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脑海中似乎有一根弦忽然断裂,往事,如海潮般汹涌,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
“漫漫,我们找个地方聊一聊,好吗?”黎洛航几乎是恳求着说。
骄傲如黎洛航,秦漫从来没有见过他用这么卑微的态度和她说过一句话。
今夜,注定不安生。
二十四小时营业的KFC里,安安静静的,似乎连人的呼吸声和心跳声都能听到。
黎洛航选了一个靠近角落的位置,与秦漫对面而坐,服务生走过来,黎洛航几乎连想都没有想的开口说,“一杯热豆浆,豆渣过滤三遍,不加糖。”
秦漫微微一愣,她的口味,他竟然还记得这么清楚。
很快,一杯热咖啡和豆浆就端了上来,黎洛航将豆浆递过去,“喝一点,暖暖身子。”
秦漫并没有伸手去接,因为,不属于她的,她从来都不屑去要。
黎洛航思绪翻转,最终还是无力的垂下了手,无数种情绪交缠在一起,有点累。
秦漫有些困,昨天本就没有休息好,今天一大早就和容爵吵了架一气之下离开了家,又在雨中淋了一晚上,极度困乏的感觉袭来,她靠在椅子上,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小小的身子看起来有些蜷缩,哪怕是睡着的时候,也依稀可以看出眉宇之间的困倦。
黎洛航轻叹了一口气,脱下自己的外套,轻轻的以不被人察觉的力度盖在她身上。
看着她熟睡时安详的容颜,心中一阵苦涩。
曾几何时,夜晚无数个梦中,他总是梦到这个场景。
她安安稳稳的睡在自己的怀里,没有烦恼,没有忧虑。
手指不经意的触碰到她苍白的脸颊,情不自禁的抚上她的脸颊,眉目,额头。可不经意的触碰,他却无意中发现她的身体很烫。很烫!
黎洛航然后心里微微一颤。
为了确认刚才不是自己的错觉,他又把手掌放在了她的额头上。
是的,没错,刚才不是错觉,她的额头也很烫。
她发烧了。
这是无疑的事实,摆在眼前。
她的脸色很红,刚才他就察觉到了,本来还以为是冻的,可是现在看来根本就不是,那是发烧引起的症状。
“漫漫……”黎洛航着急的不行,想要叫醒她,却又不想吵到她。
秦漫没有理他,仿佛当他是空气。
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淋了雨的缘故,直到现在头都昏昏沉沉的,意识模糊,能听到有人在他身边说话,却听不清他说的是什么。
甚至,连眼皮都沉重的睁不开。
她感觉自己的身子特别沉重,就好像是被人灌了无数的水一样,沉重到连站都站不起来,双腿更是发软,她敢保证自己一站起来就会不受控制的跌倒在地上,当然,那是在她能站起来的前提下,她现在头脑发昏,连醒过来都是一种不可能的妄想。
黎洛航有些慌乱,抱起她,快速的朝着楼下跑去。
她的身子什么时候竟然这么轻了?纤细柔软的腰肢,似乎一个用力就能扭断。
黎洛航从来都没有注意到过这些。
秦漫蓦地感觉到自己置身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想要睁开眼看清楚,却怎么也睁不开。
身子就好像散了架般的难受,微微一动便是浑身的不舒服。
只能凭借着残存的意识感觉到好像是有人抱着她。
“容爵……”迷迷糊糊中,发出梦呓般的呢喃。
是他么?怎么会是他呢?他怎么会在这里呢?
是不是当心理的意念超过一定的负荷的时候,就会感觉到一切都是如此真实?
不过,哪怕是个梦,好像也是个不错的梦。
因为,他在她身边。
这个梦,真好。
也许人在极度困乏极度不安的情况下,就特别容易做梦,做一个能使自己放松,能让自己感到心安的梦,梦里的那些情节翻来覆去,挣扎不休。
以前,在数个黑夜里,她都会梦到一个相同的街道,相同的身影,和一个哭泣的声音。她不敢醒来,她害怕自己一醒来,所有的一切都会消失不见。
梦里的身影,路过的爱情。
总是做梦,梦醒就是空白,努力想到底梦到了什么,想着想着,眼就模糊了,心也累了。
后来,她终于彻底的把那个梦沉淀在了自己的记忆深处,以后无论如何,再也无法记起。
黎洛航心中大痛,到底是因为什么,她会把自己搞成这么个样子?
怜惜与心疼交织在一起,就像是一张大网,凌乱不堪,束缚着他的心脏,带来阵阵绞痛。
最是无声地记忆总要输给流年,想不到竟也有回还的余地,可是两相面对时怎么闭口无语,原来爱情会输给时间。
伤心也许总是难以避免,落泪成为不舍的表现,而无言的挥手更需要莫大的勇气。一个脚步,一段距离;一次离别,一份伤感。
四年前,他义无反顾的转身,他想等,等自己有资格给她一个幸福的未来时再回头,可是他忘了,命运根本不会给任何人回头的机会。
人生有时候,总是很讽刺。一转身可能就是一世。
原来,再深的记忆,也敌不过一世的时间,再长的时间,也敌不过错过的遗憾。
时间宛若一条无情的河流,我们就像那站在岸上的人,在看着那些曾经遇到的人,慢慢地远去,慢慢地、慢慢地在眼前消失。
爱,总是逃不过时间的扼杀,想要伸手去捉住什么,却是有气无力地挣扎着、痛恨着、无奈着。
人生如雨,爱情如戏。
爱情是抓不住的雨,时间流淌成找不回的雨痕,越来越遥远,越来越飘渺。
他深深的知道,已经失去的东西,再缅怀也没有用了。
往日如风沙般掠过,却挽走了名叫幸福的外衣。
曾经,他的幸福,是秦漫。
黎洛航把她放在后面的座位上,发动引擎,朝着最近的医院驶去。
黑色的车子疾驰而去,扬起漫天的尘埃。
是夜,一片黑暗,漫无边际。
医生输好了点滴,拿出本子,一边记着什么东西一边嘱咐,“病人没什么大问题,只是着凉引起的感冒发烧。”
“要注意保暖,不能再吹冷风,尽量多出汗。”
“暂时就这样,有什么事情再去通知我。”
医生交代完了一系列事情,然后收起了本子,朝着外面走出去。
黎洛航看着躺在病床上脸色泛白的人,心里闪过一抹复杂的滋味。
四年的时光,真的很快,快到他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准备。
人的一生很漫长,你无法想象你还能够经历什么;人的一生也很短暂,在你没经历些什么的时候就已经老了。
远去的爱,曾经的恋人,纵使各活各命,却终就成了永不再见。
那些珍珠般的岁月,有多少记忆刻骨铭心,有多少情长感天动地,又有多少天长和地久……一切都逃不过岁月的斑驳,经不起时间的冲刷。
曾经,那段感人泪下的旧情往事,如今也变得如零星般零落。
这世间最残忍的爱,不是得不到,而是已失去。
本来可以是一个完美的故事,此刻却化做眼泪为结局。
时光,总是让已逝的故事,变得苍白。离去的,或许不会再回来,死亡的,也不会重生。
错了就是错了,伤害就是伤害,再深重的感情,也终有一天会变成昨日的不堪回首。
感情的债,和时光的海一样,都是我们越不过的东西。
他欠了秦漫太多太多。
可是,不管他再怎么愧疚,再怎么后悔,再怎么爱,那个人也回不来了,再也回不到他的身边了。
远去的身影,沧桑的凄凉,夜在无言;离逝的梦想,遗失的美好,人在忧伤。
他们之间曾经不过是咫尺的距离,却抵不过天涯的心思。
坐于水之湄,聆听着水意故事,烟水路,红颜华发皆在弹指一挥间,有些人一旦错过一日,就会错过一世!
时光,再有力量也冲洗不掉青葱岁月里悲伤划过的痕迹。
爱终于成伤,一如盘根纠错的枯藤,即使垂死也这般悲壮,像一首史诗那般的激扬悲壮,亘古不灭。凄凉的笙歌,忧愁穿了三生石上清浅的青苔。
夜色逐渐变的更黑。
医院内的VIP病房内,安安静静的。
秦漫静静的躺在床上,脸色苍白,一只手露在纯白色的被子外面,没有血色的手背上扎着点滴。
窗户关着,所以雷声不是很大,病房内只有一盏小落地灯开着,散发出幽暗的光芒。
因为打着点滴的缘故,脸上的红晕早已经褪去,此刻只余一片苍白,毫无血色。
黎洛航守在床边,看着药瓶内一点一滴落下的液体,思绪茫然,目光忽明忽暗。
这场雨已经整整下了一天一夜,还在不知疲惫的下着。
四年的记忆,猛然逆流而来。
他离开了四年,同时,也逃避了四年,整整四年。
四年,一千多个****夜夜。
在过去的时间里,他拼命的使自己忘记自己是谁,忘记秦漫是谁,忘记所有的一切,只留下了工作。
其实不管怎么逃避,他始终还是欺骗不了自己,不管他是否能骗得过自己的内心,那些事情都是真真切切的发生了。
逃避,这个词经常被用到。
有太多的人都存在着诸如此类的症状,他们恪守命运束缚自身的说法,觉得过得不好便想换一个命运,就不断把祈愿寄托在改变身外之物上,而忘了在这个奇妙的世上,碰见谁,爱上谁,失去谁,都取决于自己。
细细的雨丝不停的落下来,如细针般绵密,降落在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带着一股不可言喻的悲伤与凄凉。
七月的雨水并不是很凉,浇灌在他的心上,却犹如冬日的雨般寒冷。
天空乌云厚重起伏,不可限量。月光照耀不留余地,这种力量生生不熄。这仿佛在一场长眠之后,醒来时,嗅到新生的气息,感到洁净无比。可是一切不过一时,我们暗自承受,或者一世空虚,我们义无返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