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妄仙尊如约参加了仙界聚会,内容无非是如何夺回谕石,打败炎隐君。这次的气氛不同以往,众人似乎已经默认乐游仙尊为仙尊之首了,纷纷以他为首是瞻。乐游仙尊提议仙界也开始解封谕石,以获得力量与冥界对抗,谁料想一直默默无闻的无妄仙尊第一个出来反对。
“谕石如何解封你我都再清楚不过,不要再做无谓的设想,谕石不会被解封,我们也不会再等十年。”说完便甩袖坐了下去,乐游仙尊无意间撇了撇嘴,似乎十分轻视他,并未作回应。
“解封谕石是一招,还有其他方法吗?”乐游仙尊问到。
“强攻呢?智取呢?我们都还没有试过呐。”成华仙尊说到。
“我只怕咱们承受不了强攻失败的后果。”乐游仙尊斜眼看了看四周众人,尴尬地咳嗽了一声。“硬碰硬,只怕是三分伤敌,七分伤己呀。”
“那智取呢?”泰清师尊捋了捋白花花的胡子。
众人又是一阵沉默。一切回到原点,每次聚会都这样不了了之。以前无妄仙尊是仙尊之首时他家还能指望他出谋划策,如今乐游仙尊上了位,众人却觉得有些没底。
无妄仙尊也第一次有了些许厌烦的情绪。这些同仁无不是经过了残酷的仙尊试炼才进入仙界成为仙人,但是面对为祸人间的炎隐族却次次束手无策,无非是怕战输了自己受到诟病。从前还有个元惺可以当替罪羊去推脱责任,现在元惺死了,哪个仙尊敢出头去动炎隐君?成功还好说,一旦失败,原本虚无缥缈的名誉便会像碎石一般将自己砸得体无完肤。从前自己在仙尊之首位上时只想着靠自己的力量带动仙尊们也许能与炎隐君抗衡,现在一想,自己还是太天真了。
听仙尊们吵吵闹闹了许久,无妄仙尊只觉得头疼脑胀,蓦地从位置上起身离开了聚会。
剩下的仙尊们看着他离开会场,愠怒起来。
“怪不得初瑶会做出那种事,说不定师父也脱不了干系。”
“前一阵子又是将自己徒儿逐出师门又是让他成为仙尊的,当真是自不量力。”
“当首仙当久了就飘飘然吗?”
无妄仙尊从聚会出来,踏上祥云漫无目的地转悠着,过了半日居然晃悠到了天籁仙河。
河神正在指导几个新进来的小徒弟基本的功法,看到无妄仙尊来了,那几个小徒弟纷纷惊呼:“神仙!神仙!”
河神忙问道:“我也是啊,怎么看到他就说是神仙呢?”
“师父不像神仙。”
“师父像村头的老爷爷!”
小徒弟们偷偷地捂嘴偷笑,河神气得吹胡子瞪眼,眼中却仍是笑意盈盈,招呼小徒弟们退下了。
无妄仙尊也笑了,“拜见河神。”
“哎呀哎呀,被你看到这帮小家伙们欺负我老头子了。”
“这些孩子们还真是天真可爱,净说实话。”
“我看你这头白发怎么还不退去,秋白不是已经回到剑阁了么?”河神问到。
“嗯,他回来了,我也试了他的真心。”
“那这孩子是铁了心要与炎隐族为敌了?”
“不错。”
河神却沉默了,许久才缓缓说到:“我有两个困惑,想请你帮我解一解。”
“哦?你说来听听。”
“一个是现在仙界人心涣散,个个都只想明哲保身,不愿拼死一搏,你说,按目前的情形,如何才能打败炎隐族?”
“这,既然不能靠别人,便只能靠自己了。其他仙尊如何看我我并不在意,只是怕跟他们待久了自己也会产生类似明哲保身这种荒谬的想法,所以今天的聚会我中途退出了,以后我也不会再参加,以后,我的行动与仙尊们无关。炎隐君与谕石之患,若是他们不解决,我自己解决。”
河神点了点头,“我了解了。那第二个问题,你的大徒儿初瑶乃是炎隐君的妹妹,你要是一心要杀了炎隐君,可曾担心过她?”
无妄仙尊面色一怔,说到:“炎隐君除与不除关乎天下,此时岂能纠结于她的兄妹之情。而且,我相信初瑶会理解我的苦心。”
“说来也好笑,明明刚经历过那样的劫难,但侥幸活下来的人却因为缺乏勇气而不敢面对,皆昏昏欲睡,画饼充饥,元惺也死了,如今唯有你是能付大任之人。既然如此,那么能帮你的我一定会尽力相助。初瑶那边我会尽力说服她,只是世人有不测之福,又有无妄之灾。你要好自为之。”
哥哥走了之后初瑶在半烟湖夜夜辗转反侧,从前坚定不移的信念此次不知道为什么轻易就被哥哥搅乱了,到底秋白会不会真的要去杀了哥哥?她甚至开始恨自己为什么偷偷从冥界跑出来去什么论道大会,拜入了师父门下,当上仙尊。若是当年不离开冥界……初瑶抖了一抖,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现在会有这种设想。忽然又想到自己失手杀了星晴仙尊,当时耳边可怕的声音好像又回来了……
“他们要杀了你哥哥,要灭了你全族!”
“你也要陪葬!”
“你师父把你的魂魄注入了谕石!他不要你了,你哥哥也不要你了!”
初瑶双手紧紧得捂住耳朵,但是这声音依然连续不断传入她的耳中,塔塔兽看她这样狂躁也站起了身在床边踱来踱去,不时呜咽一声。
初瑶从床上坐了起来,双眼布满血丝:“不行,我要亲口去问问他们!”
她匆匆收拾了行囊,不顾禁足令,冒着风雪在深夜召唤上塔塔兽马不停蹄地向玄夜剑阁赶去。
无妄仙尊中途离开了仙尊聚会,又去了一趟河神那里,更加坚定了要独自对抗炎隐君的决心。秋白的试炼他也默默地看完了全场,又亲历了一遍那场恐怖的战役,无数的尸兵、炎狱鲸……还有仙尊们软弱无力的样子,他都又重温了一遍。秋白夺回的那块谕石似乎更坚定了这个信念。一回到剑阁便督促秋白练起了剑。
“今天的师父有些奇怪啊……”秋白累得筋疲力尽,直到皓月当空师父才下令他可以吃饭。
师徒二人在剑阁内共进晚饭,秋白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师父,你今天跟平时不太一样,是不是聚会上又发生了什么……?”
“以后我不会再去仙尊聚会了。”无妄仙尊说到。
“为什么?因为他们毫无作为吗?”秋白抢答到。
无妄仙尊抬眼看了眼秋白,点了点头。
“果然,师父,仙尊们觊觎你的位置觊觎了那么久,如今你一退位肯定个个要落井下石,干脆不要去了,何苦听他们此次废话……”
“别说了,秋白。有些事你还是不知道。”
“那师父能告诉我吗?秋白有些好奇为什么仙尊们那么刁难你。”
“无非是些琐事罢了,不足挂齿。”
“是因为初瑶的缘故吗?”
“人心说来复杂,其实也很容易看透。最初简简单单的嫉妒,通过与有相同之见的人交流,这嫉妒可能就会被放大十倍,接着,这被放大十倍的嫉妒又轻而易举地变成了仇恨,仇恨一直绵延不绝,便成了今天这个样子。”无妄仙尊说完低下了头,继续吃饭。
“他们是不是嫉妒师父你少年成仙,成仙之后又执掌仙尊之首的位子?”
无妄仙尊不置可否。
“这试炼怎么只有修为试炼,难道品行都统统不管了么。”秋白有些愤慨,见师父不搭理自己,继续说到:“既然如此,师父,咱们就靠自己的力量吧,还有高鸿曦,韩荧荧,他们都恨极了炎隐君,对了,我还有个亲哥哥,师父你不知道吧,他一直潜伏在炎隐君身边,时刻要报仇雪恨呢。”
“你哥哥?”无妄仙尊有些疑惑。
“我哥哥比我大五岁,叫鹿夏沧,比我早了五年被捉去冥界,也和我一样,没有被炎隐君洗脑,一直等待机会除掉他。”
“你哥哥为何会比你早五年被捉去冥界?炎隐族虽然一直有培养俘虏为未来死士的传统,但是比你早五年的时候这个传统还没有开始。”
“这……”秋白也疑惑了,哥哥说的话自己从来没有怀疑过,师父的反问却也让他不知所措。
“下次你哥哥再来探望你,让我也见一见。”无妄仙尊说到,算是结束了这个话题。
“唔,好。”
不多时二人吃完晚饭,此时东方居然已经发白,剑阁后山上也传来了鸡鸣。
“休息吧,明日斟酌练习,不必再像今天这样。”无妄仙尊说到。
“嗯,师父,我觉得最近进步飞快,戾气也被我控制得差不多了。”
“差不多?”无妄仙尊一挑眉,想到了白天河神跟他讨论的问题,随口问道:“你口口声声要杀了炎隐君,可曾想到过初瑶会有何感受?”
秋白正准备回房休息,被师父问得一愣:“初瑶已经脱离了肉体凡胎,如今跟炎隐君没有任何关系。”
“怎么会,就算躯体脱胎换骨,他们的兄妹之情依旧在这里,万一初瑶不愿意,你怎么办?”
“我,我就先夺回谕石。”秋白犹豫了。
“你又不是没见过当年的人间大战,炎隐君现在的实力肯定要比那时候还要强大,你一次侥幸得了谕石,他还能让你侥幸第二次吗?如今不是他死,就是你亡。”
秋白皱起了眉头,“那我怎么才能先杀了他?”
“初瑶怎么办?”师父反问。
秋白只觉得脑内被一股热气瞬间冲晕了,手有些发抖,气也喘得急促起来:“此时天下大义为先,谁还管那儿女情长!”
“鹿秋白,她是你师姐,也是你的恩人,若是她拼命保护炎隐君,你怎么办?”无妄仙尊发现秋白戾气起来,便厉声问道。
“那我便连她一起杀了!”秋白双眼布满血丝,只觉得发茬都要立了起来。
初瑶一夜赶路,在黎明时分赶到了剑阁,看到饭堂灯光灼灼,却徘徊许久不敢进去,只能用千里在剑阁外用千里传音偷听他们讲话,原本还存着一丝希望,此刻只剩冷汗阵阵,惊讶得浑身僵硬。
“你的戾气依然很旺盛,明天我用内力帮你压制。赶快休息吧。”无妄仙尊摇着头离开饭堂,留下秋白一人久久才平静下来,对自己失望透顶。
太阳从云中探出了头,剑阁一面洒满金光,一面黑暗阴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