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拜一,学校升旗的时候,通常只有各班优异学生演讲或校领导人训话的台子上,站上了大鼻子,原因是:校外聚众斗殴。
我第一次因为自己成绩不错这件事而感到羞耻,因为成绩不错,所以我没能有机会陪我的死党一起站在台上接受那些众人的眼光,大家对着台子上的人指指点点的时候,台子上的人表现得毫不在乎,可我却觉得全身都在发烫,脸颊火辣辣的在燃烧,那些指责和学校的惩罚,原本也该有我和戚轮希的一份,我不禁开始觉得可笑,为这样的事情而感到多么的不公平。可我后来才知道,这个世界的法则就是不公平。
年纪主任在批评以后宣布会在大鼻子的个人档案上写下记录,这无疑会对他以后报考大学造成严重的影响。事后,那个曾经让大鼻子抱怨声连天的体育老师即他的教练张老师,在主任办公室苦苦哀求了将近一个上午,他不停的说大鼻子是一个多么有上进心多么有潜力的孩子,说他平常是多么的单纯而只是脾气稍微冲动,说一笔黑色的印记在年仅十七岁的孩子身上会对他的将来造成多么严重的后果。
我想大鼻子本来是不在乎的,或者说,他本来脸上表现得是不在乎的,可我知道他心里并不好受,就像我不开心的时候会“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他不开心的时候就会变得沉默寡言,变得一点儿也不像他的安静。教练回去的时候大鼻子正坐在训练场地以外,一个人低哒着头,远离那些正在练习蹲起的同学们。张老师从办公室回来,像往常一样凶悍的吼了他一句,问他为什么偷懒坐在那里不动,大鼻子三两下跑到他面前,动了动嘴,想说什么,可终究还是什么也说不出口。然后他只是沉默的归队,对着同学们的频率,也开始练习蹲起。
校方最后还是选择不在大鼻子的人生履历上加那么一笔,惩罚变成一篇三千字的检讨,我主动请缨的揽下了这活儿,然后悄悄的交给戚轮希代劳,然后再拿给大鼻子邀功。从那以后大鼻子再也不违抗他教练的命令了,比起以前更加刻苦的训练。我时常去等他训练结束,发现那么大的练习场地上,到后来只有他一个人,有时候张老师不在,有时候张老师只是远远的看着。大鼻子的眼神越发的坚定,额头上总有滴不完的汗,皮肤也越来越黑。
和庄晓喃在同一个班,总免不了上上下下的打照面,她的手段虽掀不了什么腥风血雨,可总在我心里添那么几笔恶心。阿凝和嘉茜还是会时常来我们班,她们三个人坐在教室的前排有说有笑,像往常我们三一样拉着手去小卖部买零食,周末的时候还能看见阿凝和嘉茜去庄晓喃家里找她。
戚轮希安慰我说:“她们只是一时想不通。”
我举着书扭过头来,不再看她们的样子,只佯装着不屑的说:“道不同不相为谋。”
很快就期末考试了,大鼻子他们的体育班把室外训练转到了室内,专门供体育生训练的体育馆通常不对外开放,我只能越来越少的见到大鼻子。叶笙歌所在的艺术班听说在学期快结束的时候去云南写生去了,他们去的时候天很冷,我犹豫着还是在他的空间里给他私密留言说让他多添几件衣服。
而我们,除了每天两点一线和让人头痛脚痛浑身痛的习题以外,别无其它。
寒假在一场大雪中开始了,我们收拾好了柜子里最后的几本书,准备回家去吃中午饭,老妈说她今天会包饺子,我和戚轮希从早上开始就期待了呢。我把自己的几本书悄悄的也装进戚轮希的书包里。然后我背着我那“轻飘飘”的书包,和他一同走出教室,我惊觉到,我们又一起度过了一个学期,那时候我总觉得我们会一直这样,把人生的好多个阶段,都一起走过了,然后我们就老了,老了以后也还是这样……
雪可真大,我们谁也没有带伞。雪花就像散掉的棉花糖,随风飞舞着,落在我们的身上,要把我们变成雪人儿,棉花糖一般甜腻腻的雪人儿。
戚轮希把我棉衣后头的帽子给系上,帽子上的扣子他一颗一颗的给我扣紧,然后笑着说我就像个天线宝宝。
我笑了笑,很难得的没和他顶嘴,他把我的手放到他羽绒服的口袋里,我们紧贴着一起,快步的回家,雪才刚下,雪花很快化在了我们的身上,变成水珠。
“要不我们打个三轮车?”
“不,我们就这么一起走着。”我说话时哈出的热气散在空气里,我的左手在他的口袋里被他的手掌覆着,变得热乎乎的,我觉得奇怪,问他为什么他的口袋要比我的暖和那么多,他抿抿嘴笑着说道:“因为你傻呗!”
眼上长着泪痣,做什么都像是在哭,因为眼角边垂了一滴泪,可只要他笑,温暖的酒窝荡漾开,仿佛那泪也只是喜极而泣的一种。
今年过年,戚轮希的爸爸从上海回来了。他已经很多年没有来过这座小城市过年了,戚轮希的妈妈为此期盼了很久,只是她活着的时候没等到,她死了的时候,他是携着他的新婚妻子和只小了她儿子一岁的他的女儿回来的。
而他们一家三口,就住在戚轮希他妈妈留下的这栋别墅隔壁。
隔壁的别墅灯火通明,在别墅上空绚丽的开满了烟花,好几个小时,就好像从来没有停歇过,我们在房间里,看不到那缤纷的色彩,只有刺耳的声音,烦躁着人的内心让人想要发狂。
入冬以来,戚轮希几乎没有在我家住过,因为沙发太冷,老爸老妈都怕他会生病,而云奶奶过年的时候回乡下了,说是为一个亲戚奔丧,隔壁家倒是三天两头有人来让他一起吃饭,他一次也没搭理过,商量以后,爸妈决定让戚轮希搬去我家小住。
我家只有两间房,我猜老爸一定是碎了一片的心才答应下来的,他和戚轮希睡在老爸老妈的主窝,而我和老妈睡在我的闺房。戚轮希本来是不好意思的,可我撒着娇说道:“哪有一家人不住一起的?”
老妈越来越把他当成自己的儿子,简直恨不得他在我们家生根发芽了才好。大鼻子知道这件事以后愤愤不平了很久,硬是死皮赖脸的在我们家住上了一晚,三个大老爷们儿挤在同一张床上,惨状可想而知。第二天大鼻子一醒来就被老爸下了驱除令,他哭着喊着收拾了东西被扫地出门,可怜兮兮的表情投向我,奈何我只是倚着门哈哈大笑,一点儿也没有此时应该出手相救的觉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