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的春天。
微风拂过，路边一小簇红色小花轻微摆动，香甜的气味顺风而走，飘向不远处的一座小村庄。
阳光明媚下，许多房屋残破简陋。无数高猛的身影游走其中，伴随着狞笑、喝骂与嘲弄。随后传出惊呼、惨叫与哭泣声。
片刻后，身影陆陆续续走出村庄外聚集在一起，静静的站着等待。他们的双手没有空着，无一例外。但是他们手上提着的可不是什么东西，而是人。一个个鲜活的面孔下，有老有少，有男有女，衣着是简单的兽皮包裹。此时女人哭泣着扭动，男人眼神绝望麻木，孩童满脸惊吓恐惧。
很快最后一个身影走出了村庄外，右手上托着一名浑身****的婴儿。
婴儿哇哇哭喊着，四肢不舒服的扑腾，小胳膊乱挥，小腿乱蹬。
最后一个身影停住脚步，看着右手皱了皱眉，金色的毛发反射着光线，衬托着额头前一道墨色的痕迹明显了许多。
“那是我的孩子！”被提着的一名女人突然凄厉大叫，身体扭动的愈发厉害，披头散发状如疯狂。
金发身影看了女人一眼，再次皱了皱眉，接着嘴角上翘露出两颗白的晃眼的尖牙，低头缓缓朝婴儿落下，仿若亲吻。
‘呃’的一声，女人瞬间咬破了自己的嘴唇，变得安静下来，模糊的双眼看到尖牙旁闪出一抹血红，两行泪水顿时不受控制的滑落脸庞，汇合嘴角的血液顺着下巴滴落到地上，刚好落到了一簇红色小花上。
没有乞求，没有恶毒的语言攻击，只有那不敢眨一下的眼睛，一直看着自己几个月大的宝宝。
红色小花颤动了几下，颜色仿佛更加娇艳。
婴儿哭喊声戛然而止。
人群的骚动减少了许多，特别是哭声。
“现在看起来可爱多了！”金色身影抬起头，伸手擦掉嘴角的血丝，继续道：“味道很美味！留着这个女人的命，好好对待！”说完把婴儿的尸体朝后扔回了村庄里。
身影里马上有声音回应：“是，少族长。”说完语气变得随意几分，接着道：“少族长，这个人族女子生完孩子不久，身材倒是勉强，看的我心里也有了些痒痒，不知这好好对待是该如何进行？”说着换了个姿势，将手上的女人扛在了肩上。
话音刚落，身影里连连爆发大笑，此起彼伏！
女人仿佛没有听到一样，只是努力别着头，像个木偶般的看着婴儿消失的方向，一动不动。
金发身影极不耐烦道：“弱小的人族只是我们的食物。收起你的小心思，我可不想到时候吃的是一个杂种！”
众身影的大笑立即停止。
“知、知道了，少族长。”声音有些忐忑。
“呵哼，人族有句话叫虎毒不食子，我可不想到时候难办！”金发身影看了眼女人空洞的表情，道：“回去后立刻安排其他人族跟这个女人交配，她孩子的味道不错，呵呵。”说完当先朝前走去，路过一簇红色小花时，脚步不停狠狠的踩了下去。
众身影紧紧跟随，犹如打猎完正在归家的猎人。
孩子？味道？
女人的嘴唇咬的更紧了几分，转头看着前面的金发身影，双眼内流露出刻骨铭心的仇恨。
红色小花的枝叶慢慢从地上再次立了起来，残破的瓣叶上流出了几丝红色的液体，鲜血般艳红。
在这个世界上，同样的场景不断重复，只是不知道是否也会有这红色的小花目睹，倒而重立的小花。
天空下着雨。
草木茂盛的丛林里，一群身影围了好大一块场地。这些身影体貌特征与人无异，只是个个头上生有两只弯曲的尖角，身上的衣着似麻似布。
被围的场地中站着足有一千多人，不管男女老少，每个人脸上都带着风尘之色。男人们的神情疲惫低落，女人们倒还好些，只有孩童们的眼神里满是好奇。此外还有不少的马车，上面几乎堆满了物品。这是一群正在迁徙的人！
场地前方有一块空地，此时双方所有人目不转睛的看着，气氛压抑。
空地上，两道身影不断交错，叮叮当当声不绝，偶尔闪现青红两道光芒。
青色清新脱俗，红色凛冽逼人。激斗半晌，两色忽然明亮了几分，交织而过。
一名头生双角的中年男子站定脚步，胸膛微微起伏，右手握着一柄散发青芒的匕首。在他身后两丈远，红芒散去显露出一柄短剑，握在了一名身穿兽皮的男子手上。
中年男子转过身，看着对方道：“你的兵器不错。”
“岂止是兵器不错！”兽皮男子双鬓已经灰白，声音却很洪亮道：“我现在希望等你输的时候可不要食言。”
中年男子眉头一斜：“即便我摩族遵守约定，你们又能走多远？”说完指了指身后的妇孺之类。
顺着对方的手指，兽皮男子神情变幻，不知想到了什么，仰天叹了口气。
“摩族本不是肉食之族，只是此次奉命前来，不得已而为之。”中年男子说着举起手中匕首，青芒流转。
“果然，呵。”兽皮男子嘴角有些苦涩，看着前方自己族人们眼中的希冀与不安，悲凉道：“百族之中，摩族很弱。可惜即便是这样，人族也不能与之争锋相对。”说到这里，语气转换，豪迈大笑道：“但是几千年来，甚至几万年来，我人族能够繁衍不息，自有它的道理！来，再战！”说完身形立动，当先出手。
两道身影再次来回交接，只是这次红芒没有刚才行云流水，仿佛有几分犹疑。
青芒有所察觉，不禁步步紧逼。
两色又一次相碰。中年男子右手一转，匕首顺着剑锋滑向对方前胸心脏处。兽皮男子浑然不顾，短剑比匕首略长，无法同样反刺，只得剑式稍回，顺势割向对方咽喉。
如果没有人退缩，势必同归于尽。
中年男子正要变招躲避，兽皮男子眼睛眯了眯，脑海里浮现出刚才族人们的眼神，身体义无反顾的迎上了匕首，不让对方变招。
此战胜负，就在眼前。
一股血液喷发而出，溅落在下摆猩红点点。中年男子措手不及，看着将要划过的剑锋，脖子上的皮肤已经感觉到短剑的锋利，此时心中只有唯一的念头，难道结局就是同归于尽？
孰料剑锋瞬间停止，缓缓落下，兽皮男子闷哼一声，嘴角流出一道鲜血。
低头看了看架在脖子上的剑锋，接着看向握剑的人，中年男子长吁了口气，道：“你赢了！”说着微微有些叹息，感慨道：“不过这值得么？”说完看着自己的右手，握着的匕首已经没入对方心口处。
“不，不是。”兽皮男子边说边用力摇晃着身体，胸膛的匕首在体内来回搅动，鲜血染红了半边身体。
这？！中年男子下意识放开手，完全不理解对方的做法，难道是急于求死？
“是、是我输了！”兽皮男子拿开短剑，踉跄着半跪在地上，单手支撑着身体不倒下，喘息道：“你虽然赢了，但我刚才可以杀了你！”
兽皮男子的话明显自相矛盾，可是中年男子听懂了，虽然没有开口反驳，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现在自己毫发无损，对方重伤垂死，情形对比下，似乎赢得人的确是自己。
被围在场地中的人群里爆发出惊呼。
“族长！”
“不，不会的！怎么会这样！”
人群开始混乱。男人们神情悲切，女人们哭作一团，受此影响，孩童们也放声大哭。
“爹！”一名年约二十几许的青年男子狂奔到兽皮男子身旁，想要伸手扶起，看到对方灰败的脸色，却又不敢胡乱下手，只得泣声疾呼道“爹，你怎么了？”
兽皮男子摆了摆手，道：“山儿，我愧对族中先祖，更有愧于族人们。你现在是一族之长，要切记，千万不要步我后尘。”
青年男子仿若没有听到，只是一个劲的呼喊道：“爹，你没事吧？”
“我刚才说的，你明白了没有！”兽皮男子厉声爆喝，伤口再次崩裂，鲜血顺着心口处流淌。
青年男子怔了怔，伸手抹掉泪水，蹭的站起身，面容坚毅道：“爹，我明白了！”
“好，很好。”兽皮男子神情柔和了几分，断断续续道：“这场比斗是我输了，摩族无论提什么要求，你都不要拒绝。可如果对方想要灭我一族，你身为新族长，应该知道怎么办？若不是我当初一意孤行，如今的处境又何至于此，呵！”说完快速反手握住心口处的匕首，用力的拔了出来。
威壮的身躯朝后轰然倒下。
“爹？”青年男子伸了伸手，指尖的空落，突然而来的重担，再加上眼前的处境，一时心乱如麻。
两人刚才的对话，中年男子听的清清楚楚。
现在看着兽皮男子的尸体，中年男子摸了摸脖子，喃喃自语：“你让我欠了你一条命，又让我见识到人族的视死如归。虽然不想承认，可心里还是很佩服你的做法，只是可惜。”说着看向旁边。
青年男子抿了抿嘴唇，坦然面对对方的视线。
中年男子笑了笑，转身高声道：“所有人听着！”话音落下，场地中仍旧有些嘈杂。
青年男子看着还在混乱的族人们，眼中闪过一抹悲哀，没有出声安抚。
中年男子没有停顿，继续道：“你们这些人族，已经成为摩族附属。”
人群陡然安静下来，留下几声零散的哀嚎。
“这就是你的要求？”青年男子问道。
中年男子摇了摇头，接着道：“摩族部落内落霞山百里方圆，那里是你们的生存范围。超出百里，格杀勿论！为了让你们记住这一点，赐姓百里！”说到最后，语气充满威胁。
“百、百里？”青年男子失魂道：“呵，百里，难道我洛山从此只能叫百里山了么？哈哈！”说完疯狂大笑了两声，泪水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还有。”中年男子停了下，缓缓道：“你的族人们，我今天要带走一半，剩下的才是摩族真正的附属。另外，每年挑选准备好十名族人，不论男女，到时我会派人来接他们。”
“什么？！”青年男子神色立变，若是这种要求都答应，那离灭族又有多远？
中年男子叹了口气，道：“如果不答应，或许是今天晚上，也许是明天，你和你的族人便会不复存在。要知道，摩族可从来不吃肉的。”说完蹲下身，看了眼兽皮男子的尸首，随手拿过青色匕首，转身走向包围的众身影。
青年男子神情转换了几次，最后咬牙道：“我答应！”说完闭上了双眼，内心悲凉如秋。
成为百里一族，难道会有明天么？
或许有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