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烨昭坦言道:“不负身边人,方能不负皇恩,不负苍生。”
太后思忖片刻,道:“若你身边人点头同意此事呢?”
寒烨昭委婉地道:“微臣才是一家之主。”
太后加重了语气,“哀家只问你,若你身边人点头同意此事呢?”
寒烨昭只得言明心迹:“同意,不过是为微臣着想,是微臣之福。只是,即便她同意,微臣依然不能从命,微臣才是一家之主。”
太后冷声笑了,“好啊,此情足以倾世,哀家只是不懂,是什么样的女子,竟值得你如此待她。”
“也许并无过人之处,只是微臣心甘情愿。”
太后语声更冷凛:“即便因为她背上不孝骂名后继无人,你也心甘情愿?”
寒烨昭缓声应道:“此事并非她的过错,她若下嫁他人,不会有此劫难。念及起因,是微臣害了她。微臣既已背上不忠不孝骂名,又怎能再做不仁不义之事。”
毫无惧意的一张俊容,为了他口中的“她”,这些年来,第一次违背她这太后的意愿。她把他当做半子对待,他却为了一个女人抗命不从。太后觉得心寒。难道说,有些女人真的就是祸水么?例如邵以南,例如慕容蝶舞,她们把她这一世最疼爱的两个孩子的魂魄勾走了。
太后伤怀之余,心里起了怨怼,转头吩咐宫女:“去把辅国将军夫人召进宫来,哀家倒要看一看,是怎样一个绝色佳人。”
蝶舞跟随在宫女身后,缓步走进御花园。远远看到一湖静水之中,开满清丽莲花。湖边绿地上,坐着的无疑就是太后,身着深色妆霏缎宫袍,袍上绣大朵大朵金红色牡丹,气定神闲,和善中透着威严。而寒烨昭,跪在太后面前,看那背影,并无畏惧。
距离太后越来越近,蝶舞低眉敛目,看着脚下以彩石铺就的路面。
太后听得细碎的脚步声,抬眼观看,很有些意外。走来的女子,一袭浅浅粉色衣裙,如云长发以银簪松松挽起,簪头以细细珠链坠着一颗白水晶,耳朵上带着小小的水晶耳坠;白皙面容,不染铅华,却映得满园芳菲失色,身姿窈窕,神色与步调从容不迫,衣袂随着暖风微微扬起,竟似翩然欲飞。走到近前来,行跪拜大礼,语声清脆婉转,举止端庄恭敬。
太后道:“抬起头来,让哀家看看你。”她需要细看的,是眼睛。
蝶舞闻言,慢慢抬起头,与太后的目光刚要交错在一处,已经又缓缓垂下了眼帘。这须臾间,已足够太后看清她。翦水双眸,清澈明亮,目光有着与她年纪不相符的冷静、沉着,微微上扬的眼梢又现出几许妩媚。
这样出色的人儿,果真是后宫嫔妃当做笑话来讲的慕容诚之女慕容蝶舞么?就算是能脱胎换骨,怎么会将传言完全颠覆?这样的女子,倒也难怪寒烨昭为她丢了心魂。她阅人无数,自然一眼就能看出眼前的慕容蝶舞的不同之处……骨子里透着从容优雅,为人处事自然聪慧流转,再加上这容貌,自然讨喜。
太后不知为何就想起了自己年轻时候的光景,那时后宫三千佳丽,不乏绝色佳人,她能坐上皇后宝座,依仗的可不是容貌,是性情和心计。
唉,真是老了。太后心里有了一丝轻嘲,居然会在这种时候走神,她是要给这对夫妻点颜色看,可不是对着他们遥想当年。收起散漫的心绪,她将相府千金之事对蝶舞复述了一遍,温声问道:“此事,你可有异议?”目光却一直停留在蝶舞的脸上,察言观色。
“回太后娘娘的话。”蝶舞能感觉到那道审视着自己的目光,眼睛只盯着膝下的绿地,恭声道,“此事,臣妾听从将军安排。”
寒烨昭听了,神色柔和了几分。
太后闻言险些沉不住气,这对夫妻,可真是一条心。喝了一口茶,又道:“哀家现在是在问你的意思,你把这件事推到烨昭身上,算是怎么回事?”
蝶舞继续打太极,“太后娘娘,恕臣妾愚昧,只知夫为妻纲。”她可以断定,寒烨昭没有答应此事,否则,他完全可以如同前几次一样,回府着手准备就是,太后亦不必将她传进宫来问话。此时若满口答应,太后不见得念她的好不说,还会使得寒烨昭难做人,最重要的,是她自己打心底就不愿意,自然要和他站在一条线上。
太后有点无奈了,只好去戳蝶舞的痛处,“自你进门直到今日,烨昭眼里只容得下你一人,可你不是身子不适么?若长此以往,你就愿意害得烨昭后继无人么?”
蝶舞的愁容一瞬而逝,抿了抿唇,道:“太后娘娘,臣妾如今的确有些不妥当,眼下已经请了名医帮忙调理。不论调理得当与否,臣妾都听从将军的安排,不会干涉将军的举措。”
这话说来说去,怎么又说回去了?她还是要听寒烨昭的安排,可问题就在于寒烨昭不听别人的安排,不再接受女人进门。况且,她还说了,正在调理,言下之意就是能不能生养还没有定论。太后得承认,跟这对夫妻说话就是白费功夫,不管你怎样,他们就是有本事跟你绕圈子,恁的惹人不快,却又发不出火来。
此时,有宫女走到太后近前,轻声提醒道:“太后娘娘,该用膳了。”
太后找到了台阶,顺势站起身来,“你二人好好思量一番,是执意抗旨还是同意这门亲事,哀家稍后再来着人问话。”
二人齐齐恭声应是。
脚步声逐渐远去,蝶舞这才转头看向寒烨昭,轻轻问道:“我有没有说错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