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7月7日,侵占东北的日军与中国军方在卢沟桥交火,日本帝国主义全面侵华战争爆发,华夏大地烽火连天,抗日救亡活动席卷全国,各族同胞奋起反抗。
神州大地上风起云涌,一个月后位置定格在东经105度,北纬28度,风过漂酒香,一队队驮运的马帮运输着货物匆匆而行,一个瘦瘦的少年的走在马帮最后,龙脑桥上死死的拽住一头发飙的牲口,另一只手抓住龙脑桥上精致的龙头龙角。
“给老子的,我还要被你一个不驴不马的骡子欺负,今天我不把你驯的服服帖帖的,我陈子干的名字倒过来写。”
陈子干十六岁,从小就给着自己爸爸穿梭在川藏、川滇、川黔古道之上,这是他第一次亲自押运,骡子是他精挑细选的幼骡,给陈子干一样,幼骡也是大姑娘嫁人头一回,百十斤重量压在身上长途跋涉,难免脾气暴躁,两个脾气都冲,人和骡就这样在狭窄的龙脑桥上较上劲。
因为陈子干拖后腿,马帮行进的很慢,小子与骡子较劲,马锅头陈兴无奈,安排马帮就地歇歇。
“十三娃,我吃了十六年的白干饭,连头小骡子都管不住,还是回家去好好读书,考哪个啥子黄埔军校,听到说毕业就是军官,光宗耀祖哟,洋盘的很哦,你老爸就不用给这我们翻山越岭,爬坡上坎的多辛苦嘛。”
小河两岸,长得给陈子干有几分相似的中年男子说道,引起一行二十几人哈哈大笑,陈兴接过话茬。
“三兄弟,你就不要取笑这该死的报应孩儿,我硬是把他吊起来打,这砍脑壳的就是打架斗殴的,都被先生赶出学堂好多回了,废了,只有的跟我们赶骡子。”
陈兴做梦都想自己的独子能考上状元,川中军阀混战,他更希望陈子干能够考上军校,出来做军官,族里有军官家中保平安,可是陈子干不是读书的料,反倒是他十二个姐姐个个都读书顶呱呱,女娃子终究要嫁人,这事情一直都是他心头的痛。
“三叔,你就是想当马锅头,我让我老爸让出来,挨轮子也未必挨的到你瑟,你当我是吃素的。”
陈子干听到三叔陈明的嘲笑,立刻口无遮拦的反击,让岸上的陈明尴尬的很,咬牙切齿的骂道:“兔崽子,你不是吃素的,你给老子是吃草的,一头骡子都牵不住,还想当马锅头,当草包还差不多。”
“陈明,你咋过说话的,信不信我揍你到喊妈,给老子闭嘴,随便怎样马锅头都轮不到你瑟,做啥白日梦。”
强壮的陈才站起来,看架势是要揍自己三表哥一顿,陈明也不是吃素的,立刻给陈才怒目相对,身边的人立马拉住,防止两表兄弟干起架来。
啪!啪!
两声皮鞭响起,所有人都安静,马锅头一声大骂:“你们打什么打,你难道不晓得我们运的是什么东西,还有一个月川军就要出川了,我们必须赶到贵阳,国难当头自家兄弟还打过槌子啊,到了贵阳我就去参军,你们那个龟儿子想当马锅头就拿去,省的一个二个东想西想的,马锅头好当啊。”
陈兴一句话,挨了鞭子的二人面红耳赤,大军未动粮草先行,这次马帮是为川军送前线物资,因为之前报名参军马帮还在回来的路上,没来得及报名就被征召来运输物资,马帮二十几人就在家吃了一顿饭就开始赶路,难免心中焦躁,脾气不好。
回来的路上陈兴才知道小日本既然欺负上脸,国耻、国危,全川大脑壳军阀们停止内斗,通一色的要打国仗,为四川人争光,为中华民族争气,陈兴虽然书读的少,但是民族大义、民族气节深入心底,****的小日本欺负中国人,中国人必须给他们干仗,赶小日本回东洋老家。
听到自己的老爸说要去参军,陈子干顿时来了劲,抓住骡子的鬃毛骑了上去,大声的喊道:“老爸,我也要去,我也要去打鬼子。”
“毛都没有长齐就想参军,骡子都牵不住,让你去丢四川人的脸啊。”
陈才没好气的骂道,想要打消陈子干的念头,自己大哥就这样一根独苗,上战场有个三长两短,大嫂、老妈非得气出一个好歹,自己大哥决定参军还带着侄儿一起,这决定连自己都没有说,大哥这是铁了心要参军,还要带上孩子一起,当真是上阵父子兵啊,这到底是想要搞哪样名堂。
“幺儿,你愿不愿意给老子一起参军,打鬼子。”陈兴问了一句。
疯了,带着自己的儿子上战场,陈明吓了一跳,其他人都是猛地站起来,看着陈兴一脸不可思议,陈明问道:“大哥,你这是要气死大妈啊,你想清楚,我们就是平头老百姓,参啥子军,你就只会打打鸟枪,准头还不高,你带着兄弟们一起到贵阳,到底是个啥子意思。”
“啥子意思,就是想带大家参军打鬼子。”陈才一声大吼,整个场面僵硬起来。
一声骡子嘶鸣,噗通声响。
骑在骡子背上的陈子干摔下骡,只听见脚板咔嚓一声,脱缰的骡子一蹄子又补踩在陈子干的脚板之上,断了,脚趾头断了,为了躲避被骡子再次践踏,陈子干翻身掉入水里。
落水声打破了岸上的僵局,陈才和陈兴第一时间跳入河中,很快就将落水的陈子干捞了起来。
“伤到哪里没有。”陈兴关切的问道。
“痛,脚痛,断了,痛啊!”
断骨挫筋的疼痛让陈子干咬着牙,额头汗水直冒,痛的脸色苍白吓人。
“忍住,咬住衣服,我检查一下。”
所有人都忙碌起来,有的拿酒,有的那纱布,有的拿木板,一切急救准备的东西都送到陈兴面前。
“啊,啊,啊……”
陈子干死死咬住衣服,痛苦的呻吟,等到检查完,陈兴神色严肃,给了陈子干一大耳光。
“什么时候不断脚趾,偏偏这个时候断,喝一口酒,我给你上甲板,之后给你娘的滚回去,老子见到你就烦,我就怎么有你这个草包儿,你有你姐姐们一半强老子也就放心了……”
一边骂,陈兴一边将甲板给陈子干夹住绑好,眼中闪着泪,这是天注定这小子窝囊一辈子,上阵父子兵的想法破灭,有些兄弟不愿意给这自己参军,正好可以让他们把这小子送回去。
陈子干听着老爸骂,心中更是不好受,自己做梦都想去打国仗,这是好光荣的事情,现在自己脚趾摔断了,参军一定不要我,我为啥子啷倒霉啊,我就是一个草包司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脓包蛋。
默默的流着泪,悄悄的擦干泪水,看着一群商量的大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自己的去留已经被定了下来,自己肯定是去不成贵阳,参不成军,现在就是要看叔叔们的选择。
“意愿给我一起去参军的举手,愿意送十三娃回老家的就不举手,陈明你就不用参加举不举手,我晓得你老大不小的,好不容易娶了一媳妇,连一个种都没留下,我们四川人很多,生娃生一窝,你就回去多生娃儿,马帮你要带起走,选择去参军的兄弟伙家头你要照看到,你给老子敢拉稀摆带的,我们回来拔了你的皮,现在我们二十七个兄弟,愿意给我去参军的举手,举手之前我们兄弟伙先喝一杯离别酒。”
陈兴特意买的老窖大曲酒香气四溢,让人陶醉,一群汉子闻到鼻子酸酸的,参军打国仗光荣的事情,可是就这样不声不响的就参军打国仗,家里多少有些放不下,这个选择来的太急,太难。
“我先要表态,我生死跟着大哥走,四十几岁的老仔仔都敢上战场打国仗,我三十岁的年轻小伙还怕过球啊,给我整碗满的,这可是好酒,贵球的很哦。”
“陈才你三十岁还是年轻小伙,那我四十岁算不算刚刚成熟的帅哥哟,酒是英雄胆,我老爸晓得我打国仗,一定会高兴得的从坟包里头跳三跳,祖坟青烟冒瑟。”
“我也去,老子被媳妇打够了,粑耳朵几十年了,现在我也要出川打打小日本撒撒气,回来我看我媳妇还敢不敢打老子,来干。”
……
你一言一语,二十七碗酒喝了下去,没有一个人退缩,此时一旁的陈明羞愧难当,手中的酒硬是没有喝下去,自己确是怕上战场,可是让他就这样看着自己兄弟伙去打国仗,心中五味陈杂,不是滋味,美酒却成为苦酒。
马帮再次启程,岸边只留下满脸泪水的陈子干,还有一脸愧疚的陈明,外加一头服服帖帖的骡子,陈子干站不起来,抓取手中的石块,狠狠的砸在骡子和陈明身上。
“我们去追,我要参军,我要去打国仗,你把我扶上骡子,我要跟我老爸走,三叔你个缩头乌龟,你扶我起来啊。”
陈子干哭着、喊着在地上爬,想要追上离去的亲人,此去参军不知生死,自己老爸的脾气他知道,忠君爱国是陈家祖训,国民大革命将皇帝推翻,建立中华民国,忠君没有了对象,爱国却成为了老爸心中最神圣的事情。
“你爷爷是倔驴,营长不当回家赶马,你老爸是烈马,非要去打国仗,一家人都是倔驴烈马,轮到你就是头蠢骡子,这是命,给我回去,真想参军养好了再去上战场不迟。”
陈明心中愧疚,但是陈兴交给他的任何和兄弟们的遗书,他必须带回去,这也算让自己的良心好受一些。
陈子干的爷爷参加过护国战争,参加过北伐战争,后来回川拒绝参加川军内战,告老还乡组建起马帮搞起运输,行走在祖国的大好河川之间,陈兴性子烈,在道上是出了名的,从来不接军阀的活。
“川江的号子响起来哟,送状士了哟,川边的辣妹子了哟,送哥哥了啊,川里的爸爸妈妈哟,莫相送啊,莫相送哟……”
山关之上一阵阵山歌回荡,就此陈家一族三十几男丁开始了前赴后继的出征抗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