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我小时候认识的伙伴。
那时候,我们还都是小乞丐。
她开始来的时候,很是唯唯诺诺的样子,这也难怪,她有一个疯子一样的娘亲。不禁不给她好吃的,还天天打她。还不如我的乞丐爹爹,虽然不是亲生的,却讨到好吃的都给我吃。
但是,那天,乞丐爹爹却死了。我哭红了双眼,最后,只见她仍旧是那副唯唯诺诺的模样,站在我身边,拿着一个馒头,说道:“庭庭,你饿了吗?”
我这才发现,自己的确饿了。死命地啃掉那个馒头,然后突然发现,也不想再哭了。我的爹娘已经走了,现在无非是再失去一次而已。就这样,我和她开始一起乞讨,互相照顾着,确切得说,我更多地在照顾她,她人很小,拿不了太多东西,还有,那个疯子娘亲也给了我们不少麻烦。
可是忘记什么时候开始,她开始照顾我。
她很聪明,告诉我要洗干净手脸,这样别人才能喜欢,更容易讨到东西。
她积极地洗衣服,晒被子,说这样才不容易生病。
她开始会做饭,也会一些药方子,我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学会的。
她还会说一些奇怪得话,可是却很有道理,一直欺负我们的大乞丐甚至听了她的话之后,找了一份工做,后来还送给我们米,照顾我们。
连我都相信,破庙里的日子,和那些平常人家已经差不多了,干净,温暖。
只是后来,她的疯娘亲生病了,为了筹钱,她着急万分。后来在铃花节时,她突然说想到了办法。她带我去摘了许多许多铃兰花,明明到处都有的东西,居然能卖钱。我们那天一共收到了五吊钱加几十个铜板,在邺城这个小地方,从小到大,我从没见过这么多钱。
我开始觉得她真得很聪明,而自己更多地是在被这个小女孩照顾着。后来,疯姨娘的病越来越严重。郎中也没有办法,她开始留在庙里照顾她娘亲。我每天还是出门乞讨,那天,我听人说,城里来了一个神医,似乎很高明,便跑去告诉了她。
她跪了一天,神医终于答应救命,可是,却天不如人算,疯姨娘已经死了,并且流了许多血。我吓得半死,她却抱住我,安慰我,明明是她自己的娘亲。后来,她终于开始哭的时候,却是为了求神医收留我们两个。
那个白衣服的男子答应了,至于我,被青衣少年带走。我后来才知道,他们,一个是柳国王爷轩王,一个是皇子夏子旭。
从此便是一别数年,我不再当小乞丐,吃的喝的穿的都很好,虽然练武很苦,可是我知道,这些,都是她很不易才为我们求来的。我说不得苦。
而且,十岁那年,旭王爷看我资质非凡,特意给了我选择的机会,要我决定将来做什么。“宫中卫队易扬名,沙场从戎可立功。”他这样说道。
可是我却选择了要成为一名暗卫。柳国八队暗卫,是专职负责各个王府的安危,保护地位尊贵重要的皇室成员的军团。这不是重点,关键是,他们每个人都是绝顶高手。我希望自己能有最强的能力。旭王爷听了我的回话之后,只是淡淡道,好小子,有出息。
我不置一词,我没什么别的想法。只希望有一天,能够靠自己的双手,真正保护她。而不是让那个小小的瘦弱的身子,一次又一次地挡在我的面前。
终于,她回来了,和当初的白衣男子一起,来到了甘城。
我重新见到她时,只一眼,心中就顿时涌起了漫天般的潮涌。她长大了,美丽动人,不变的,只有那永远的笑意。
旭王爷心仪于她,见她和我很是亲近,便派我去保护她。我乐意之至,从此,我虽然是旭王府的赤组暗卫头领,却长时间地陪着她。只是暗卫有规,我不能总是出现在她面前。可是她知道我一直在,并且为此很是安心。
我便觉得,无论什么,都是值得的了。
我还记得,小时候,铃兰节那天,一个姐姐对我生气,我手足无措之时,她小小的身影出现了,出言为我解围。
虽然我们那时,都只是小乞丐,可是她那样子,活像个小仙女一般。
她说了许多话,我忘记了很多,不理解的也很多。可是有那么一段话,我永远记得。
“为什么,铃兰的爱人,即使她变成了花朵,还愿意终身不娶,只为了守候?铃兰幸福,不是因为找到了喜欢自己的人,而是这个人对她的爱情,超越了时间,空间,甚至物种,即使从此他是人,她只是朵花。”
“余生的每一天,除了花朵,没有她的巧笑倩兮,没有她的陪伴温柔,他却愿意守候。他爱的,不是美丽动人的你,而是完整的你,不施粉黛,没有华丽的衣裳都好,即使你老了,他依然看着你都能笑到心里。”
所以,玥儿啊,无论你心仪的人是谁,你嫁给了谁,你要去哪里,你伤心或者快乐,笑容或者眼泪,我都愿意一直在你身边。如铃兰的爱人一般,终身不娶,只为守候。哪怕你容颜老去的那天,我依然看着你,都能笑到心里。
她偏偏爱上了世俗最不能接受的人,为了他醉酒,为了他远嫁,我心痛万分。
我出言恳求旭王爷让我跟她去,他沉默良久便应下了,我知道,他还是心里都是她。
慕容戚王有主见,有决策,她和他相处也愉快得很,若不是,他是她的兄长,我很愿意看她在他怀里,洗去那个男人给得伤痛。
她决意离开,去一个叫做恩州的偏远之地之时,我心里若说没有一丝欣喜,便是假的。要知道,无论她去哪里,我都一定会跟随,若是终于只有我和她的时候会到来。我一定死死守住,不放手。
可是她还是为了他不惜改头换面重新回到柳国,我仍旧支持她,纵然这代表着,我甚至不能呆在她身边守候了。
我要呆在这里,完成她脱身的计划,我是最被信任的人,不是么?
远去的车轮,飞扬的尘土。
慕容戚王说,同是天下沦落人。
我略带痴迷地看着那个这辈子也许再也看不到的身影,低声答道,沦落不沦落,在于人心。
他问我何时被收服。
很早,真得很早。许是她第一次给我馒头的那天,许是她在大乞丐面前挡住我的那天,许是她为了求人收留我们哭泣的那天,许是重见时,她拥住自己的那天。
我永远忘不了,那天,她穿着一件粉色的水仙散花绿叶裙,娇艳无比,笑靥似花。远远地便朝我奔了过来,之后,就是只属于她的香气,环绕住我的心。
为了守住这笑容,我甘之如饴,也便不是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