,竟然还是没消息回复,没有短信,也没有qq。我急忙打电话过去,我心中的不安感随着电话的忙音彻底坐实了。
我的脑袋中开始信息翻滚,想起分别的那个夜晚,小默的一句句话一个个动作多想是永别。我的心里发慌,开始一遍遍拨打她的电话,然而一遍遍电话拨过去,全都石沉大海。
“云奶奶吗?云奶奶,小默有来过吗?不是,你有见到过她吗?······我打她电话打不通。”
“云奶奶,麻烦你帮我去看看她吧,如果我明天打电话还是打不通的话。”
“我打她家电话也没有人接啊~”
“云奶奶那麻烦你了······”
“好,好······”
电话里的女声一遍遍重复: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正忙······
我发的短信不知她有没有看到,我在房间里坐立不安,楼下保姆叫我下去吃饭。
我惴惴不安的下了楼,一时眼花,竟看见戚董事长和妈妈穿着家常服恩爱的坐在一起,一起翻着手中的册子。等定睛一看才看清戚董事长旁边那女人的脸,庄秘书气色似乎很好,红润有光泽。
我不禁扯了扯嘴角笑出了声,庄晓喃刚好也从楼上下来,问我在笑什么。
戚董事长的声音铿锵有力:“轮希,我和你庄阿姨商量了一下,让你和晓喃在同一家学校怎么样?她那是重点私立高中,校园环境各方面都很好的。”
“随便。”我回复道,庄晓楠三两下蹦到她母亲身边,少见她这么活泼的时候,她的笑容漾开,挽着庄秘书的手说道:“那太好了,我们就可以一起上学了。”
饭后,我打了好几通小默的电话也依旧如此。没有办法,我想到了林里,打电话过去询问。临走之前,我怕小默心情不好,打过电话给他,当时他嘴硬回复我说“管他什么事”,我知道这都是林里的气话。
如果说我不在小默身边还有谁能依仗,除了叔叔和阿姨也只有林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