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点二十五,袁宏济赶到了“望蜀餐厅”,他找了一个靠外的桌子,点了一杯冷饮,只为了消消这炎日里的暑气。
约好的时间是六点半,可是袁宏济在那里多等了二十分钟,孙眉薏才姗姗来迟的走进“望蜀”。
孙眉薏没见过袁宏济的相片,但经她一环顾,便朝袁宏济这间桌子走来。
“望蜀”是情侣主题餐厅,能在“望蜀”里坐着的,无一不是成双成对。
这也是袁宏济第一次和孙眉薏见面。
虽然孙眉薏的容貌不惊为天人,但确也俏皮可爱。她个子不高,因为读多了书,又戴着一副黑框眼镜,清澈的眼神里仿佛蕴育着星光,微微一笑露出齐整洁白的牙齿,给人的初印象是邻家女孩。
“你是袁宏济?”孙眉薏说着捋了捋玫红色的头发。
“呃,是我。”
“对不起,刚在路上堵车,耽误了。”她坐在了袁宏济的对面,竟然显得有些拘谨。
袁宏济很轻松笑了笑,“我也刚到,没关系的。”他眼光瞟了一眼桌上喝冷饮的杯子,牙齿相互间咬了咬;他撒了个无关痛痒的小谎。
“先吃点东西吧!”孙眉薏微笑的倡议。
“好,我肚子正好有点饿了。给你看看菜单。”
“…就这几样,你再自己看吧。”于是菜单又回到了袁宏济的手中。
望蜀的菜单做的很精巧,整体由不知名的轻质木板构成,中央有一个镂空的心型图样。用意颇深,如灵如虚。
袁宏济很快就点完了,大概是繁忙的原因,他们点单后的十分钟才送了过来。而这短暂又冗长的等待时间里,两人都有些拘谨,当眼神在某一瞬间相遇时,总会产生尴尬。
袁宏济倒不觉得什么,可这憋坏了孙眉薏平时以说话为特长的人。到最后几分钟里她只好掏出手机…
菜是分两批上的,(在这里有必要提
他们不是各吃各的)袁宏济的菜要的简单所以是先上的,又过了几分钟,孙眉薏要的东西才徐徐地端上来。
到了吃饭倒也少了些不自在,袁宏济反正是真的饿了,他吃的风卷残云;孙眉薏看他这样也轻松了下来。渐渐和他唠嗑上了……
“哎,你看上去不怎么差,怎么会混到相亲这地步的?”孙眉薏一边下筷子,一边说。
“你不也一样!怎么说呢,父母之命吧。怎么你是自愿的?”
“这事当然得靠自愿…,”孙眉薏眉锋上挑,故意拖长了语气,“毕竟吃饭得自己咽下喉,你觉得呢。”她似乎为了佐证,还特意地夹了菜,慢悠悠地送进口中。
“是呀,吃饭得靠自愿,而且我相信你会很自觉的买单对吧!”
“怎么,你约女孩出来吃饭连帐都不付的啊!怎么可以这么吝啬。”孙眉薏显然是听出来他的玩笑。……
这里,涉及同性恋,所以,暂不写出。
……
“你手机刚一直在响,我怕你错过了,就接了起来。我说你在洗澡,要等一会儿。他似乎一直没有挂断。”袁母左手拿着他的手机递了过来。
袁宏济刚洗完澡,头发还湿漉漉的,正拿着一条毛巾在擦。便腾出一只手来接过了电话。
“喂,我是袁宏济。”
“袁先生,是我,‘康抚’的管理员。…这么跟你说吧,寒薛老先生他病危了!…”
“什么!寒爷爷他他怎么了。”袁宏济拿着手巾擦头发的那只手顿时停了下来,手巾便顺着后背掉在了地上,他的瞳孔也陡然间巨增。
“你别激动,寒薛老先生还在接受药物治疗。虽然情况危急,可也不是没有希望的。”对方的语气显然是在安慰。
“我不是说,寒爷爷一有情况,你就要第一时间告诉我,你到底怎么做事的啊!”袁宏济真的有些愤怒了,他倒不是因为这个人没有尽职尽责而愤怒,而是为自己没有对寒晖的爷爷更上心一点而愤怒。自从他回来到中山,就在清明去看了一次寒爷爷,那次过去后,寒薛便要他好好呆在中山,过自己新的生活,他说的深情又坚定,实在让袁宏济难以忤逆。
“我…”电话那头的声音立刻变得诚惶诚恐起来。事实上,他并没有疏忽职守,他在得知寒薛患病之后,就立刻把寒薛送去了最近的福利医院接受治疗,然后立马给袁宏济打来了电话。
“对不起,是我没尽到责任,还对你发火,我太着急了,对不起。”袁宏济听出了电话那头语气里的委屈。但他是真的很伤心,寒晖死前托付给他照顾好寒爷爷的责任,他并没有完成。这令他十分自责。
“我能理解你现在的心情,别太担心了,寒爷爷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好起来的。”
“嗯,谢谢您,把那医院地址用短信发给我,我这就动身去无锡。”袁宏济从地上拾起了毛巾,心中默默祷告……
他踌躇了很久,最终还是给孙眉薏打去了电话。“我现在会去无锡,帮你的忙也帮我自己,你要来吗。”
“这么快就要出差了,也好,我还得去那,准备一些东西。好啊!先一起去无锡吧。”
“不是出差,有点事情。大概明天一早就得在广州坐飞机。”袁宏济还是有些黯然神伤。
“好啊,我现在把手机给我妈了,你会说服她的对吧!但不管结果如何我先谢谢你了。”
“喂,是宏济啊,有什么事要约眉薏一起出去啊?”说话的声音有些软溺,根本没有孙眉薏说的一半刚硬。
“啊,阿姨是这样的,您看眉薏和我现在还需要多交流,但是我最近有事要外出一趟,我想既然要相互了解,旅行的话便能在互帮互助中达到更加深刻的认知,像您这么通情达理的人,肯定能了解的吧。”他说服长辈的方式,都是从最贴切的理由开始。
“呃,你留在中山不也可以?再说了,你和眉薏怎么刚认识,怎么能就这么跟你去这么远的地方,还是多考虑下吧。”
说实话,现在袁宏济可真有点疲倦。他眨巴眨巴眼睛接着说:“阿姨,你这是不放心我,能把您女儿照顾好啊!不过就算您对我没信心,也应该相信孙眉薏吧。她又不难相处,也不是个随便的人。我俩出去真的就是去交流交流,没别的!”
“我这不是不相信你,我是觉得没必要去外地。唉,算了,你们两个一起去吧,免得说我有别的情绪。”
…“喏,你的银行卡和身份证,早点回来!别让我担心了。”
“谢谢妈,我记住了。”孙眉薏声音不清晰地传来。
“好啦,你都听到了。我把唯一的女儿交给你了,你可别欺负她啊!不然我得向你娘告状了。”
“好的,晚安伯母!”挂了电话。袁宏济长舒一口气,心事又沉重起来。
半夜里,雨淅淅沥沥地落着,秋意悄然降临。袁宏济则窝在床上,无声的落泪。
太阳是个习惯早起的家伙,可是它苏醒的时间在早,也终究早不过它上一次的落山——袁宏济一夜未眠。
孙眉薏过来的时间也很早,背着一个大背包,看上去沉甸甸的,与她瘦削的身体毫不相衬。没办法,袁宏济接了过来。
大概七点钟的样子,他们就坐上了去广州机场的车。
然后将近三个小时的航程,袁宏济给孙眉薏讲了去无锡的原因,和要她所帮的忙—他想制造一个他活的很滋润的假象,算是在慰藉寒薛曾为他的‘新生活’担忧的心。而佐证自己生活的美满、幸福的有效途径无疑是一场婚姻。
从机场走出来,他又马不停蹄的招了辆的士,在的士上,他很啰嗦地又嘱咐了孙眉薏一遍。看得出来,袁宏济是真的不想让寒薛抱憾而终。
孙眉薏收敛起了平日里的脱线与欢快,她能明白一个人对另一个临死之人的那种感情,在她父亲去世时,她已经切身的体会了。
的士在袁宏济的催促下,在安全时速内竟开的飞快。福利医院虽在市区,可位置也比较偏僻了,在这里就医的,大多是不太富裕的人家。车停在了医院门前,袁宏济接过了司机找过的钱后,看着这栋已经算不上洁白的建筑,眼神之中凝重非常。
“孙眉薏,从走进这间医院开始,我就需要你来扮演我的女朋友了。”袁宏济语气伤感,眉间的阴霾浓郁得散不开。
“我知道了。”孙眉薏回答很是平静。
“那进去吧…”
袁宏济神情落寞的走在前头;孙眉薏低着头一步一趋的跟着,他们就这样穿过着一条又一条寂静的通道。
巧合,人生究竟会产生多少巧合?多少戏剧性的事件又会离奇发生?它引领人走向的是光明,抑或是无止尽的黑暗?教人不得而知,只因在巧合诞生时,人是无法去预知的。
就在袁宏济到达‘福利医院’之前,雪繁樱就受了委托人的要求,到医院来收集资料。她参与的,是一场民事诉讼,原告,因被被告造成身体负伤,而留在医院就诊。
如果她没有在须臾里仰首,或许这两人间的关系,始终会一成不变。好歹,她选择的是抬起头,朝病房外看了那一眼,而袁宏济也在那个时刻走过了这间病房。
虽然袁宏济的身材,在人群中是属于缺少辨识度那种,可对朝思暮想的人儿来说,这并不是无法认出的阻碍。
“您先休息一会儿,我现在有急事等下就回来。”雪繁樱神色激动,语速也很快。
还没等他作出回答,她就匆忙的放下了本子、笔一溜烟的跑出了病房。
雪繁樱看向了袁宏济走的方向,马不停蹄地继续跟着……心中暗自想到,难道真的是他?
“就是这间病房了。”袁宏济看了一眼手机上,院负责人发给自己的短信。“呼,进去吧。”他紧接着呼出一口气,缓缓地拧开了门把手。
他推门而进,首先闯入他眼帘的是寒晖爷爷那双混浊,又带着些许凄凉的眼睛。他此时半坐在床,没有躺着。如果不是有那苍白的嘴唇和即将扩散的瞳孔,谁会认定这是一个将死之人呢。
“寒爷爷,我回来看你了。”袁宏济走到了病床右侧,用着轻微的声音。
“寒爷爷。”孙眉薏也随着袁宏济,喊了一声。
“你…你们过来了。宏济,这位是?”寒薛柔和的眼光,打量着娇俏的孙眉薏。
“寒爷爷,嗯,她是我的未婚妻—孙眉薏。”袁宏济一把拉过孙眉薏的手,故作亲昵。袁宏济给了孙眉薏一个复杂的眼神…
雪繁樱看见了最后消失在通道里的背影,将心情平复冷静,步履也在朝着目标所进发。
“寒爷爷,她是我的未婚妻…”雪繁樱侧着身已站在了病房之外,那充满灵性的眸子,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立刻变得灰白无神,原本的兴致盎然也顿时索然无味了。
她曾幻想过她们重逢的千万种可能—花海簇拥、海天一色、夕照晨分…这一帧帧美好的画面,最终成就了,这时新人的笑,旧人的哭。可怜是自己未曾新,早已旧。
她看着袁宏济孙眉薏两人间的亲昵,意识到自己应该离开,可她的脚却像灌进了铅一样,连移动都成了困难。
直到袁宏济不知何故的朝门口看的这一眼。两人间眼睛的对视,分别用眼神在互诉着什么……意蕴深藏,无法参透。
这一眼过后,雪繁樱感觉脚又可以挪动了,她后退势的踩了一步,由此也避开了袁宏济的眼光。
来时我们用兴奋筑建力量,去时悲愤也将萦回于心,这是为了牵扯出余力去逃避!
雪繁樱仓皇地奔走在,弥漫着刺激性气味的通道里。有晶莹于眼角,有灰痕于脸庞。
她的鞋跟与地面狠狠的撞击着,踢踏声一路漫延;笃笃…笃笃…就像锥子在她的心头攒动。
人生的误会多如牛毛,它缀满了我们生命的星河,而每一场误会在生命中扮演的角色又都要举足轻重。有时的误会,就是推倒多米诺骨牌的第一股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