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越野车在凹凸不平的狭窄马道上艰难的行驶,车厢里没有一个人说话。
许明哲的那句话的确是过于惊悚了。
很长时间以后我回想起这件事我才觉得好笑,因为当时我们四个居然没有人怀疑明哲这句话的真实性。这种独特的信任感从我们认识到现在,一直都没有变过。
沉默的气氛过于令人压抑,赵子衿最终把持不住问我:“怎么办?”
“先不管,我感觉事情不是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我无奈的说,像一只放了气的篮球。
很快,大雾中就出现了一个村落的轮廓。
那是一个山谷中的村落,很小,大概只有十几户人家,房屋错落,成片的水稻田整齐排列着,在山坡上还有零星的梯田,而村落后就是一望无际的大雾,隐隐现出深山的轮廓。
我注意到村后的那座看不清的大山,明明是大白天,却模糊的让人不安,那里的雾气透着冷冷的灰色,安静而沉默。
山海不是海,是成片的山,深沉似海。
“子衿,停车。”我说。
“前面还可以走,可以直接进村。”子衿边停车边说。
“不要进村,你去靠近村后的那座山上找一个可以宿营的地方扎营,把车藏好。”我说。“明哲和书江下车,拿上东西和我进村。”
三人都很快找到了自己该做的事,我们便在离村口不远处分手了。
“头儿,为啥不让子衿开车进村?”许明哲问。
“穷山恶水出刁民,说不定明天早上一起来我们的车胎就被偷去换钱了。”李书江淡淡的说。
我笑了,李书江平时话不多,却经常搞些很冷幽默,我没接话,只是敷衍似的点了点头。我不知道为什么这样安排,但直觉告诉我应该在这诡异的村子前留一手。
大约走了十分钟,我们就进了村口一群屁股露着半边的小孩在玩抓石头的游戏,满头是灰,见了我们很是新奇,一个较大的孩子哧溜一下就跑回村了,大概是报信,剩下的孩子们也不认生,只是跑过来把我们围成一圈,你推我搡的看着,也不敢过来搭话,偶尔拉拉扯扯我们的衣服。
李书江很是尴尬,似乎试图躲闪,却无法拒绝孩子们的单纯目光。我知道他有轻度洁癖,便只是看着他笑。
不一会儿,大人们就到村口了,看我们的眼神也十分新奇。我忽然觉得我们像是一群外星人或者是猴子,那些人的眼睛里满满是解剖。
当我们终于在一群孩子的簇拥之下走进村子后,大人们就往后退出一条道来,道的那头是一个摸约六十的老头。
“你们从哪来?”老头问,声音嘶哑,就像拉坏了的风箱。
“流阳。”我说。
老头停顿了一下,把一只耳朵对着我们,伸长了脖子,肩膀缩着,好像在等待声音传过去,顿了有十来秒,他说:“你说什么?!”
“流阳!!!”我扯大了声音。
“牛羊?”
“流!!阳!!”我有种深重的无语感。
老头愣了很久,低头叽叽咕咕道:“管他哪来的,反正都是不知道的地方……”
我感觉到了身后的书江和明哲在憋笑,也感觉有些有趣,便问:“大爷,我们……”
“跳舞!!!”老大爷听力不行了,嗓子倒相当好使,他突然一声大吼把我们三个一下子吼懵了。
“啥?”我还没反应过来,大人和小孩就一声欢呼簇拥过来围着我们跳舞,他们一边唱歌一边跳,好像村里有什么喜事。他们唱的是当地民歌,似乎是某种少数民族的语言,我们一句都没听懂,却被这样的热情和淳朴感染了,也跟着他们凑成一圈跳了起来。
简短的欢迎仪式过后,老大爷邀请我们去他家一叙。在路上的交谈中,我才知道老人叫哥律,是山海村的村长,刚刚那个跑回来报信的小子是他孙子,叫达布尔。
老人让我们在自己的房子里喝了炕茶,也讲了许多村子里的事,人们也不说话,安静的聚集在老村长家,听着他和我们的交谈,憨厚的笑。
我们被这个村子的气氛所感动,有时人与人之间的相处不过就是几句话,却可以感觉到巨大的区别。许明哲已经被达布尔那漂亮的姐姐服侍得晕头转向了,我虽然极力在提醒自己文澜教官就是在这个村落消失的,却无论如何也对这帮人提不起一点对抗心。
老人说,这个村子是上古就存在的,山里的村民都是舜帝的后裔,这里是在前秦时一群某国末代贵族迁徙到这里,经历千年依旧存在。
我暗自好笑,舜帝的后裔怎么可能保留到现在?再说这村子没有一点古迹,要说是秦朝迁徙过来的太过牵强了。但哥律老人讲的很是认真,便不忍心打断。一直和老人聊了两三个小时,老人才记起我们此行的目的。
“小高,看你是实诚人,你说,你干嘛要来山海?”老人边喝炕茶边问。
“哦,我们……”我想了想,“我们是流阳市里的科考队,教育局的上司组织地理研讨会,让我们来实地考察。”
一连串的高级专有词汇可能把老头弄懵了,他沉默了很久,问:“那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呃……就是来……”我忽然豁然开朗:“所谓科考啊,就是看着大爷您这村子太漂亮了,所以来拍几张照片,带一点花花草草啊什么的回去研究研究。”
哥律老人笑了:“要花花草草多得是,只要别去后山就行。”
我心头突然一紧。后山那漫天的大雾顿时幻成一幅巨大的画面在我脑子里闪现出来。“后山……”我咽了口唾沫。“怎么了?”
许明哲和李书江也一瞬间感觉到了不对,停止了闲事,齐齐看向老人。
老人没有说话,只是拿起一管旱烟筒吸了两口,缓缓说:“后山,有神灵,不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