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都已经湿了
楚天奕的脸,再次成了调色盘。
“来人,撤桌,上茶!”
王府里的下人再次鱼贯而入,只是这次各个提心吊胆,战战兢兢,生怕一不小心惹恼了主子。
一经布置,费妮妮立刻看出了门道。原来,这前厅本就是奉茶待客之地,是楚天奕故意命人搬了张桌子,将午膳摆在了这里,真不晓得这厮都在想些什么。
楚天琪拽了拽她的袖子,偷瞟一眼正在气头上的哥哥,小声道:“肥尼,别再惹哥哥生气了。哥哥原打算在后院摆茶品茗的呢,都怪你啦。”
“关我什么事?”费妮妮不解,男人心,海底针,眼前的男人,肠子更是九扭十曲,善变也不奇怪。
“你咒他入不敷出,财政赤字!他能不生气吗?”
“那他为什么急着赶我走?”
“这个……我也不知道……”楚天琪很是委屈,她这个哥哥,她也从来没看明白过。
费妮妮一脸鄙夷地看着仍霸住主位的小气男人,心下一阵腹诽。
要不是他,她也不用巴巴地送上门来,虽然他确实是为了她好,让她早早认清了南宫云的真面目,但是,他之所以这么做也是别有用心,并不是本着什么良善的念头,只是为了分开她与南宫云而已。
要她入府的是他,如今想让她出府的也是他,她真的不懂男人心啊,比个姑娘家还难测。
茶点一一摆上,前厅恢复了原来的面貌,费妮妮没有饭后点心的习惯,草草吃了一块看上去不错的糕点,囫囵灌了两杯香茶,也没心思去品到底是何茶叶,便匆匆起身想出去。
“怎么,终是舍不得,想追出去了?”楚天奕碰一声放下青瓷茶杯,电眼射出一道强波,正中站起身子的费妮妮。
费妮妮毫不示弱地反电回去,逮着机会居高临下地俯视他,道:“我不像你,没有吃回头草的习惯。”
“肥尼……”楚天琪使劲拽着费妮妮的手,试图将她拉回椅子上,虽然不明白他们在说些什么,但她很清楚,这个时候是绝不能激怒自家兄长的,他发起火来,可是毫无人性可言的。
岂料——。
楚天奕闻言竟然缓和了脸色,让已经做好准备大吵一架的费妮妮傻了眼,也让硬着头皮准备做炮灰的楚天琪闪了眼,这,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两女面面相觑,头上顶着满满的问号。
楚天奕散去头上的乌云,好心情地传唤已经送完客的王老头,“王总管,带肥尼去她的房间。”想了想,又对楚天琪道,“你今天就陪着肥尼四处走走吧,记住我交代的事情。”
楚天琪一听可以名正言顺地霸着费妮妮,自然喜不自禁,连连点头道:“知道了,哥哥,你就放心吧。”
说着,便立刻拉着费妮妮飞奔出了前厅,向后院跑去,眉须皆白的王总管紧随其后。
“王爷爷,哥哥将肥尼安排在了哪个院子?”
到得一处岔路口,楚天琪倏地停下脚步,让后面反应不及的费妮妮一下摔入她转过来的怀抱。
“啊——”
两人踉跄着向后退了数步,眼看就要倒入路边的花丛,王总管见状,立马抢上前去伸手扶住她们,稍一使力,便让她二人稳稳地站住了身子。
“你呀,总是这么莽撞。”收回手,他慈爱地看着楚天琪,甚是无奈。
楚天琪调皮地冲他吐了吐舌头,扯过目瞪口呆的费妮妮,道:“王爷爷,她就是我之前和你说过的肥尼,怎么样,可爱吧!”
她像是炫耀自己的宝贝一样,高举着两人相握的手,眼睛幸福地眯成了一条缝。
费妮妮傻傻地看着突然变脸的王总管,刚才的刻板与疏离消失全无,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欣慰慈祥的笑容,看向楚天琪的眼神与方丈爷爷望着她时的一模一样。
“方丈爷爷。”她不禁喃喃出声。
王总管立刻眯着眼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眼中的精光一闪即逝。眼前的孩子虽然一身男袍,却是个货真价实的女娃儿,而且气质清爽,与自家小姐很像,难怪小姐会喜欢她了。
“叫我王爷爷吧。”他缓缓道,毫不吝啬自己如仙的笑容。
“哈,肥尼,你看,我都说让你直接叫他王爷爷了,没错吧。”楚天琪立即开心地拐了拐她的腰肢,“以后有谁敢欺负你,你就和王爷爷说,他一定会罩着你的。”
费妮妮一下红了眼眶,她好像看到了方丈爷爷,他正对她慈爱地点头微笑。
“傻孩子。”王启知道她定是想亲人了,不由伸出枯老的手,柔柔抚了抚费妮妮的头。
缘分这个东西,从来很玄妙,仅一眼,他便喜欢上了眼前的孩子。
奕王府很大,非常大,这是费妮妮此刻心里唯一的感觉。
跟着楚天琪逛了半天,她还没有将整个府邸逛完全,这实在是件令人咋舌的事。她现在可以肯定,传言非虚,皇帝老伯确实很疼自己的小儿子。
她倚着栏杆,闲闲地抱坐在横栏上,两只脚前后晃荡着好不悠哉。
从这里向上看,居然也可以看到许多星星,只是感觉距离远了些,没有在山顶上看着那么清楚明亮。她的脚下,是一处荷花塘,已经零星绽出几朵花苞。
没有了风花雪月的心思,她现在脑袋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再过一个月,就可以采莲蓬吃莲子了。这样想来,楚天奕待客还挺不错的,居然分了这么个漂亮雅致的小院给她。
楚天琪就住在隔壁的院子里,与这里不同的是,那里的庭院载满桃树。她刚进去时,都有点难以置信,楚天琪那样一个鬼机灵会喜欢这种丰腴粉面的花。细看之后才发现,那里几乎囊括了所有的桃种,绛桃,五色碧桃,绿花桃,应有尽有。她只能嗟叹一声,皇家的品味的确与寻常人不一样。但总归能长出桃子来,在她眼里也就有了价值。
她和楚天琪都住在后院以东,据楚天琪说,楚天奕住在后院的正中,东院是给亲属住的,也就是说,那妖孽已经将她视为自己人了,可是西院是用来做什么的,她却始终支吾着不肯说。
前院,也分东西两个院子,东面的用来待客,闲置了几间客房,西面的是王府里的下人房。连接前后院的是一个大大的园子,占地之广,能与钟鼎寺前面的梨林相较,而其精致华美的程度可以媲美皇宫的御花园,当然,这也是楚天琪自夸的。
不过,那个园子确实很漂亮,千姿百态,尽收一园,就连她这荷花池里的水也是引自那里的湖水,偶尔也有不同颜色的锦鲤从园子里游到这里来玩耍。
她不由低头看向脚下荷叶边的几尾红鲤,她们畅快地游着,间或吐出几个透明的水泡,在深绿色的湖水掩映下,也成了绿色,十分美丽。
“在想什么?”
看得正入神,斜刺里猛然插来一道男声。
费妮妮吓得往上一跃,一下没坐稳,直直向栏杆外跌去,刚才还在湖面戏耍的红鲤好似感应到危险一般,立刻四散游入湖底,纷纷躲在不远处的荷叶下张望。
她瞪大了眼,胡乱摆着手,试图抓住身后的圆柱子,脑袋努力向后转着,不是想看那根柱子在哪,而是想着寻找那个害她坠入荷花池的祸首。
“楚天奕!”
这回,她真的很想告诉世人,祸不仅不单行,也不会双行。
楚天奕双手抱在胸前,邪邪挑着双眉,就这样看着费妮妮一点一点落入池里,没有丝毫的罪恶感,凉薄的焰唇甚至勾起一弯月牙形的弧度。
“噗通——”
费妮妮终于不负他望地落入池里,汩汩的池水瞬间将她淹没。
她扑腾两下,站稳身子,使劲抹一把脸上的湖水,顾不得湿透的衣裳,就那样站在湖里死死瞪住站在栏杆边纹丝不动的楚天奕。
“楚天奕!”
楚天奕满不在乎地掏了掏耳朵,说:“听到了。”
“你还是不是男人?”费妮妮气结。
“这个问题你上次已经问过了。”他扬了扬眉,双目深深地看着池里的人儿,经水一泡,她身上的衣服完全服帖,紧紧包裹住她小小的身子,好像比上次清瘦了些,只是仍不见曲线。
“你……”想起上次的情形,费妮妮不由微微红了脸,当时自己不晓情事,不懂得那些个情调,如今想来,方觉那时的姿势着实暧昧,自己竟无故让他占了便宜。
一席微风扫过,费妮妮不禁打了个响响的喷嚏,虽然已经入夏,但是晚间的池水却是冰凉渗骨,她不由抖了抖身子,又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看着她略微发白的面孔,楚天奕指了指不远处延伸入池子的石板,好心道:“快上来吧,若想知道我到底是不是男人,也得先上来啊。”
“哼。”她撇过潮红的脸不理他,却是依言慢慢向那走去。真是个不可理喻的男人,王府里的下人不是说他冷漠寡言吗?可是他明明那么毒舌,难道他有人格分裂?
她嘟着嘴,忍受着渐渐侵入身体里的寒意,哆嗦着爬上岸去。
“楚天奕。”一张嘴,牙齿不受控制的打颤。
一件衣服兜头罩了下来。
好温暖,她不禁慨叹,惬意地嘘了一声。看了眼只着中衣的楚天奕,她欣然搂过身上宽大的衣服,将自己包作团子,两眼开心地眯了起来。
真舒服啊,衣服上还满载他的体温,为她驱散了不少寒气。更重要的是,他没衣服穿了,而她正无良的等着欣赏王爷猛打喷嚏时的高贵模样。
“冷吗?”她紧了紧大衣,三八兮兮地凑上去问道。
楚天奕莫测高深地俯视着她,是的,他又用那讨厌的眼神看她了,她越发不喜欢两人之间身高的差距,他耷拉下的眼皮,总让她心里不舒坦,好像她是垂死挣扎的猎物。
就在她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启了金口,“不冷。”
“你……啊嚏——”
“去换衣服。”冷冷的四个字,不急不缓。
“不要。”她揉了揉鼻子,瞪大眼睛,毫不犹豫地回绝。
听了她条件反射似的回答,楚天奕的嘴角突然扯出一抹不明所以的笑纹,费妮妮的心里骤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莫名有些怕怕的,等她回过神时,自己已经无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
“肥尼,你是想在这里验明我的真身?”
邪恶的嘴角越拉越大,越扬越高,楚天奕说着,还意有所指地偏了偏头,左右瞅了瞅四下的环境。
一盆冰水兜头浇下,紧接着又来一桶热油,费妮妮愤懑地捏紧双拳,煎熬在冰火的双重考验下。她仰头怒视满脸笑意的楚天奕,差点被那笑容晃了眼。
多么明媚艳丽的笑容啊,可是却是那样的嚣张。
“楚天奕,别给我转移话题!”狂躁的暴吼出来,这男人怎么能这样恬不知耻,她已经不是那个一无所知的小和尚,她了解过身为女人的基本常识。
只可惜她不清楚,她所知道的只是些皮毛,而且常常是后知后觉,更甚至不觉。在这条坎坷的变身路上,她还需上下求索一番。
“你想说的难道不是这个?”楚天奕眼里闪过一丝戏谑,不知从哪摸来一把扇子,径自悠哉悠哉地耍起来。
费妮妮嘴角抽了抽,心里有些郁闷,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怎么感觉自下山后自己就一直被这个妖孽打压着?
不管三七二十一,她上前一步,抬高声量道:“你刚才为什么不抓住我?”
输人不输阵,气势是首要的,她努力昂着圆圆的脑袋,瞪大圆圆的眼睛,狠狠逼视着眼前脱去紫色华衣的男人。
刚才,他明明有充分的时间救她,只要伸一下手,他便能抓住她,她也就不用这般狼狈了。可是,他竟然冷血地看着她掉入池子!
“我为什么要抓住你。”他云淡风轻地说着,仿佛这个问题无关痛痒,手中的扇子仍是规律优雅地缓缓扇动,扇尾的绿玉吊坠一波一波地摇动着。
“我……你……”费妮妮一下子被自己的口水噎住了,呛了几声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好像是哦,他为什么要抓住她?可她是他费尽心思最终用外部低调而内部高调的马车仔细接到府上的客人呀!“我是你的客人啊,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他竟然好意思问出这样的话来,而且神情是那样的无辜。错!压根就不是什么无辜,而是该死的面无表情,像是一口封闭许久的古井。
只是,那语气里夹杂的一丝是不屑吗?他不屑救她?
楚天奕看了眼荷花池,说:“你算不上是我的客人。”若只是客人,他不会让她住在这后院,更不会让她住进这景荷苑。
费妮妮一愣,她没料到他会给出这样伤人的回答,紧了紧拳,继续问道:“不是客人你便可以见死不救吗?”
“你死了吗?”他挑眉。
“没有……”她愕然,想了想,又问,“万一我不会水性呢?”
“我知道你会。”他好笑地收拢扇子,指了指栏下的池水,接着道,“就算你不会,这池水,恐怕连八岁娃娃都淹不死。”
她默然,确实,近处的水很浅,都不到她的腰,好像是她小题大做了。可是……他的行为近乎等同于亲手将她推下了池,这口气,叫她怎么咽得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