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馭浪雖然知道自己比對方快得一刻,可是更清楚朱雀下一刻就要舉槍指向自己,絲毫猶豫不得,右手食指一壓,已將手中P226的扳機扣了下去…而這一瞬間,朱雀的M1911亦剛好抵及蕭馭浪頭額。
蕭馭浪只道此次戰鬥是自己勝了,不禁嘴角一揚,心中正自竊喜,然而下一秒鐘,蕭馭浪已知自己全盤錯了。
此時的鐘樓又復平靜,聽不見一記槍聲,連大鐘一直以來的「滴答」之聲也停止了,在這漆黑的塔頂處,朱雀跟蕭馭浪站在同一支巨樑之上,各自伸出右手,舉槍互指,可是這一刻,二人均像石雕一樣,絲毫不動。
蕭馭浪只覺額上冷冷的,已被朱雀舉槍抵著自己額頭,也不敢說半句話。心中奇怪,明明自己已扣下扳機,為何卻聽不到半點槍聲…這時蕭馭浪將視線一點一點地移動著,直至看見自己右手所握的槍,整個身子都抖了一下,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只見蕭馭浪手中的銀色P226確實抵著朱雀的額頭,可是此刻拿著的,就只餘下握把部份,至於手槍的整個滑架卻是不翼而飛。蕭馭浪心念一動,想起朱雀剛才伸手阻攔的動作,心中起了一個天馬行空的念頭,卻可能是此刻唯一的解釋。
這時朱雀的左手低垂,可是手中卻無聲無色地拿著一塊銀色物事,正正是蕭馭浪那銀色P226的滑架部份。蕭馭浪瞧在眼裡,不信似的道:「怎…怎麼可能…」
「噗…噗…」兩記悶聲忽然響起,蕭馭浪只覺兩手一陣劇痛,兩手手腕均已中槍。蕭馭浪登時跪倒在地,連手中拿著的P226手柄也脫手掉下。
蕭馭浪抬頭瞧著朱雀,眼見他手中的M1911硝煙輕散,又再指著自己眉心。朱雀其臉上神色極冷,左眼上的夜視鏡仍然閃爍著紅色的光芒,彷彿鬼魅似的,叫人見而心寒。
蕭馭浪閉了雙目,不發一言,只待朱雀扳機一扣,一切也就到此為止了。
時間一秒一秒地過去,過了良久,只聽見朱雀慢慢地說道:「放了那女孩…還有,朱雀已經死了,不要再找他。」乃是跟起初同樣的說話。
蕭馭浪聽著,知道揚笑海如此說話,也就是無意取己性命,可是他心中卻毫無樂意,反而怒氣漸增,只覺得對方如此施捨,根本是對自己赤裸裸的侮辱。然而他也知道,如果他此刻拒絕這份施捨,恐怕朱雀立即會將自己殺了,心中雖是怒極,口中卻是說不出一句話來。
朱雀見蕭馭浪不說甚麼,也當是屈服了,隨手將手中的半截P226拋掉,又小心翼翼地將手中的M1911移離蕭馭浪的頭額,只怕對忽然發難。正當朱雀要收回手槍,卻見對方的指頭似乎微微動了一下,朱雀一見之下,心知有詐,立即又將手槍抵在對方頭額,喝道:「你在幹甚麼!」卻見蕭馭浪仍舊低下頭去,一言不發,可是嘴角處卻似有笑意。
朱雀知道當中定有不妥,當下全神貫注,聽著身邊有何不妥,只覺一道低不可聞的聲音竄進耳窩之中,「必必必…」的響個不停,似乎是某些計時器的聲音,正從鐘樓低層傳上來。
「不好!」朱雀驚道,立即轉身,捨了蕭馭浪,連奔帶躍的,沿著破爛不堪的齒輪鋼軸急竄而下。卻聽見蕭馭浪笑道:「朱雀,最後還是我嬴啊!哈哈哈…」
朱雀雖身處漆黑,可是如此急躍,卻絲毫沒有失足,捷如遊魚,不一會已返回機械室地面,這時距離地面尚有五、六米高,朱雀也顧不得了,雙腿一撐而下,已然重重地踏在地面,只求快得一時三刻。雖然雙腳震得甚是酸麻,心中卻知道半分遲疑不得,腳底用力,已全力向著平台奔去,同時彎身一抄,已將帶來的公事包抱在手中。
機械室門口處的火焰已弱了不少,朱雀卻聽不到外面有何動靜,心道:「大概指揮官聽見剛才幾聲爆炸,就來一個『戰略性撤退』吧…始終剛才死了大批突擊隊員,也難怪的…」
朱雀奔近平台之處,只見林映雪依舊被綁在平台之處,卻忽然感到腳底一震,近地面處隨即發出「轟隆」的一聲巨響,震耳欲聾,整個鐘樓似乎沈了一下,叫人幾乎站不住腳。朱雀一想之下,已然明白過來,心中暗道:「可惡的蕭馭浪,竟然有此準備!」
甫一走出平台,已聽見遠遠的地面處人聲紛鬧,有人呼天搶地的喊著:「快逃啊!快逃啊!」又有人說道:「怎麼辦啊?人質還在上面啊!」眾人話聲之中極盡惶恐,似乎看著甚麼可怕的事似的。朱雀低頭一看,只見鐘樓下層火光熊熊,一陣陣熱氣直逼臉上,原來鐘樓腰處的灰泥正大塊大塊地紛紛剝落,直掉到大街之上,壓毀了不少警車。
朱雀見狀,已知是蕭馭浪引爆了在鐘樓埋下的炸藥。此時整楝鐘樓已是搖搖欲墜,似乎快要從中折斷似的。
眼見機械室離地近有百米之高,根本不能跳下,而中間通道已被炸斷,要由樓梯逃走亦是不能。眼見消防車早已在地面候命,可是鐘樓甚高,雲梯再長,亦是難以抵及。
朱雀無計可施,只好見步行步,當下走近林映雪身邊。林映雪聽見腳步聲,急急轉過臉來,眼見是剛才那突擊隊員,登時大喜過望,說道:「你…你沒死啊?」
「廢話…我自然沒死…」楊笑海心中暗罵,本想回上幾句,卻是禁著自己不去開口。林映雪見他不答,隨即連珠價地問:「剛才那爆炸是甚麼啊?為甚麼地板在震的?啊…還有那個綁匪呢?」楊笑海也不去理她,走到她背後,拉著她的手,隨即向著綁住她的鐵鏈開了一槍,只聽見「鏗」的一聲清響,鐵鏈應聲而斷。
「哇!」林映雪只覺雙手一震,不禁驚叫了一聲,哭嚷道:「我!我的手斷了啊!斷了…」楊笑海扶起了林映雪,這才看見她手上除了鐵鏈以外,還帶著一個手銬,心道:「那個蕭馭浪從哪裡弄來這些東西…」本想再開一槍打斷這個手銬,卻見林映雪急忙退開兩步,嗔道:「你.你知不知這樣做很危險啊!」心中自然知道對方是救自己,但剛才槍擊鐵鏈,也實在驚險過頭,實在不想再來一次。
楊笑海見對方不願,也就由她,隨即在平台上四處走動,查看是否有逃生之路。林映雪雙手動了一下,已知自己並未受傷,但兩手被反鎖在背後,極是不便,當下曲起腰肢,正要讓雙腿在手銬上跨過,不料林映雪斜眼一看,卻見那突擊隊員正偷偷瞧著自己,隨即又急忙轉過臉去,似乎知道被發現了…
這時林映雪的身上還穿著啦啦隊制服,背心小紅裙,配以白色長靴,甚是悅目…一想到此處,她連忙轉過身去,背著對方,暗罵道:「豈有此理,在這時刻…這個人還有空去偷窺…」如此一想,只覺得跟某人甚像,又想起蕭馭浪剛才的話,不禁喃喃道:「難道…真的是他?」
「隆」的一聲悶響又起,二人只覺腳底一空,鐘樓似乎突然降了幾寸,更聽見四周紛紛傳出「裂裂」之聲,外牆就像擘開乾餅似的,龜裂亂生。
楊笑海知道鐘樓的結構已然崩潰,當下奔近林映雪面前。這時林映雪雙手已回轉身前,卻仍被手銬鎖著,甚是不便。楊笑海見手銬貼肉,如果開槍擊打的話,恐怕會傷及林映雪,這時二話不說,只見白光一閃,「丁噹」一聲輕響,手銬中間的小鐵鏈已應聲而斷,林映雪兩手一分,已經活動自如了。又見楊笑海右手一翻,一柄尺長的軍刀已收回腰間刀套,卻不知他是何時拔出的。
林映雪見他收刀,這才知道對方又再自把自為,只覺又驚又怒,可是要開口責備,卻是難以措詞。正當此時,二人腳底又再猛震起來,都知道鐘樓中層又再崩塌了,赫見牆上到處龜裂,喀喀亂響,磚瓦更是大塊大塊地剝落下來,鐘樓正急速地傾斜起來,恐怕再過不久就要整楝傾塌下去了。
林映雪看見這觸目驚心的景像,登時亂了,顫聲道:「怎…怎麼辦啊…」
楊笑海眼見鐘樓隨時都要倒下,再遲得一刻,二人均要葬身瓦礫之中,心念一動,已決定兵行險著,隨即將林映雪一手抱起,甩上自己背上,大聲急道:「抓緊了,千萬別放手!」
這時林映雪哪有甚麼主見,聽著對方如此命令,登時乖乖地聽從了,身子緊緊地抱著楊笑海的背脊,雙手圈住對方胸前,臉面埋在他背後,已是害怕得抖個不停。然而林映雪聽著剛才對方命令,分明就是楊笑海的聲音,當下問了一句:「你…是楊笑海嗎?」
這時楊笑海雙腳緊緊站在平台中間,感受著愈發傾斜的鐘樓,雙眼死死地盯著眼前景物,乃是一楝離鐘樓頗遠的摩天大樓,楊笑海已無暇發出片言隻字。在這生死繫於一線的瞬間,林映雪抱著眼前這寬厚的背脊,一陣平安之感忽然瀰漫心頭,心中不再多想,臉面深深地埋在楊笑海後頸之中,就讓一切聽天由命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