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妹冷冷道:“你外面有人了。”
沈立军怔住。
阿妹甩开他的手:“别把老娘当傻子。”
沈立军躺下。阿妹的哭声低缓成哽咽。
沈立军抱住她道:“我会对你好的。”
阿妹道:“我图什么呀。别的女人要你钱,我要你钱了吗?又没让你白养着,住个破公寓,只求你哄哄我罢了。”
沈立军用了用力。阿妹被他的手臂箍得喘不过气,慢慢停止哭泣,被困乏迷糊住了。沈立军望着她的脸,决定对这个女人好一点。
第二天,阿妹上班,沈立军在家看电视,看着看着,又若有所失。热空调渥出一屋的酸气,压得人闷闷的。打了一通电话,没人愿意出来玩,不是有事,就是身体不适。又给索男打电话:“那姑娘来了没?”
“来了。”
“在干吗?”
“打游戏呗。”
“她问起我吗?”
“你他妈的怎么跟娘们似的,想她就自己来看她。”
沈立军决定去网吧。即将见到董小洁的念头,让他步伐轻盈。董小洁的草莓护手霜,有一股春天的味道。
中午时分,董小洁独自去吃风尚米线,想念了一下沈立军。饭后散了会儿步,舒展舒展酸痛的眼睛和筋骨。这时,董小洁看见一群小学生,戴着红领巾,背着大书包,叽叽喳喳过去。路过一棵树,其中一个指着说:“tree。”
董小洁心里一惊,试图回想英文单词,却一个都想不起。问路人:“老爷爷,今天几号了?”
“今天呀……哦,2月5号。”
董小洁像被刮了一记耳光,重重落回现实中。她慌慌张张往宿舍走,冷不丁被拉住:“去哪里?”一看是沈立军,没好气道:“回学校,马上要开学了。”
沈立军笑嘻嘻道:“那我陪你回去。”
“不必。”
“怎么了?”
“没怎么。”董小洁忽地泪下。沈立军愣在原地,看着她跑远。一路上,她的身体和大书包互相撞击着。
刚奔进寝室,就听见电话铃响。董小洁愣瞧了一会儿,才去抓话筒。
妈妈在那头嚷:“我们都快把电话打爆了,怎么整天都找不到你。”
“实习呢。”
“怎么气喘嘘嘘的?”
“不是赶着接你电话嘛。”
“实习顺利吗?累不累?有收获吧?”
“不累,挺有收获,”董小洁眼眶又湿了,手指纠缠电话线,勒得指肚一道白、一道红,她镇定了一下,轻声道:“妈,改天再聊。”
“好——你没事吧?”
“没事。”董小洁挂断电话,发现已有室友回校,桌面堆满了牙膏、睡衣、土特产。上铺露着两只穿花袜子的脚底。这会儿脚底们缩回去,一张笑脸探出来:“嘿,寒假过得不错吧。”
“不错。”
“背了不少单词吧?”问完这句,上铺的还“呵呵”了一声,董小洁含糊应着,摇晃进帐子,蒙头流起泪来。
沈立军发现,董小洁明显冷淡了。每次约,都说:“没空,要学习。”
沈立军几次在校园里碰到她。董小洁走路目不斜视,嘴唇紧抿,手臂甩动幅度很大。她爱穿白衣服,略显出一些脏旧,像只童年走出来的洋娃娃。有时扎马尾辫,有时头发披下来,只挑起后脑勺一束,别个塑料发夹。沈立军远远瞧她时,会想起和沈立丽在一起的感觉。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情人节到了,沈立军让花店伙计送去十一支白玫瑰,并且带话:“送花的男人在树林里等。”董小洁不肯收,和伙计在门口推推搡搡。室友打饭回来,纷纷惊呼:“怎么是白玫瑰?”“真好看。”“从没见过。”自作主张替董小洁收下。董小洁红着脸,收拾书包,上自习去了。
董小洁发现,用来占位的笔记薄不见了。她一间间地找空位,每一间都挤满了人。只能挑一个上课教室坐进去。讲台前的老教授戴着袖套,写着板书,底下的学生稀稀拉拉。董小洁的前方有对情侣,女生坐在男生腿上,男生的手在女生衣摆下摩挲。董小洁坐了半节课,抄写了十几行,都是同一单词。狂热,Fanaticism。Fanaticism,狂热。始终背不出。知道怎样用英文说“狂热”,对她的生活有什么意义呢?
此时,沈立军等在和董小洁初见的树林。冷风被树杆分成一缕缕的,互相碰撞、纠缠。情侣们在黑暗中此起彼伏地制造着小声响。沈立军站到双腿没有知觉,将手里的花扔到地上,踩碎,吹着口哨走出去。
沈立军来到校园舞厅。今天女士免费,男士五十元,附赠一支红玫瑰。沈立军把红玫瑰扔进票台边的垃圾桶,双手插进裤兜,慢慢踱入舞厅。
跳舞的人比平常周末略少。一些男女生在舞池里贴着脸摇晃。旁边散坐着另一些,有成双的,有落单的。沈立军注意到一个超短裙女孩,肘部支在膝盖上,双手托着圆滚滚的脸。她的两腿之间,露出一块深色的阴影。
沈立军过去邀请,女孩欣然起身。她腰间多肉,一把一把的,沈立军捏了几下,就有欲望了,问:“你没男朋友吧?”
女孩瘪瘪嘴道:“分手了。”
“什么时候?”
“昨天。”
“别难过,”沈立军又捏了她一下,“跟我回去吧,我来安慰你。”
“不嘛,我们才刚认识。”
沈立军捕捉她的双唇,一下捉住了,湿漉漉地含进嘴。他突然想:和董小洁接吻会是什么感觉?
俩人在舞池里厮磨片刻,沈立军提出去开房间,女孩还想扭捏,被沈立军半推半拉着塞进出租车。今天的钟点房价钱,居然是平时的两倍。他们待了一个多小时,出来时沈立军一身冷汗,女孩道:“站也站不稳了。”沈立军觉得她咯咯乱笑的模样很蠢,打开皮包抽出三百元,问:“够不够?”
女孩叫道:“你什么意思呀!”双手却缓缓伸出来。
他们沉默地走了一段,沈立军回过神时,女孩已经不见了。他回到校外停车场,开车胡乱逛上几圈,才回住处。大门虚掩,沈立军叫了两声“阿妹”,没人应。沈立军把皮夹和钥匙放在茶几上,给自己倒了杯水,打开电视。俄顷有了尿意,推开厕所门,发现阿妹蜷在浴缸里。
“干嘛呀!”沈立军将口气软下来,“乖,起来,有话好好说。”
阿妹继续埋头哭泣。沈立军将她拎出来,拖到客厅里,按在沙发上,自己撒完尿,到厨房倒了两杯红酒,自己一杯,阿妹一杯。阿妹不肯喝,沈立军就搂着她摇晃。阿妹说:“今天什么日子,你的鸡巴到别处快活了吧。”
“我不是陪你吗?晚上咱们快活。”
“我看你是快活过了,什么青岛妹啊上海妹,别以为我不知道。”
“男人偷腥是正常的。不偷腥的能算爷们吗。再说她们从来不能和你比。”
“你少来。”
“她们是外人,你是内人。天底下你最最爱我,我也最最爱你。”
阿妹扑哧笑了,擦擦眼泪道:“有病。”
沈立军道:“妈妈不爱我,爸爸不爱我,只有我的乖乖阿妹爱我。”
“得了,别装可怜。你也好不到哪里去。伸手要钱时,你就最最爱你爸妈了。”
沈立军放下红酒杯,用两条胳膊环绕阿妹,道:“我离不开你。”
“这句话算你的情人节礼物?太便宜你了。”
她的鬈发沾在沈立军鼻孔下,他闻到潘婷润发露的味道。他也用潘婷。他们是一个味道。这种时刻,沈立军感到,他真的离不开阿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