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一会儿就有丫头被陆续叫走,纪灵一个人慢吞吞吃饱饭,正拿着碗准备去洗的时候,突然听到灶口那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她立刻竖起耳朵,紧张的四处张望了一眼,这才咽了口唾沫向着那边走过去。
纪灵朝着那边走了两步,那声音一下子消失了。这个时候整个厨房已经没有别人了。她有些害怕,犹豫着要不要管这个闲事。可是这个时候,那边的声音却又大了一些。她抿了抿唇,努力呼吸了两下冰凉的空气,又往那边靠了过去。
灶口的位置刚好靠着墙,所以必须要绕过灶台才能看到里面的情况。纪灵原本胆子就不算大,一边走心里一边想着里面会不会有个拿着菜刀的杀人狂魔。
终于到了转角处,纪灵停住了脚步,只要伸一下脑袋就可以看见那边的情况。那边的声音又大了一些,像是什么东西正在抽打着墙壁,一下一下仿佛敲打在她的心上。她深吸了口气,微微闭了下眼睛,再睁开时脸上已经露出了坚毅之色,好似已经做出了什么决定。
声音一下子停止,四周一片死寂。
纪灵脸色有些发白,她慢慢向着那边探出头去,只来得及看了一眼,就感觉一道白影冲着自己面门扑了过来。她发出一阵惨呼,条件反射就往后面退了几步,脚下不知道踩着什么圆木状的东西,整个人就这么仰天倒了下去。
身后是一只菜篮子,纪灵这么一倒刚好就翻进了菜篮子里。篮子是才从地窖里抬出来的,大小能装下一个成年人,里面装满了青菜萝卜,纪灵一下子就摔进了这些青菜中。她感觉一只柔软的爪子在自己脸上踩过,又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在她脸颊上划过,带起一丝热辣辣的疼痛。等到她好不容易在篮子中抬起头来时,就看到离自己不远的地方蹲着一只雪白的猫。
那只猫感觉到少女的目光,抬起前爪舔了舔,目光微扬,似乎正在表示自己的鄙视与不屑。少女纪灵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神气的猫,忍不住微张着嘴,露出个略显呆滞的可爱表情,然后惊呼,“这张猫皮一定很值钱。”
倚风院外,五个丫头正在专心致志的寻找着什么东西。这时候雪虽然已经停了,但院中的积雪还是很厚,因此几个人只是在台阶上落脚,四处寻找。一个黄衣丫头道:“翠屏姐姐,这么找可不是办法。那只猫三天两头闹失踪,后来不是自己就回来了么?”
另一个丫头道:“你懂什么?那只猫可是安庆公主赏给我们四小姐的,不管是死了还是失踪了,整个苏府都别想好过。”
之前说话的黄衣丫头吐了吐舌头,“好嘛,人家不知道嘛。”说着似乎想起了什么,道:“说起来那只猫也真是奇怪,好像真的能听懂人说话呢。”
另一边一直沉默看起来略微有些年长的丫环这时候抬起头来,她生得极为秀丽,看起来十八九岁,五官柔顺温和,一看便知道是个很好相与的人。可是,这时候她却微微蹙着两笼烟眉,有些不大确定的问道:“你们……有没有听到猫叫?”
另外几个人都侧耳听起来。
听了一会儿,那个黄衣丫头一下子笑起来,“我知道在哪里了。”
几个丫环双双对视一眼,小跑着朝着厨房奔来。
纪灵蜷缩着身体警惕着注视着那边趾高气扬踏着猫步的白猫,她脸上还在火辣辣的痛,那是刚才那只猫给予她的,就在说出那句关于猫皮价格的话后。她很确定,这只该死的猫一定能够听懂她说的话。天,这只猫难道成精了吗?
猫跳到灶台上面,优雅的舔了舔前爪,一双金黄的眼瞳静静盯着缩在菜篮子里的狼狈少女,忍不住得意的发出一声“喵”的叫声,然后朝着这边优雅的迈动步伐。
纪灵被它这个动作刺激到,猛的抄起一个萝卜指着那只猫,有些底气不足的威胁,“你……你别过来!”
猫歪着脑袋打量着她,那双毫无感情的眼眸冰冷的盯着她,仿佛正在嘲笑她的自不量力。纪灵耷拉着脑袋,被一只猫鄙视得有些抬不起头。
突然,门口处传来一阵脚步声,四五个丫环打扮的少女冲了进来。看到屋里的场景,几个人愣了愣。就是这么一愣神的功夫,那只猫却好像见到了天敌,一甩尾巴转身就跳上了房梁。
翠屏看着那只爬到房梁上的猫,冷静的让后面几个丫头关上门窗,然后一场惨绝人寰的抓猫行动开始了。
最后,当纪灵像一只小狗般被拎到一间精致的厅堂时,那只猫也被一个黄衣小丫头紧紧抱在了怀中。
这是一个布置非常清雅的客厅,几面墙上都挂着名家真迹,桌案上饰以鲜花流苏,看起来十分赏心悦目。
纪灵被丢在大厅中央,地上铺了一层绒毛地毯,所以摔得并不痛。可是她不敢抬头,因为四周正坐着几个人。
上首位置,一个看起来约莫三十的妇人轻呷一口热茶缓缓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她的声音听起来非常慵懒,语速极为缓慢,可是就是因为缓慢,因此格外给人压力。她尖尖的指甲上涂着鲜红的丹蔻,衬着雪白的手背与青瓷,格外的好看。
纪灵乖乖爬起来跪好,只敢用余光瞟向四周,脸上的表情早已经被惶恐惊惧替代,像个误入魔域的可怜孩子。
左边坐着一位年轻少女,身上穿着一件素雅的长裙,面庞有些微白,五官闺宁秀气,整个人坐在那里显得格外安静美好,正应了“娴花静水”几个字的意境。然而此刻见着了狼狈的纪灵,也忍不住有些惊讶的张口,露出个诧异的表情。右边并排坐着两个年纪相仿的女孩儿,看年纪也不过十一二岁,面容虽然还略显生嫩,但已经现出美人的特点。
穿着桃色小棉袄的少女看见黄衣小丫头怀中的猫时,眼睛一亮道:“啊,我就说蟹爪菊只是去赏雪去了吧,公主你还不信。”
粉色宫衣的女孩儿也看向那只白猫,然后只是很矜持的笑了笑却把目光落到了直直跪在大厅中央的纪灵身上,“这是……”
一个丫环从门外走进来,将一封书信交给了上首的妇人。那妇人看完又看了看纪灵,“你就是纪管家的孙女儿?”
纪灵反应了一下才发现那位尊贵的妇人正是在与自己说话,一瞬间面庞涨得通红,紧张得声音都是颤抖的,“是……是的,夫人。”
好半天都没有声音,那妇人叹了口气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纪灵。”说这两个字的时候,纪灵以为自己的舌头已经被冻没了。她一直不停的颤抖,也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太冷。
桃色棉衣的少女听到此处突然道:“纪灵?好难听。我给你重新起个吧。”
夫人道:“沁香,别胡闹。”虽然话这么说,却并没有阻止女儿跃跃欲试的动作。苏沁香来到纪灵身前仔细打量着她,道:“抬起头来。”
纪灵不敢违背,颤抖着身体抬起头。两个女孩儿目光相遇,苏沁香惊讶的发现纪灵脸上的几道爪印,先是愣了一愣,旋即扑哧笑了起来。
纪灵现在的模样实在说不上整洁漂亮,她头上还挂着几片青菜叶子,左脸颊上有被那只该死的猫留下来的细小的抓伤,衣服也显得破破烂烂,活像个街上要饭的乞丐。她知道自己现在一定很狼狈,被苏沁香一笑,整个人就不知所措起来,垮着双眉脸色微白,将哭欲哭的模样。
苏沁香却还指着她脸上的抓痕冲着上首的夫人笑得格外开心,“母亲你看,她像不像一只大花猫?”
夫人只是带着一丝宠溺的微笑看了看自己的女儿,目光落在纪灵脸上时,露出了一抹警告与冷凝。纪灵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下升起,整个人忍不住颤抖得更厉害了。
苏沁香道:“你很冷吗?”想了想她又道:“这样吧,我给你起名字,以后你就做我的丫环,帮我照顾蟹爪菊好不好?”没等纪灵点头或摇头,她又自顾自的说开了,“我屋里已经有了瓜子、茴香豆、芙蓉酥还有蟹爪菊,你就叫……荔枝吧。”
纪灵根本不知道这几件东西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然后她的名字就已经被定下来。荔枝……好吧,其实总好过蟹爪菊。
纪灵……哦不,荔枝并不知道这位苏四小姐有个恶趣味就是非常喜欢给别人重新起名,还美其名曰“诗兴”。在这一方面,那只毛太长的猫应该深有体会。
那还是两个月以前,安庆公主得到两只波斯猫,想着就给自己的小玩伴送了一只,也就是现在的蟹爪菊。蟹爪菊之所以叫蟹爪菊,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典故。只不过当天这只猫被送过来的时候,苏四小姐正在很认真的画一朵蟹爪菊。画纸上一大团墨迹,四周再辅以某种昆虫的小脚,苏四小姐自认为非常完美,一时间涌起一股“**************”的感慨,终于诗兴大发。然后她看到了一旁地上躺得极有艺术的波斯猫,突然觉得那只猫长长的毛圆滚滚的身体像极了画纸上的蟹爪菊。
于是,这个世界多了一只名叫蟹爪菊的猫。
而今,看着少女脸上的猫爪印,苏四小姐再次“诗兴大发”,于是苏府里多出了一个名叫荔枝的丫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