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蓦然回首
夜幕中,等我下了课,坐上夏言的车,一起赶到饭店包厢的时候,沙沙已然在座。
算起来,自从我们大学毕业,这么多年一直没怎么见过面。
于是,我跟沙沙一上来就来了个大大的hug(拥抱),千言万语尽在一抱中。
沙沙仍然是典型的美女,万里挑一。精致的妆容,俏丽的及肩短发,浅紫的羊绒衫,深紫的及膝裙,小巧的长靴。一副典型的女主播形象,浑身上下无懈可击。
我刚落座,她就仔仔细细地审视我:“怎么变国宝了?”
我无可奈何地笑,“你这个大忙人拨冗见我,我太高兴了以致失眠。”
夏言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又对沙沙笑道:“最近报上你的八卦不少啊,‘高官子弟竞相追求,美女主播不为所动’,啧啧啧,现在的标题,要多耸人听闻就多耸人听闻……”
沙沙撇撇嘴,“彼此彼此,你的红粉兵团也蛮够秤的。”又对我大惊小怪地说,“你怎么敢坐他的车啊,他是绯闻发动机,给那些八卦记者看到,搞不好明天你就上报了呢!”
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相互间损来损去的,还像以前一样,完全不给对方面子。
我微笑。
沙沙递给我一个很大的袋子,“上次去纽约,给你带的。”
我也不客气:“谢了。”接过一看,套裙、鞋和化妆品,一望而知全是名牌。且鞋跟足有十公分。
我苦笑,“沙沙,你是在提醒我需要增高吗?”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只是勉强长高了一厘米,跟一七零的沙沙比,明显短了一截。
沙沙瞪我,“好心没好报,光做人类灵魂的工程师有什么用,外在形象也很重要!”她一双眼像X光似的,“看你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怎么,还没有送死鬼上门吗?”
“咳咳咳……”我嘴里喝的饮料快要喷出,这个杜沙沙,在人前风情万种,永远是一副淑女状,殊不知在我面前,永远语不惊人誓不休。
夏言举起手指,出言抗议:“嗳嗳嗳,两位美女,要置我这个帅哥于何地啊?”
片刻之后,我们开始边吃边聊,我安心地坐在一边,做个听众,听听她和夏言的近况和趣事,间或插上两句嘴。
突然,夏言无意间插了一句:“少麟前段时间跟我联系过,他要从美国回来了。”
“是吗?”我的心波动了一下。六年多过去了吧,好快。
“他马上就要提前博士毕业了。算算这小子,本科跳级,硕博连读,还提前将近一年半,真是奇才。”夏言啧啧有声地夸赞道,“听少麒说国内好几所大学都想高薪延聘他,他还没决定,不过清华北大的可能性很大。”
“哦。”我眼前浮现一双眼睛,和那曾经熟悉的、关切的、坚定的眼神。我抬起头笑笑,“那很好啊。”
六年多不见,只是偶尔会在MSN上聊聊天,他应该和以前不太一样了吧。
在上餐后甜点时,沙沙去洗手间补妆,夏言看向我,一反常态地吞吞吐吐:“你知道吗,有个人上个月已经回国了……”
我的心怦怦直跳,有个人已经回国了,是——他吗?
但是几乎是同时,我的眼前,又浮现出那双决绝的、无情的眼睛。
“林汐,我还是一直错看了你!”
“林汐,如果认识你是个噩梦,那么现在的我,无比清醒。”
“林汐,我发誓,永远永远不会原谅你,永远!”
……
我闭了闭眼,都过去了,不是吗?
于是,我平淡地开口:“你要告诉我,是秦子默吗?”
看着我的反应,夏言有些惊讶,“是的,是子默。”他顿了顿,“他现在是加拿大驻J省P.Jesen律师事务所的负责人,我上个月见过他。”他又顿了顿,仿佛很难启齿一般,“子默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我挑挑眉,是吗?那又与我何干?!
六年多来,我的心,早就反反复复痛过几千几万次了。我叹了口气,不是没想过,该来的终究会来。但是,真的又与我何干呢,他是那么恨我……
于是,我淡淡地开口:“他的一切,我毫无兴趣。”
夏言欲言又止,老半天,才有些艰难地说:“我虽然不清楚当年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叹了口气,“但就算作为旧识也好,或是曾经的朋友也好,林汐,你真的不想见见他吗?”
我看向他,是的,他一直不十分清楚当年我们究竟发生了什么。那些事、那个人,三言两语,压根就无法说得清楚;又或许,子默真的像当年诀别时所说的,永远永远都不再想见我,那么,我的想法又有什么意义?
我低下头去,轻叹了一声,从来掌控一切、掌控所有的都不是我。
于是,我淡然而坚决地说:“不想。”
他又叹了口气正待说什么,沙沙回来了,他就此住口。
饭后,沙沙拉我去她家,理由是:“今晚别回去了,卧谈会卧谈会。”
在她温馨的小公寓里,我看着她快快乐乐地给我张罗吃的喝的及洗漱用品,不由感动地笑。沙沙,我永远的小妹妹,在当初最困难的时候,唯一知情的她,给了我无言但极其坚定的帮助。
但是,我却曾经深深伤害过她,也许是报应吧,最终也伤得我自己遍体鳞伤、体无完肤。
这也是我在毕业后三年来对她深感内疚,经常联系却不经常见面的原因之一。
“在C市还习惯吗?”坐了下来,沙沙拨了拨头发。
“还好吧。”我不想多谈。
“你呢?”我有些心疼地看着她,“工作很忙?”
她怔了怔,半晌,笑了,眉宇间却掠过一阵寂寥,“还好吧,时间长了,挑战性降低。”她叹了口气,“不过,忙总比不忙好。”
我无言,突然想到一件从报上看到的八卦:“你谈恋爱了?和汪方?”副省长的儿子,我们的大学同班同学,从大学开始追沙沙,一直未果,也算年轻有为。更难得的是,不是纨绔子弟,人品很好,我们都乐见其成。
“暂时还不想这个。”沙沙淡淡地说,“现在,还找不到恋爱的感觉。”
我默然。
经过当年,即便亲如我和沙沙,有些事情,有些禁区也是不能碰的。不然,整个心,都会在瞬间裂成碎片。
时间流水般逝过。
离上次聚会已经两个月过去了。即便夏言的一席话使我辗转了许久,但是,一旦我闭上眼,想到从前,再想起沙沙,我就不自觉有种无助感,还有不可抑制的恨意涌上心头,而毅然决定抛开一切有关过往的思绪。
沙沙说得对,忙碌是疗伤的好工具。
于是,我把自己的时间排得满满的,甚至在同系老师诧异的目光下,在截止日前临时插一脚报了本校的博士生,借此逼自己去学习,去忙碌,去学会遗忘。
对不起,亲爱的师母,我辜负了您的期望,我可能还是要去做灭绝师太。
在给导师例行的E-mail中,我如实汇报。
冬日里的夜晚,更深露重寒意重重,只不过,今天有些特别,因为今天是我的生日。
一个人的生日。
昨晚,妈妈打电话来,有些小心翼翼地说:“汐汐,回来过生日吧。”
我推脱:“有课。”
良久无言,电话那头的失望我几乎可以看得见。
我下意识地抓紧电话线,过了一小会儿,妈妈的声音略带哽咽,清晰地传了过来:“汐汐,你还在怪你爸爸吗?他……”
我心中一痛,勉强地笑,“妈,你别多想,我怎么会怪……”
“那你为什么好几年都不怎么回来,每次回来都匆匆忙忙的。”她在电话那头哭了,“你爸爸,他是爱你的,只是……”
我只觉眼里湿湿的,从什么时候开始,妈妈的声音中竟然透出如此的苍凉?
我深吸一口气,“妈,我下周就回去看看。现在真的有课。”
“好吧。”妈妈的声音里透出一丝欣喜,“一定啊。”
今晚,我二十五岁的生日。
我抬起头,看向冬日里寥落的星辰和清冷的月色。
一个遥远的深情的声音依稀从天际传来:“汐汐,从现在到以后,直到你变成一个没牙的丑丑的老太婆,我都要抱着你,好好陪着你过每一个生日。”
多讽刺的一句话。因为,甚至还没等到我过二十岁生日,我们就……
我低下了头去。
在跨进宿舍的那一刹那,我觉得后面有人在盯着我,练过跆拳道的人,感觉会比常人敏锐很多,我猛一转身,唯一可以藏人的宿舍旁的小树林树影婆娑,但没有任何动静。
我疑惑地四处看看,那道迫人的视线仍在却空无一人。
是幻觉吧。我摇摇头。
回到宿舍,大姐正在讲电话,看到我,如释重负地扬起话筒:“你的。”她看了我一眼,“都打了一个晚上了,这么晚才回来。”
我歉意地朝她一笑,明白她是在担心我,接过电话:“喂——”
那边停顿了一下,接着一个男声扬起,听筒里还伴有一些杂音:“林汐,生日快乐!”
一个仿佛熟悉但又有些莫名的陌生的声音,我有点不确定:“你是——”
那边轻轻笑了,“别说你不记得我了,我会伤心得想一口咬死你。”语气中不无戏谑。
“唐狮子——”我叫道,说不开心是骗人的,还有些莫名的感动。
他还记得我的生日。六年来,年年如此,尽管前几年只是在MSN上简单祝福。
但是,他还记得。
那边显然是愣了一下,半天,似是小心翼翼地贴近话筒,“你等一下。”
呃,他在搞什么鬼?
停了五秒,话筒那边震耳欲聋地齐齐一声狮子吼:“Bigsurprise!Happybirthday!XIXI!”
(意外惊喜!生日快乐!汐汐!)
明显是十个以上洋鬼子的声音,有男有女,中气十足。
我顿时呆滞,状况外,额上冒出三条齐齐的黑线。
半天,我听到那边“喂喂喂”数声:“林汐,你还在吗?”
我切齿:“托您的福,还没被吓死。”不过也快了,果然是bigsurprise,我嘴角情不自禁扬起一抹笑。
“我们班同学,祝你生日快乐呢。”那边依旧轻笑,“开不开心?”
我心头涌起一阵暖意,“当然,帮我谢谢他们。”那声“XIXI”还真说得标准得很。
“我们正在佛罗里达海滩晒太阳钓螃蟹呢,你们那已经很冷了吧,哈哈哈……”显然心情很好的样子,“喂喂喂,林汐,我同学在一拨一拨帮我饯行,我要回来了——”
我不自禁感染他的好心情,“知道了——准备到哪里高就啊?”
“不告诉你,”他顽皮地笑,“等我回来你就知道了。”
我没好气,“好好好,了不起。”准备挂线。
电话那端静默了一下,“等等,林汐,我还有一句话。”飞快地,“一定,一定,要快乐!”
我一怔,“喀嗒”一声电话断了。
我苦笑。
一定一定,要快乐!他始终一直在关心我。
即便沧海桑田、时事更替,往往也只不过是一瞬间。
我眼里滑过湿湿的液体。我高昂起头,不知谁说过,眼泪流回到眼眶里,心就不会那么痛。
我始终欠他太多。
还有沙沙。
*本文版权所有,未经“花季文化”授权,谢绝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