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年夜,戚轮希去了他奶奶家。本来他让我跟着一起去,可出发前一天的晚上,我吃坏了东西,第二天临走时拉了肚子,后来严重到在医院打针开药。我不想他因此耽误了去看奶奶的行程,催促着让他一个人去了,可谁知他连一夜都没住过就又回来了。原因是原本不肯接受新媳妇的他奶奶,也终于因为那一旨合法婚书和一个十六年没见过的孙女而同意了让新媳妇进门。戚轮希知道,其实奶奶一直不喜欢他妈妈,妈妈活着的时候,从不亲自尽公婆的孝道,她固执己见的选择报复和折磨的时候,那幼稚的行为,也把她推得离人群越来越远。然后戚轮希便回来了,他曾经和我形容他自己,说觉得自己才像是见不得光的那个,有他们三个在的时候,先逃先走的永远是他。两个女人各有一个孩子,一个带着儿子,一个带着女儿,女人去争丈夫,孩子去争父亲。现在母亲选择了缴械投降,他也就再没了抢夺的理由和力气,兵败了就只有弃城而逃。
可每每看见他们幸福甜蜜的三口之家,他身体里的仇恨血液都在沸腾,仇恨因子不停的扩张,让他的心里布满了伤痕。
年前的某一天,戚轮希爸爸的豪华轿车停在了我家的巷子口。大概是从庄晓喃,哦不,应该是戚晓喃(虽然我也不知道她有没有改姓)那里得来的号码。他让我下楼去见他,说他的车就停在我家巷子口,还说这件事拜托不要让戚轮希知道。
我考虑了一下,决定照做一回,对戚轮希来说,他虽然是一个不负责任的父亲,可尽管多加了那些个不好的形容词,父亲始终也还是父亲,既然是他的父亲,那也该是我该在意和尊敬的人,况且对方用“拜托”二字,别人对我客气,我也该“以礼相待”。
不好站在马路上聊,戚爸爸把我载到了一家高档的咖啡店,我不爱喝咖啡,也很少来这么高档的地方,更没在这种地方喝过咖啡,只觉得满璧的奢华,与我格格不入。这里和翠云山是不一样的,翠云山虽然也算个高档的地方,可那里风景优美,坐落在一座说高不高说矮不矮的小山上,那里装潢典雅,有石砌的小路、嶙峋的假山和弥漫在脚下永久不散的灯海,这家咖啡店虽然很美,可那是金钱堆出来的美,让人一看就知道很贵,建在在这种家家奢侈品的商店和繁华的贸易街头,窗外所见的是豪华的车辆和提着挎包购物消费的男人女人。
“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不得不承认戚爸爸的洞察力,我忽视了他言语中的不屑和嘲弄,收回了四处张扬的眼睛,重新投向眼前这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他不像四十多岁,有着一张岁月鲜少留下痕迹的脸,我认识的一个沉默寡言的家伙和他很像。他们有着一样的眼神,都很坚定,说话时总爱皱着眉,有时在话语间就会有酒窝若隐若现,醉人的酒窝太深,根本就藏不住。没有住在一起过的父子两个,视如仇敌的父子两个,为什么还会这么的相像?
难怪戚妈妈会为戚爸爸痴狂了一辈子……我一直以为戚轮希是继承了他妈妈的长相,所以清秀俊逸,如今看来倒不是这样了,我是见过戚爸爸的,在照片里,在葬礼上,可我分明记得照片里的戚爸爸没这么帅的,难不成,拿了钱去整容了?
“听说你是我儿子的女朋友?”
“是的。”他既然直截了当的问了,我也自然直截了当的回答。他有些烦躁的皱了皱眉头,很显然,对我的回答并不欢喜。
“他现在住在你家?”
“是的。”
“你家里只有你一个人住?”
“还有我爸妈。”
“你爸妈……呵……”他用嘲讽的语气说道:“想不到这世上还有这样的爸妈。”
我却像是听不明白他话里的嘲弄一般,笑着说道:“我也很钦佩我爸妈呢,不过我更钦佩阿姨的爸妈呀,女儿带着外孙女无名无分那么年也心甘情愿的。”好吧,前面说的要尊重戚爸爸的话全当是放狗屁。
“你!”“咳咳……”他反应了一下才明白我口中所说的“阿姨”是谁,立马气的猛咳了几下,然后沉默着看了我一眼,才招招手让服务员过来点单。
服务员把菜单拿到我面前的时候我只说了句“不用了”,此时的我就像是一只刚毛竖起的刺猬,为了自己一家的尊严。
“我今天找你是希望你能劝轮希去上海。”靠,又是这档子事,上海是怎么了?去的人有免费金矿是不是?
“戚轮希说他在上海没有家。”
“他的家不在上海在哪里?”戚爸爸的声音里分明已经隐了怒气,而我却像是还嫌不够似的,窗外开始下起了小雪,屋里的暖气来得足,桌上咖啡杯里冉起的热气与窗子上的水汽好像如出一辙却实则冰与火的差距。我恍惚间说道:“他的家……没了,现在他的家已经变成了一块墓碑。”
临走时,戚爸爸把他的态度表示得十分明确,大体上的意思就是,一,他绝对不会同意我们两个在一起,二,无论如何他也会带戚轮希去上海。
他说我们现在还年轻,感情的事是没办法料到往后的,简言之,我们总会分开,他谴责我们这种不知廉耻的“同居”行为,说如此下去,后悔的一定会是身为女儿家的我。他说上海才有利于戚轮希的发展,那个灯红酒绿的繁华大都市才有利于有朝一日他的飞黄腾达。
我什么都不明白,不知道,也不在乎,我唯一能想到的是,如果我们分开,他会伤心,如果去了上海,他依旧也不会快乐。
最后我看着戚爸爸的眼睛对着他说道:“就像比起戚轮希的妈妈,您更喜欢庄晓喃的妈妈,每个人选择自己所喜欢的才会更快乐,人最重要的就是快乐,我的爸妈是这么认为的,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戚轮希从来都是这么认为的……”
戚爸爸走了之后,我留在了咖啡馆一时没有出去,戚轮希给我打过一个电话,只是当时那种情况下我并没有接。匆忙出来,只说自己是去买点东西,带了手机,却没有带钱。窗外的大雪纷飞,这个咖啡馆离家里太远,不敢回电话让戚轮希来接我,我只有打电话给大鼻子。大鼻子赶来的时候很是诧异,问我一个人在这么“高大上”的地方做什么,我一直没有走,服务员并没有收走我对面的咖啡杯,见大鼻子疑惑,我把这件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他。他以为我会难过,用他仅有的那点儿情商词穷了来安慰我,我反而大笑着说:“嗨,折腾了这么久,我妈的饭都快好了,快点儿快点儿,饿死了饿死了,给我零钱,我要坐公交回家。”
大鼻子自然而然的跟我回家蹭了餐饭,我们两个找了个理由把我的“失联”搪塞了过去,戚轮希不以为意。
晚上的时候我翻弄他的手机,才看到一封短信,来自陌生的号码,估计是庄晓喃发来的,她说:戚轮希,窗外的雪那么大,你猜我在咖啡馆看见了谁?你的女朋友周小默和她最爱的叶笙歌。
看到短信的瞬间,我简直觉得脑子里什么东西“轰”的一声,瞬间气的脑浆子都要从天灵盖上火山喷发了,直接拨了电话过去,庄晓喃很惊喜的样子,亲切的叫了一声戚轮希的名字,我却河东狮吼道:“和你妈妈一样下贱,你妈妈当时也是用这招勾引戚轮希爸爸的吗?庄晓喃,我真从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整天异想天开的人,你脑子里装的全是虫子****是不是?我祝福你一辈子嫁不出去,省的祸害得每个人绝症吐血,你去死吧!”把满腔的怒火在最后的四个字里一齐吼完,从头至尾我语速飞快的谩骂了她,显得自己毫无素质的样子,直接挂断了电话没给她机会再说话,你要知道,有时候对于妖精不需要什么狗屁素质。
戚轮希有些傻了的站在门口,很显然目睹了刚才发生的一切,我举着手机对着戚轮希说道:“没有,我不是去见叶笙歌。”
他穿着一件咖啡色的高领毛衣走来,看起来温馨又温暖,开口对我说道:“我知道,我没相信的。”直到他用手掌蹭蹭我的眼角,我才知道那温润的泪水正从我的眼里肆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