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一年过去了,大妹陆镇兰和二妹陆镇琴都相继出嫁,陆镇兰嫁到离明和镇不远的一个叫伊河村的地方,那里交通发达,坐车很方便去镇上或者市区,每次镇海从明和镇回桃源村都要经过伊河村的集市,那个集市比桃源村的集市两倍还大,集市四周坐落了很多石砖房子,旁边是一条省级公路,连接一些重要城镇地区,这里明显比桃源村发达,陆镇兰每次偕自己男人——方进福回家时,都是一脸幸福,这方进福给人感觉就是憨厚踏实,而且脾气性格很好,很容易和这边亲人打成一片,自己爸妈都很喜欢他。二妹陆镇琴嫁到离市区不远的同富村,男方家里条件不错,但是每次二妹回来都苦瓜着脸,后来才知道男方和父母住在一套房子里,男方母亲把持家里财政大权,而自己男人什么事都听自己父母的,从来不考虑她的感受,所以生活过得很不快乐,双方经常发生矛盾,自己不管是对错都不占优势,经常委屈得以泪洗面。老太太每次听镇琴哭诉都很心疼,但是也会努力劝她好好过日子,毕竟在这个农村里离婚对一个家族来说都是不敢随意提出的,一方面离过婚的女人会被人认为不守妇道,二婚女人也很难找到好人家;另一方面村里都没发生过女人离婚,如果自己家发生这事,恐被旁人说来道去,出门都抬不起头,再说很多村里人都认为自己女儿嫁到市里享福去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给毒蛇也要忍着过下去,她总是告诉镇琴等以后有了孩子就会好些。
八十年代,在这个封闭的农村里,离婚对于一个女人来说需要很大勇气,尽管娘家人反复劝说,但是婆家多重压迫已经在这个性格要强的女人心中留下深深洛印,看着自己托付于终身的男人义无反顾站在自己爸妈一边,镇琴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诺大的房子,经常可以听到她的嘤嘤啜泣,但是人的心理底线总是有一个最大限度值,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还是在意料之中来临。
这一天,镇琴因为感冒严重没有起床做早饭,男人陈家宝仍在床上躺着跟死猪一样,这时婆婆在大厅里大声埋怨没有早饭吃,家宝被吵醒后让镇琴赶紧去做早饭,镇琴告诉他感冒了难受,家宝不耐烦得起床将情况告诉他妈,然后回房继续睡,婆婆自得自己去厨房准备早饭,早饭做好之后,喊他儿子吃饭,镇琴也跟着起床来大厅吃饭,镇琴惊讶得发现桌子上只有三碗粥和一碗咸菜,婆婆和公公已坐下端起碗吃饭,陈家宝自顾自坐下来,婆婆将最后一碗粥端给他儿子,大家都认为老太太只是气在头上才没给镇琴盛粥,也没说什么,镇琴于是自己到厨房盛粥,只看到空空的锅,想起自己嫁过来后每天起早做饭洗衣做家务以及受的各种委屈,心里再也压制不住积郁已久的怒火,镇琴飞快得跑到房间反锁门整理衣物,这次她没有哭,只是很愤怒,对她来说,无论如何都已经到尽头了,每个人的尊严不是由人随意践踏的,即使被外人说闲话,她也要从这里逃出去。
大厅里正在吃饭的其他人看到镇琴跑到房间里,除了婆婆心知肚明若无其事继续吃饭,公公让儿子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看什么看,隔壁王大妈家儿子和你同一年结婚娶了个媳妇,勤劳贤惠,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最近还怀孕了,她婆婆每天乐呵呵逢人就夸她媳妇,你看你媳妇进家门多久了,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每天还很委屈的样子,一个小感冒多大的病啊,饭都不做,哪个女人嫁人不服侍男人照顾婆婆?不能太惯她了。”婆婆气愤得唠叨了几句,老太太天生性格要强,一副不可侵犯的样子,她也觉得很委屈,在她眼中,儿子一直都是未长大的孩子,即使儿子结婚终究还是自己的儿子,她认为家里一切还要像以前一样,一切都应该在自己的操控之中,辛苦了一辈子,好不容易媳妇熬成了婆,以为可以享清福了,却处处受气,镇琴一再挑战她在这个家里的权威,其实她不明白,镇琴只想追求简单自由的二人世界,当两个性格都要强的女人狭路相逢时,矛盾总是不可避免,只是镇琴势单力薄,总是处于劣势。
“你就不能少说几句,都这么大年纪了,还不收敛下你那脾气。”公公回应了她几句。
“爸,妈,你们不要吵了,镇琴只是生下气,一会就好了,都是一家人,哪有隔夜仇啊。”家宝还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从小到大都是母亲把自己的生活安排好,自己对母亲也是言听计从,强势的母亲身后多是性格唯诺的儿子。
镇琴收拾好自己从娘家带来的东西,男方送的贵重首饰和买的漂亮衣服,她一个都没拿,好的家庭又怎么样,宽敞的新房子又怎么样,这里没有自己想要的幸福,只有无休止的心痛,钱财都是身外之物,家也是别人的家,在这里自己从来都是一个外人,一切都是假的,只有自己的心痛是真的。
镇琴提着箱子,走到大厅,看到大家都看着她,家宝起身拦到她面前。
“你这是干什么,一家人有必要闹得不可开交吗?我妈年纪大,你就不能体谅一下老人吗?每次生气都往娘家跑,我还要死皮赖脸再把你接回来,周围邻居都看我们家笑话。”
“我体谅她,谁体谅我,我活该受气吗?你这次听好了,这次回去,你不用来接我了,我们离婚,彻底结束这一切,受够了。”
所有人听到“离婚”两个字,一时被怔住,这才发现今天的镇琴和以往有很大不同,今天的镇琴表现出奇的平静,脸上看不到一丝悲伤的表情,大家立刻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老太太今天只是想出一口气,并没想过把事情闹大,儿子结婚不到一年就离婚了以后怎么让她在周围邻里面前抬起头啊,即使自己对媳妇再怎么不满意,顾及面子,自己也从不在别人面前说三道四,还要伪装幸福的样子,于是赶紧上前劝阻。
“镇琴啊,今天是我不对,我是老糊涂了,你不要跟我一般见识哈,大家坐下来好好谈谈,一定饿了吧,我去给你准备粥。”老太太放下平时的架子,试图扭转这种剑拔弩张局面,公公也应和着。
“不用了,很多事情不是一朝一夕都能解决的,很多决定不是一时糊涂冲动想出的,我们大家都不要相互勉强过日子,这样都很累,大家先冷静几天。”说着镇琴推开家宝大步走出去,家宝多次拉住镇琴,镇琴突然愤怒扇了他一巴掌,家宝松了手捂着发热的脸呆呆得看着她,自己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挨打,既然是被媳妇打了,镇琴头也不回得离开了。
“反了,反了,让她走,都欺负到你头上了,离婚又不是她一个人说得算,她说想离就离啊,别说我们不同意,就算她娘家也丢不起这个人。”老太太听到响声赶紧过来心疼儿子。
八十年代,农村妇女多是以认命态度看待生活中的各种不幸,即使自己男人再不成,但是终究是自己的男人,虽说是媒妁之言,但是如果不是自己一开始看上对方,父母之命都没用,只怪自己当初瞎了眼。离婚不仅需要勇气更需要自己家人支持,从这两字被说出口都感觉内心狂跳难安,嘴唇颤抖不已,它关系到自己和家族的名誉,毕竟是和平年代,那种旧社会的压迫总会唤起新生的力量,总有一些人愿意站在刀口上,即使头破血流也要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