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一招,可太狠了。”神经刀说。
“应该说,在信息社会里,媒体的威力是难以估计的,”金子说:“记住这句话,也许会很有用。而且值得庆幸地是,操纵媒体的,也是人,是人就有欲望,有欲望就容易被操弄了。现在的社会里谁不对钱的话题感兴趣呢?”
说到这儿,金子瞄了一眼神经刀,他十分不自然地站在那里,虽然尽力表现得不动声色,但他脸十分苍白,难以掩饰出的失望。
“本来,全盘计划进行的很顺利,但是意外地是,你的出现。”金子将视线转向窗外,很平淡地说:“萧凌当时对我说,偶然碰到一位名为神经刀的学长时,我的心里就咯噔一下,心想要坏事,于是就匆匆赶到了李卓家的门口,安排了一次意外的相遇。”
“李卓这家伙不知是计,还邀请我一起和你第二天去他家吃饭,我想这是一次好机会,正好试探你一下。”
“这么说,”神经刀问道:“在他家你对我说的话,都是事先安排好的了?”
“对。”
“那地下通道里的事也是你指使的?”
“在李卓家,”金子并未直接回答问题,而是继续说道:“我在和你交谈的过程中,竟然发现你是为了办理这件案子,专程到北京来的,于是心里很紧张,我知道你的能力,也了解你是一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家伙,最要命的是你的原则性太强,根本没法收买,你这样的人搅和到这样的案子里,”金子将杯子里剩下的酒一饮而尽,说:“才是最大的麻烦。”
“想到这里,我只好打电话给手下,本来是准备干掉你的。”金子不由得轻叹一声:“不过到最后,我还是将命令更改为嫁祸给你,希望能拖住你,直到事情结束。”
“于是你就杀了那老人?”神经刀突然间变得很愤怒,大声道:“结束?到现在我都不明白,这件事为什么开始,又怎么结束呢?”
“哈,”金子大笑了一声,突然面无表情地看着神经刀说:“你想问我整件事的动机吗?”
神经刀不置可否地站在那里,纹丝不动。
“这件事要说起动机,”金子重又坐回到椅子里,端着盛满葡萄酒的杯子,稍微晃动了两下,眼睛就瞅着玻璃窗外,漆黑夜色里,灰暗不明的天空说道:“可就话长了。”
“那一年,大学毕业最后一次期末考试,李卓抄我的答案,被监考老师发现,学校的规定你是知道的,不过这玩意也看你有没有后台,我记得小强也被抓到过,但是后来他爸爸送给系主任的女儿一辆车,那时候这车也算是大礼了,结果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金子冷笑一声说:“不过,我和李卓,我们都没什么关系,更没钱,于是只好被当成典型喽。”
金子轻蔑地笑笑说:“不管怎样,最后我还是把事情全扛下来,与其两人一起死,不如我全扛着,结果李卓顺利毕业了,我只是肄业。”
“当初我学法律的根本原因,虽然没有你那么高尚,却也不单单是为了钻法律的空子。”金子说着说着,好像陷入了回忆之中:“小时候,我也曾有过快乐的时光,父亲是某国企的小领导,家里虽然不富裕,待遇却也很好;谁知道突然有一天,父亲被带走了,原因是贪污。这事明显是栽赃陷害,父亲曾对母亲说,自己发现上头有人贪污公款,正准备写材料检举揭发到时候,怎么会这么巧,就被警察带走了?”
“不管怎样,父亲被带走以后,这家算是毁掉了,母亲四处上访无门,还屡屡遭到威胁,担惊受怕,郁郁寡欢,就在父亲被关进去的第二年,也去世了。”金子说着,眼角竟有些湿润了:“母亲是我这辈子最亲爱的人,小时候悉心地呵护着我,惯着我,甚至在我犯了错以后,也不肯太过惩罚我,失去了她,对我的打击很大。”
说完这些,金子痛苦地以手掩面,似乎不愿再回忆下去:“不过,最后父亲的案子终于沉冤得雪,那时候,父亲已经死在监狱里很多年了。”
“当然,我没怪过谁,只怪自己命不好,再有就是这破绽百出的法律制度。我很聪明,学习也不费力,但是没了爹妈的孩子,总是受人欺负,于是从那时候起,我就发誓学习法律,目的是让自己成为真正的立法者,不要让别人再像我一样被人欺负。”
“作弊的事情被揪出来以后,我的生活算是全他妈给毁了,”金子突然狠狠地说,而且眼睛里露出了凶光:“咱们系的系主任,本来就看我不顺眼,这种事情一出,正好被拿出来大做文章,于是他在学校评定上乱写一气,你也知道咱们这一行很注重政审什么的。”
金子苦笑一声,又从烟盒里掏出一棵烟来,点燃后,深深地吸上一口,然后继续着自己的叙述:“我们毕业的那一年,正赶上扩招政策最红火的阶段,学校没损失什么,只不过多增加几把椅子,每年就多收了几十万;但工作岗位就那么多,我毕业后,大学生养猪都没人要了,更何况像我这样的问题学生。真可笑,早知道我直接去他妈养猪多好,还省了那么多的学费。这么说吧,像我这样没钱没权没背景没爹妈的大学生,根本就该去死。再加上一道德不良,打小抄的罪名,就只有一条路走了。”
“一条路可走?”神经刀不解地反问。
“犯罪。贩毒。还有什么。”金子很轻松地一说,拿起酒杯喝了口酒。
“你说什么,贩毒?”神经刀尽管在来这的时候,已经考虑很多了,但是对于金子贩毒的事还是始料不及:“贩毒,这是要枪毙的!”
“我不是说过嘛,”金子淡淡地说:“我早就该死的。”
“可这究竟是为什么?”
“有什么为什么,”金子说:“毕业后我流连在酒吧、迪厅或者夜总会什么的,什么都干,只要是能赚钱,毕竟我也要生存,只有这样的地方门槛低。后来被一把头看上了,拉去当了马仔。”
“那你就乖乖就范了?”
“不去不行呀,那把头在床上抓住我和他的女人在一起,”金子有些神经质地笑起来:“这事后来我才知道这是一局,不过我也不白费,学会了。是男人早晚要栽到女人手里,这一招,对付李卓,也很管用。”
“你真他妈的混蛋。”神经刀说道。
“没错,”金子无所谓地笑笑:“随你怎么说吧。不过在那一行待久了,我才发现,要说这犯罪吧,才是最需要人才的地方。”
“比起立着贞节牌坊,办着婊子事儿的那些企业来说,这行业不兴论资排辈,后台背景什么的,靠得全是实力。”金子继续说道:“要不你有更多的门道和兄弟,要不你得有这儿,”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说:“相对的,更需要有智慧的新鲜血液。”
“于是,大学里学得那点儿玩意儿,在这一行里,居然成为我的最大优势,你说怪不怪?”金子突然探出头,好像很感兴趣地伸向神经刀问道:“你知道吗?原来大学生的朝阳产业在这里!”
说到这,金子停了几秒钟,见神经刀没说话,就又说下去:“由于懂法律,我懂得规避,不留下证据,渐渐地从马仔变成小头目,又从小头目成为把头,最后我又借助台湾本省帮的实力,办掉了原来的老大,接着设计又把台湾本省帮给赶了出去,终于拥有了自己的地盘,而这时间算算看,还不到3年。在圈子里,谁看见我,不都得尊一声金爷。”
听到这些话,神经刀的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什么滋味都有,就是不敢相信眼前这人,就是多年之前,曾救过自己性命,还帮助自己治好强迫症的金子。他站在这里,脸色越发苍白,不知如何是好。这样的事实,绝对不是他所愿意看到的。尽管实际上,就在几天前秘密调查这件案子的时候,神经刀就已经隐约感到,这件案子与自己这位救命恩人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理不清的联系,但是今天神经刀之所以站在这里,在其内心深处,还是希望给金子一次机会,希望他能给自己一些合理的解释,厘清与这件案子的关系。
神经刀的意识开始有些混乱,在脑海里的是非观,开始不停地嘲笑自己,这件案子从一开始,就指向了在李卓身边最亲近的人,而自己是这么熟悉李卓,并且知道其与金子之间的关系,为什么在被陷害之前,对金子就一点儿怀疑都没有呢?难道在潜意识中,自己已经将金子算成了好人,就因为他救过自己?这么说来,那自己所谓的正义和客观都跑到哪里去了呢?自己所坚持的是非观又在哪里?难道说,只要是人就一定会有私心,而无法坚持公正?
他的身体开始发抖,无意识之间,他的手碰到了金子的办公桌,于是他赶紧掏出兜里的手绢擦干净,并且迅速地把手绢扔到垃圾桶里。
“你现在觉得我是最坏的混蛋了?”金子一言不发地看着神经刀的举动,完后冷冷笑着说:“这么说,你的强迫症又复发了?”
神经刀局促地站在屋子中间,尽量什么都不碰,可是明显有些紧张,说道:“就在刚、刚才,我突然觉得这里很令人厌恶。”
“哼。”金子冷笑一声:“你这样的人早晚被社会淘汰。”
接着,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补充道:“唔,对了,后来的事情,你都了解了吧?”
“什、什么后来的事情?”此时,神经刀的神经再一次绷紧了,周围的一切好像能随时传染自己似的,他在尽力保持着,保持着自己的思维,能不被什么东西传染。
“后来,”金子似乎有些厌倦地说:“我为了洗钱,就和简洁一起策划在英国成立了Quinze集团,又在国内成立了英伦集团,再找到李卓当替罪羊,后面的你就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