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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一发千钧

天气对待我们简直厚爱有加。第一周,海面风力和缓,波平浪静,“布伦丹号”缓缓地离开冰岛水域,往西边前行。这是个极佳的时间,让我们重新安定下来,适应中世纪的生活方式,也回顾前一季的教训,在北方海域重拾无顶船只的特别生活步调。图龙杜尔建议我们采用法罗群岛渔民的轮班看值方式。我们分成两组,图龙杜尔和亚瑟一组,我和乔治一组;每组一次工作四小时,接着休息四小时,如此不断轮替。这样的好处是可以让值班的人决定自己要做的事情。天气好的时候,每班的其中一个可以掌舵,另一人则可以休息、阅读,甚至煮点点心吃。如果天气恶劣,两人可以轮流掌舵,只要相互协调即可。就像在不久后我们就会面对的,在极恶劣的天气下,掌舵二十分钟就会有一个人筋疲力尽,非得换人不可。但中午是我们打破值班四小时制的时段。此时我们一轮值班二小时,然后准备当天的热食,四个人一起进食。这趟行程中,我们轮流烹饪,在安排上要比上一次的航程好多了。

在某些方面,我们感觉不到我们的行程曾因冬天停止过。那些鲸鱼伙伴很快地出现在视线之内。我们还在雷克雅未克的法萨弗洛依湾(Faxafloi Bay)时,一群小须鲸喷着水柱浮出水面,一条长约三十英尺的幼鲸好奇地在“布伦丹号”四周二十英尺外上下游动了十五分钟左右,不时地喷出水气,并一度潜到我们下方。两天后的早晨,海面依旧平静,一大群海豹露出水面检视着“布伦丹号”,这些海豹好奇地盯着皮革船时,在水中沉浮的头部有如光滑的足球。然后,它们突然潜入水中,消失在我们的视线中。

我们的访客还包括人类。一位航行而过的渔夫给了我们一些他捕来的鲂鱼,这些鱼经由图龙杜尔剥皮后,煮成了美味的炖鱼。还有一群乘坐快艇的猎人。他们猎了不少准备作为捕虾笼诱饵的海鸠,并给了我们一些。这可让图龙杜尔乐歪了。他动手拔毛、水煮、油煎,然后使用酸酪调味,煮出了可以媲美法国厨师的美食。他用勺子舀出我们的分量时以决断的口气说:“一只海鸠,等于两只暴风鹱,或三只海鹦,这些全是美味的食物。”

图龙杜尔很明显地回归了本性。他制作一个捕暴风鹱器,由数支残酷的钩子组成,凸出于软木浮标之间,在船只的尾波中轻轻沉浮。他也在安全索尾端的粗金属丝上挂了巨大的鱼钩和羽毛。那鱼钩看来大得可以捕鲨鱼。船上几乎每个角落都有图龙杜尔活动的痕迹:一捆鱼线、铅锤、数盒鱼钩、已经切成钓饵的鲸油脂、磨尖钩子的磨石等,偶尔还可以见到海鸟去毛掉在甲板上的羽毛。图龙杜尔对于他的鱼叉爱护备至。去年冬天,他制作了一把很美丽的新鱼叉,它的铜柄连接着长木柄,状如叶片的叉尖则是钢材打造的,叉尖也嵌着铜材,上面还有一个绑鱼叉线的迂回管;当鱼叉刺出时,叉头脱离,一拉鱼叉线,即深插到猎物体内。图龙杜尔常花上许多时间,弓坐着把鱼叉磨得有如发亮的刀刃。在他身边的桨手座就放着鱼叉柄,手柄处缠着皮带,好增加抓力。当他手握着叶片状叉尖,无论其形状或尺寸都有如石器时代的矛头,老让我想起旧石器时代以狩猎为生的人。

海上巡逻艇

我们上空大约距海面七英里处,偶尔会出现飞机的小银点儿,一路拖着长长的气流,飞行于欧洲和北美洲之间。飞机来往欧美一趟仅费时六七小时,可是“布伦丹号”得花上数周才能完成——当然,先决条件是我们到得了。我心里想着,这些飞机上的乘客,舒适地坐在椅子上,头上戴着耳机看电影,前面则摆着塑料餐盘,他们是否知道下方海面上,正有四个人坐在浮出水面仅数英尺的船上,以每小时低于二英里的速度横越看似平静柔美的海洋,而其生存则依靠千年来未曾有重大改变的技术和材料?

在启程后的头四天,“布伦丹号”航速极缓,我们回头还能见到地平线上的雪山。在清澈的北方大气中,很难测出我们离开陆路已有多远。除了清澈的大气,仲夏永昼期二十四小时的天光必然有助于早期来往于北方海域的航海家。古斯堪的纳维亚人将雪山作为前往格陵兰的起点。那些船长由雪山往西行驶,一直到雪山消失在地平线后,在晴朗的天空下,他们即能见到格陵兰的第一排山峰。冰岛至格陵兰的航道距离大约为二百五十英里,每边的高山是最好的地标,减少了“踏脚石航线”西向误航的几率。在快速航行下,航海者最多只有一二天见不到陆地。一般称为“极地蜃景”(Arctic Mi-rage)的自然景象对于航海者助益更大。

“极地蜃景”在冰岛被称为“希林格效应”(Hillingar effect),是北方相当于沙漠“海市蜃楼”的景象。“极地蜃景”发生于高透明度的稳定气团凌驾于冷气团之上时,因为光学特性的改变,空气有如一座巨大的透镜产生折射。远方地平线的景物看来近在咫尺,并在地平线上浮动,有时还上下倒置或数个景观上下重叠。六分仪的指数变得不可信任,原来应该在一定距离外的地平线,也因为人类眼睛的解析率而受到限制。最使航海者受益的“极地蜃景”发生于格陵兰上空。当高密度气团停滞在大冰帽上方时,高纬度的格陵兰冰河提供了反射蜃景所需的光线。爱尔兰及古斯堪的纳维亚的航海者无论是自行驶离冰岛沿海水域,或受强风往西吹送,皆得以见到超越正常视线之外的格陵兰地平线,而察觉到陆地的方向。

“布伦丹号”的缓慢速度,让冰岛海岸巡防队很容易记录她的位置。彼特·希格森指示要尽可能地留意我们的一举一动,先是海岸巡逻的飞机前来盘旋,然后又有巡逻船“泰尔号”(Tyr)过来探望。图龙杜尔和往常一样,在水中放了钓线。“我们在钓暴风鹱,不是钓鳕鱼。”“泰尔号”好奇地在我们四周打转,我用无线电告诉他们。“很好,‘布伦丹号’,祝好运!”“泰尔号”回答,并加速前往其他海域执行任务,保护冰岛二百英里渔场不受非法捕鱼者入侵。我问图龙杜尔说:“对了,你有没有告诉法罗群岛的渔民朋友,我们吃了他们认为有毒的灰色暴风鹱?”

“说了。”他回答。

“他们怎么说?”

他咧着嘴笑:“他们说我们疯了。”

我心里想,这可是到目前为止,法罗群岛渔民最好的赞美。

接着来探访的是巡逻船“艾吉尔号”(Aegir)。他们放下一艘橡皮艇,上面笔直站着一位年轻的海岸巡防队军官。他手上紧抓着一个褐色的盒子,仿佛轻轻震动就会爆炸一般。“队长送您这个礼物,并附上问候。希望各位一切顺利!”他说,然后小心地把盒子递过来。我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个大型的鲜奶油蛋糕,鲜奶油上有红色糖霜的“布伦丹号”轮廓,附函写着:

格陵兰海最高统帅

提姆·谢韦仑船长

“布伦丹号”

地址:北纬六十三度五十六分,东经二十三度十七分

提姆老兄:

你好。

你最好祈祷起风。我们今晚会在雷克雅未克的舞会厅帮你们跳一场有力的求风舞。

我们诚心祝福你们横渡之行顺利,上帝与你杰出的旅程一路同在。我们的膳务员制作了这个蛋糕表示敬意,并祝一切平安。

航行顺利。

刚纳·欧拉弗逊队长(Capt.Gunnar H.Olafsson)

我读完信的时候,“艾吉尔号”的船员已经快速地回到船上。橡皮艇被拉到船上后,巡逻船的排气管喷出烟,夹着隆隆响声,快速地超越我们,船上的队员向我们挥手,并拉响三声汽笛祝我们一路顺风。

“布伦丹号”四人组

气候持续温和。很难想像我们是在恶名昭彰的北方海域。海面上波浪缓和,图龙杜尔坐在船尾拖行的橡皮小舟上替“布伦丹号”画素描,乔治则在舷缘附近走动,将绳索及下风板调整到他满意的程度。阳光穿越清澈的大气层,夕阳景致壮观而美丽。吹拂而过的微风提醒我们距离北极的浮冰不到百英里之遥。北风从冰上吹来,穿透了我们的防御衣物;于是值班之前,大家都聪明地费力穿上棉质内衣裤,套上羊毛贴身衣物,再加上法罗群岛的厚内衣,两层袜子、长裤和衬衫、两件毛衣,离开帐舱之前,再穿上防水衣。保暖的要诀是在离开遮蔽物之前,穿上多层的保暖衣物,否则,即使微风都会在几分钟内散去体温,要重新保暖极为不易。我们在天冷时的穿着选择各有不同。亚瑟通常戴着陈旧的羊毛帽和填充了保暖材料的海军值勤长裤。乔治穿戴的是柔软的羊毛袜和手套。我自己喜欢长及手肘的自制连指手套。图龙杜尔的打扮常令我们失色。他总是戴上他的中国海狸皮帽子,起风时,帽子的护耳随着翻动,令人分辨不出海狸毛和他浓密发胡的界线在哪儿。

我们逐渐发现,“布伦丹号”上四个人的生活要比五个人舒适。多出来的空间真是太宝贵了,可以较有效率地存放器材和备用衣物,并将个人的物品用防水袋安全地包好。我们的日常配给也是一样,原本我们准备五人份,现在只有四个人,分量更加充足;加上图龙杜尔捕捉的暴风鹱和我们贮存的熏肉和肉干,饮食比起上次航行改善了很多,即使我们得由罐中取出半结冻的蜂蜜,士气依然高昂。咖啡、牛肉汁和茶等热饮帮我们在值班时抵挡风寒,我们的新鲜补给也保存良好。温度通常不及华氏四十度{1},大自然提供了一个巨大的免费冷藏室。此一事实对于比我们仰赖新鲜补给的中世纪航海者更为重要。

5月12日,一只疲惫的鸟停到船上休息,让我们想起来往于欧洲和美洲的候鸟也是沿同样的路线迁徙。这只体型仅比麻雀大一点的鸟稍一飞低,我们就看出是一只鹡鸰。它看起来极为疲惫,一下子就停在舵手的头上。它对我们提供的面包屑和水毫不感兴趣,一会儿之后拍翅往前飞到舷缘,并钻入前舱壁图龙杜尔休息的地方,找到了具有遮蔽的凹处休息。第二天下午,这只鸟不见踪迹,必然是继续上路了。我们开玩笑说图龙杜尔可能在半夜拿它当点心吃了。这只小鹡鸰的古老迁徙路线似乎是中世纪航海者在冰岛西部上岸的另一项线索。不过类似这样的线索需要小心求证。候鸟在春秋两季的迁徙路线为掌舵者提供了远方陆地的方位,但要解析这些现象,需要特别的知识。掌舵者需要懂得各种鸟类的特殊习性,才能了解其正确的迁徙距离,以及间接与直接路线。我们在“布伦丹号”上曾经有过类似的经历。去年7月,我们见到海鹦飞过,知道我们离陆地不远了。但现在是5月,我们却在距离最近陆地至少一百英里外见到海鹦。5月是鸟类长途跋涉觅食的季节;但在6月和7月的繁殖期,其觅食范围都仅限于巢窠附近。这样的知识,有时就成了航行成败的关键。

为了安全起见,我试着每天向转达消息给海岸巡防队的海岸站台报告“布伦丹号”的位置。在设定航道上,只有一条黄金定律:往西前进,永远往西。每次风力转向,我们仅仅只是调整航向,尽可能往西行驶。如果风对着我们,我们就往北或往南行驶,船帆调整九十度直切风向,直到风向改变再调整回来。我们孤注一掷地计算偏航和海洋影响,在判断“布伦丹号”的偏航上,我们仅凭着目测安全索角度,有时安全索可以测出高达三十度的偏航角度,不过这样的目测,关键在于速度和距离。风力微弱时,“布伦丹号”因载了重物,速度慢到测速仪无法正确读数,记录偏差常高达百分之四十。我们做了简单的试验,发现可以将一小片木头丢到船头外,看它需花费多长的时间漂浮到舵桨,再计算出速度。

13日星期五那天反而是我们航行最顺畅的一天。三到四级的风力让“布伦丹号”跑了六十英里,加上风由北偏东吹掠,我们马上感觉到气温上升。午餐是足量的豆子焖肉,加上由“靴子”刮净绿霉的熏香肠。

我们吃饱后,心里盘算着该做些什么好让下午活跃点。于是我对乔治说:“我们来瞧瞧那些染料吧。”我们有几瓶染料是别人送的,紧急情况时将染料倒到海面,可以让搜寻的飞机易于判定目标。“它会使海水呈现虹彩的橘色。”乔治大声念着瓶子上的解说。他打开了瓶子,倒了一点到海面。染料立刻变成绿色,看来在呈绿色的海洋不怎么管用。“搞不好制造染料的人是色盲。”亚瑟说。“否则就是这些东西在几乎结冰的海面不管用。”我认为。五分钟之后,乔治把自己搞得混身沾满斑驳的黄色。原来有些染料粉末随风吹到他身上。那一整天,他看来有如某种奇特品种的豹子。

第二天早上,第二阶段航行的第一个挫折开始了。煤油炉背叛了我们,两个炉嘴都不能用。这可是出人意料。上一次航行时,它发挥了极大的功能。我找出一盒备用的零件,开始拆修炉子,却发现大部分的备用零件尺寸不合。工厂在包装这些备用零件时,必然出了错。我很清楚,这种情况此时只是令人气恼,最后却会形成重大的问题。这个煤油炉是我们惟一的火力来源。要是炉子坏了,我们将无热食和热饮;缺乏热食,再好的船员也会变成软脚虾。我们当然可以依赖冷食继续前行,但那似乎也是最乐观的状况。即使爱斯基摩人在长途旅程上也需要热食,何况我们还得驾驶无顶船行驶一千五百英里。蹲在炉子前费力地工作了四小时,我终于用暂替的零件修好一具炉嘴。但是另一具炉嘴从此阵亡,在剩下的航行中,我真切地了解到我们对那一圈蓝色火焰的依赖程度。

在展现了壮观的永昼后,天气开始展现力道,让我们一时产生仍在北欧的错觉。风朝西南方吹袭,在我们上空堆栈出恐怖的黑色积雨云。“布伦丹号”在航道暂停,而后在乌云密布的天气和持续小雨中,歪斜地往北前进。一道严厉的大浪自海面蹿起,浪头偶尔还打到船上。图龙杜尔提到船底的积水。那些水正在船头他放置睡袋的下方涌动。“我听到水声,”他说,“但船底还没浸透??”他正愉快地钓捕在尾波一带盘旋的成群小鸥鸟。它们对着钓线叫着、啄着,甚至把线叼到空中,但它们的嘴喙太小,不易上钩,图龙杜尔仅捕到极少的小鸥鸟可以加挂到船尾的海鸟补给中。“有什么海鸟是你不吃的吗?”我问他。他想了一会儿。“爱斯基摩人一次捕上二三百只海雀。他们把海雀放到死海象体内,然后埋上几周,再挖出来吃。我没试过,可能不太好吃吧。”他虽然这么说,倒是流露出微微的眼馋神态。

海况转趋恶劣

5月16日,圣布伦丹日,也是“正常”气候最后的一天;浓密的云层加上阵雨,现在则成了冻雨。这和去年的圣布伦丹日正好形成对比,那时候几乎比现在高出了华氏三十度,而我们则在凯里郡布兰顿溪边等待出海。今年是1977年,我们在格陵兰海的中央,心情比去年轻松,对于航海也较有经验。我们在午餐及下午二度举起爱尔兰威士忌向圣布伦丹致意。下午举杯那次,风短暂地转向东北,把我们推往正确的方向。“噢!”“靴子”靠着舷缘在海中冲洗盘子时叫了一声,“要是这海水代表什么的话,我想我们随时都会见到浮冰。”

“很冷,是吧?”我问。

“简直冷死了,”他斩钉截铁地说,“我可无法想像掉到海里会如何。这里的雨和爱尔兰一样多,但不同的是,在这里的气温下触摸金属,会痛。”

雨下了一整天,帐舱虽然经过改善,但水还是会漫进去。“靴子”休息处附近的桨手座形成一个不小的水滩,船每摇晃一下,水就跟着滴到他头上。午夜之前,我们后方不算稀薄的雾气中出现了巡逻船“索尔号”(Thor)。“索尔号”依彼特·希格森的指示老远前来检测我们的航空超高频无线电。这座无线电信号发射不良,我们不知道“索尔号”是如何在这样的阴沉天气和大浪中找到我们的。这真是有点神奇!她一直到距离我们六英里时,才能收到“布伦丹号”的信号。这像是在干草堆里找根小针一样。我们两条船花了一个小时来回测试了超高频无线电后,“索尔号”再度消失于黑暗之中。她远离了正常的巡逻路线,我知道由此开始,除非遇到紧急状况,“布伦丹号”已经离开了冰岛海洋巡防队的守护范围。我们的前方仅有荒凉的格陵兰海岸,海岸上仅有的居民是驻扎在提米亚穆伊特(Tingmi-armuit)小型气象站的气象学家。在过去几年之间,海面浮冰有越来越严重的倾向,即使习于在海岸狩猎的爱斯基摩人也因为恶劣的环境而离去。

仿佛是在响应我的预感,天气越来越糟。隔天,海雾和小雨一起来,气压计快速地降至九百八十毫巴。来自东南边的大浪警告着我们,恶劣的天气就要到来了。乔治和我开始进行预防工作。我们找出了一大块防水布,紧紧地覆盖在船的中央部位,然后用两支船桨当支柱,在防水布下方留一个通道,以便必须舀出船底积水的人可以爬进去。爱尔兰修士带了皮革帐篷和额外的皮革上船,应该也是如此撑起帐舱挡住溅入的海水,否则猛烈的强风必然夹入巨量的海水使船只沉没。

到了中午,吃水线显著上升。“布伦丹号”为了直接航行到北美,载物过于沉重,在风力和海浪加剧的状况下,船身开始倾斜,海水也跟着进入帐舱。亚瑟和乔治爬到前方缩小船帆,将主帆底部卷起,绑在缩帆结上。我们吃了些热的香肠炖菜,静待着强风可能带来的影响。

我已经放弃保持西向航道的企图。风力太强,最好的办法是让“布伦丹号”顺风而行。我可以在海图上看到我们被驱驶到比计划中还要北边的地方。由某个角度看,我们仿佛回到了受困在赫布里底群岛提雷岛的情形,不同的是,这次困住我们的是猛烈的强风。“布伦丹号”前方九十英里处,有一座浮冰在格陵兰东部外海,它先朝北,然后转向东朝冰岛漂去,我们也因此被推入巨大的冰层之间。到目前为止,我们仍有足够的海面可以行驶,但经过一二天强风吹掠,我们将会进入浮冰之间,这可不是我所乐见的,但是天气持续恶劣,我们无法改变什么。

我们并非强风下惟一的受害者。一只候鸟也跟着停在“布伦丹号”上。这是一只白褐色的小水鹨。这只水鹨正往夏季栖息地格陵兰迁徙。强风看来已经使它筋疲力竭,这只小东西跌落在船帆上,下滑,然后落在舱顶上颤抖着。乔治把它捡起来的时候,它累得无法扺抗。乔治让它在避风的地方休息,它体力稍微恢复,即开始好奇地在舵桨一带飞来飞去,并在乔治的帽子上停了一会儿。可能是因为不习于与人类为伍,它最后在舱顶的一捆绳索上过夜。它整夜都停在那儿。值班的舵手可以见到它随着船只晃动,一边起伏一边保持平衡,丝毫不受顶上主帆扫动的声响干扰。那个蓬松的小形影倒成了寂寞黑夜里值班者的良伴。但这样的气候远超过它所能承受,天亮时,它因整夜暴露在外已经被冻僵而死。

我接到无线电信号而精神一振。格陵兰南端的普林斯·克里斯汀逊(Prins Christianssund)站台收到我发往雷克雅未克的呼叫。这个孤寂的前哨站距离送别岬数英里,主要是收发岬角附近的船只无线电,这表示“布伦丹号”进入了它的范围,正在冰岛和格陵兰的中间。天气在这时候也较为温和。风力减弱,虽然吹过的地方仍是波浪汹涌,但我们至少可以开始准备一些热食。我正要拿压力锅时,“靴子”在舱内叫着:“小心照相机!”他如常地窝在睡袋里,我以为他在说梦话。

“留意照相机!”他又喊着。

我停了下来,感到迷惑。“你说什么?”我问。

“照相机在压力锅里。”

“什么!”我几乎无法相信他是醒着的。“你说什么?”

“在压力锅里。”他又重复,仿佛那是存放照相机最自然不过的地方。事实上,那一点也没错。我打开锅盖,他的照相机安全而干燥地躺在里面的蔬菜篮里,只是有些洋葱味罢了。那次之后,不论是在水壶中灌水或把锅子放到炉子上,使用的人都要检查一下,确定里面没有我们这位摄影家的器材。

很快,数天来强风第三次对着我们直吹,风力也开始加强。我们的精神和气压计一样不断下沉。已经足足有三天的时间,我们绕着圈子挣扎,在同一个范围内转圈,行程毫无进展。这令人非常沮丧。再加上持续不断的雨,海洋呈现出极为诡谲的景象。由某个观点看,那些大浪真是壮观,它们有如山丘般排山倒海而来,并在反潮的强风推波助澜下层层堆高。它们是自然力量的宏伟纪念碑。但是由一艘小型的无顶船望去,它们令人心情低沉。浪涛到底有多高,难以说明,但每当“布伦丹号”没入浪谷中时,浪头都比主桅还高。整个海洋似乎成为天空的一部分将我们掩盖。我和乔治在舵桨边说话时,见到他后面二十码处的浪头比他的头还高,仿佛要往他盖下,我感到无比地紧张。波浪上下钻伏,水墙冲刷船体,“布伦丹号”随着浪头上升,乔治的头也在海浪背景中升高;天际线突然跟着显现,刹那间,我们眼前出现了一望无际的大西洋严苛的浪涛,绵延地连接到格陵兰;而后,“布伦丹号”再度陷没于浪谷,灰蓝色的海洋掩住我们面前的一切。

5月20日早上6时20分,我们收到了普林斯·克里斯汀逊微弱的信号,传来我一直担心的天气预报:我们将要遇到由八级增强到九级,时速大约四十五英里的西南强风,正好和我们的航向相对。其实我们已不需要警告。上空密布的云层足以让我们感受到恶劣天气压境的威力。果然没错,一个小时之内,我们已经开始忙着卷起主帆,并降下捆妥。我们仅留下艏斜帆,除了保持一点逆风航速,也让掌舵者可以在激荡涌动的无垠海洋上保有一点操控的机会。即使我们已经系牢主帆,却又发现应该早一点把沉重的下风板拉起。海水的重量将它紧紧地卡在船身上,每次“布伦丹号”因为风的压力倾斜时,下风板的前缘就浸入海中,像犁头般铲起一注海水,越过船缘,汩汩流入船底。仅十分钟的时间,船内的积水已达底板,值班的乔治和我可以感觉到“布伦丹号”越来越沉滞。这可危险了!船吃水甚深,船底积水也随船的动作前后晃动,使船的重心更加不稳。

把下风板拉离水面是每天的例行工作。乔治和我蹒跚颠踬往前。捆绑下风板的皮带已因为海水冲击的拉力而紧绷,打结处得用索针才能解开。海浪使船上持续涌入海水。乔治拿出小刀,割开皮带,我则紧抓住下风板,以免被海水冲走。我们穿着一身厚衣服,在船上横冲直撞,笨拙地把下风板拖到船上。这项工作不稳当而且危险。我们很清楚,要是一失足滑落冰冷的水中,断无生还的机会。我们接着将防水布覆盖在海水冲击舷缘处,抵挡随浪涌到船上的海水。我们连续舀了十多分钟的水,船底的积水才暂时恢复到安全线下。

接下来的工作是将船尾成捆的缆绳放入水中帮“布伦丹号”减速。我担心她在大浪中的船速太快,会因为过度倾斜而翻覆。最后,我们将鲸油注入油袋中,并把帆布油袋扎洞,悬到船尾的短索上。油袋渗出的油在尾波中形成一油面层,多少减缓了追随船后的波浪,但它真正的用途是让掌舵者作为依据,保持“布伦丹号”在顺风航线上。每一道浪都让这条小船失去控制;她不时突然横转,并随着涌流摔下,一直到拖船索发生功用,在舵桨架传来抖动后,船身才打直。往船尾看去,只见拖船索被拉得陡直,在压力下有如切割水面一样,跟着溅起的水气有如烟雾。我们就这么和风力对抗。接下来的五个多小时,我们一英里一英里地浪费了前一天的行程。风力还不知道何时会稍微停息。

“布伦丹号”成了水乡泽国

第一阵滂沱大雨泼洒下来时,才交了班的亚瑟正在主帐舱中休息。乔治掌舵,我则蹲在防水布下方舀出船底的水。一切仿佛都呈慢动作,我感觉到“布伦丹号”头部朝下往前倾。整条船似乎以某种奇怪的角度悬在那儿。这可怪了,我心想,她通常会很快地自行调整。然后我听到乔治大喊:“舀水!越快越好!”接着又听到海水急涌到整条船上的声音。“布伦丹号”像一条被鱼叉叉中的鲑鱼般扭动,呈水平腾空状。我慌忙加快舀水,耳边传来乔治快速操作舵桨边那座船底唧筒的连续重击声。图龙杜尔自帐舱中冲出,爬到右舷的中央唧筒,努力地想将船上的水打出。水位受到控制后,我爬出防水布,看着舱里的状况。

我见到亚瑟一脸悲伤地坐在那儿。四周全是泡湿的衣物。睡袋全湿,头发湿贴在头上。“我看帐舱大半都泡湿了,我的照相机也完了。”他说。

“一道大浪打上船尾,漫过船身。海水灌入帐舱后部的上方,然后直接灌到他头上。”乔治向我说明。“无线电是否也泡水了?”我着急地问。“应该没有,”亚瑟回答,“不过水曾溅到上面。”我脱下潮湿的防水衣,爬到船舱中,用干布小心地擦拭无线电,然后忐忑地打开电源。无线电没有坏,这让我松了一大口气。“最好尽可能先将积水清除。那儿还有一床原来伊登使用的睡袋。”我建议亚瑟,“我想我应该在无线电的外面多包上几层塑料布,以免又被大浪泼湿了。”

我很庆幸我做了这件事。我们换班后,乔治和我掀开防水布爬到帐舱中,躺到睡袋里。图龙杜尔和亚瑟一起工作了了二十多分钟,调整了“布伦丹号”的航行。

乔治和我都只是半睡。不知由哪个方向传来巨响,大量的海水瞬间冲盖到船上,急速涌入帐舱。这道浪将舱后盖扯掀,冲刷过桨手座;力量之大,连打在舱顶隔板的水浪都弹溅出强烈的水花。这些来自格陵兰东部潮流的海水冰冷至极。我们睡袋下方的羊皮垫子在舱板上漂动。一会儿工夫,我们背部感到刺骨的冰冷;原来海水已经湿透睡袋。“舀水!快,舀水!她太重了!”有人大叫。乔治慌忙爬出睡袋,冲出帐舱,身上仅着内衣裤。他快速地穿上挂在舵桨架的防水衣物,冲到船底唧筒边。掌舵的亚瑟正和舵桨角力,想让“布伦丹号”直对海浪。一身防水衣湿亮的图龙杜尔正在扯下炊具上方的天篷,准备将船上的水往外舀,并顺手拿了一口最大的锅当水桶用。

我站在舱中及踝的水中,快速地查看可以抢救的物品。我们的东西几乎都已进水,一本书漂过水面,睡袋则像半浸在水中的尸体。到处都有海水流动。我草草记下最后的方位,由便条纸上撕下那页,塞到口袋里。如果“布伦丹号”不幸因为进水过多而沉没,我们惟一的机会是传送求救信号,并告知正确的位置。我将超高频无线电、备用电池和麦克风放入一个随时可以取得的袋子里,摆在无线电架子的上方,然后穿上防水衣,前去帮助乔治。他正在操作左舷中央的唧筒,显然已筋疲力尽。我走过图龙杜尔身边时,瞧见驾驶台已经一片狼藉。他站在及膝的水中,不断地把水舀出船外,旁边漂浮着锅、平底锅、罐头食物、防水靴和湿布。我们已经面临紧要关头。

泵水,泵水,泵水。我们两人不断地压着唧筒柄,一点点地将水抛还给海洋。蜷缩在防水布下方,湿冷而黑暗,对于船身颠簸的感觉也随之增强。此刻,“布伦丹号”几乎完全停滞在水面,积水也不断随着船身摇动而前后激荡。吃水线极深,即使小波浪都可以打上舷缘,使得船底增加更多的水。我不断地压动唧筒柄,担心是否又有另一个浪头打下来。她会保持漂浮吗?怎么会在这么偏僻的地方发生这种事,这可刚好在冰岛和格陵兰之间。那些专家会怎么说?在这个几近结冰的水里,生存的几率不会超过五分钟。

泵水,泵水,泵水。我瞥见了防水布的裂缝,明白了悲剧发生的原因。大西洋正铆足了劲儿让我们见识它的威力。来自格陵兰的强风刮起海水正狂野地打击着我们。巨浪持续自西南撞击而来,层层相叠,白沫翻滚。极目望去,海面上全是被强风刮掀的泡沫。到处都是反流的海浪碰撞主浪后粉碎的惊人景象。波浪相撞时,激起又落下的水花有如炸弹爆裂的碎壳,令人心惊胆战。

泵水,泵水,泵水。经过四十五分钟连续不断地压挤唧筒,加上图龙杜尔的锅,我们终于把积水控制到较为安全的范围,“布伦丹号”的吃水程度也减轻了。我们开始清查损失。在结构上,“布伦丹号”似乎完好如初,舵桨架仍在原位,皮革缝线也毫发无伤。我们很容易地看出海浪撞击的地方。它由船体毫无遮掩的两侧灌入,冲过舵桨旁的缺口。在海浪流过处还留着金属炊事箱。这口箱子直接承受海浪的冲撞,一侧的炉子完全扭曲,固定夹被撞开,铆钉也因为撞击力而被扯开。

帐舱中的景象令人心碎。东西零乱散置在地面,起居室上方的塑料布所兜住的水冲刷了所有的器材。我们掀开中间那片防水布,我把仍然滴着水的地板垫、睡袋、皮革和湿透的衣物等一一递给乔治。所有的东西都被冰冷的咸水浸泡过,只有远离地板的无线电和个人用品袋得以幸免,感谢老天,这些都没有进水;好歹我们备用的衣物还是干的。

乔治因为寒冷而发抖,最后不得不换上保暖衣物。“老天,”他笨拙地套上毛衣时嘟哝着,“希望你那个体温可使睡袋干燥的理论是正确的。我可不喜欢在剩余的航行中都这么湿漉漉的。”帐舱内的东西清出后,我开始努力想要清除地板上的积水,一点点抹干水洼外,还在塑料地板上用刀子刺了几个洞排水。经过半个小时的辛勤工作,我们对湿亮的舱室很满意,其实也没办法再干了。乔治将我们移出的东西一一经由防水布下方递了进来。三块皮革和一个睡袋过于潮湿,只好暂时留在外面。这几样物品湿到我们用手拧水,拧出来的还是涓涓细流。

乔治和我筋疲力竭,于是爬进剩下的两个睡袋,试着忽视睡袋紧贴着我们仍然湿漉漉的身体。我们几乎连续工作了三十六个小时,毫无停息。

古罗马军团的“龟盾”

轰!一道巨浪再度灌击在船尾,舱门被冲开,海水倾泻而入,我朝着船尾的头部正好被水击中。我们快速起身,想要拯救睡袋。但是为时已晚,仅只一眨眼的工夫,眼前又恢复到先前受灾的样子。水再度弥漫舱内。船底又积满了水,一片凌乱。“布伦丹号”在大浪里几乎静止不前,乔治和我涉水走过,冰冻的海水浸湿了脚上的长袜。

一整个小时我们再度全速舀水,奋力压挤唧筒,心里只希望别再来一道巨浪折磨已几近残废的“布伦丹号”。抽完水,我们回到舱里,重新开始拿出所有的东西,拧干浸水的物品,抹干地板。我打开无线电,霎时心脏几乎停止跳动,后来才发现无线电只是在这场混乱之中被敲到离频开关罢了。我马上调整频率,试着在另一波灾难来临之前发信号报告位置。但是,没人接收。我们离开正常的船只航道有数英里之遥,加上器材被水打湿过,厚实的海浪也老是比我们高,我一点也无法肯定是否能传送出任何信号。小型的超高频器材情况更糟。里面已经进了水,看来多试一次只是多一分沮丧而已。我在引发零件损伤之前关掉了电源。

“我们得想个办法对付这些波浪,”我说,“不断地舀水和工作会把我们自己累死。不能再这样下去。舱室很快就不能住了。”

船员们看着我。因为过度疲倦及长期被盐水冲刷,他们的眼眶都已泛红。强风吹掠过桅杆,并撞击着防水布。海浪仍然持续着毫不停息的冲撞和巨响。有那么一会儿工夫,我闷声想着,我们这四个人在这个孤寂冰冻的大西洋做什么。我们寒冷、浸水、疲惫不堪,而且和外界失去了联络。

“我建议竖起一根桨当后桅,”我说,“然后升一道支索帆,在船尾下锚让船头翘起。但我们掀开防水布取出船桨也必须要冒险,海浪可能刚好打下来而灌满水,到时候要操作这艘船就更困难了。海浪可能击中侧舷。不过亚朗群岛的小圆舟船夫照样在恶劣的天气中迎风出海,并像放下船锚般抛下捕鲑网。”

我见到图龙杜尔一脸疑虑。“你觉得呢,图龙杜尔?”他是我们之中最具有北海恶劣天气经验的人。

“我们现在这样做是正确的,”他说,“‘布伦丹号’最好在海浪中保持现在这样。她现在还可以走。”他扭拧着手模仿船在海浪中弯曲前进的样子。“如果我们下锚,”图龙杜尔接着说,“‘布伦丹号’就不能动。大浪打到船头时,防水布会破掉,船上会积很多水。我想,那是个大麻烦。现在我们应该不让水进入船尾和船舱。”

但该怎么做?我们必须想办法封闭船舱和舵桨处之间的广大空隙。即使我们剪开一块船帆当覆盖物,或使用部分前段的防水布,我仍然怀疑它们撑起后能否经得起大浪的冲击,何况取用前段的防水布代价太高了。我们需要一些特别强韧的东西,能在强风的肆虐下马上撑起来。

我突然想到:皮革!在船板下方有备用的牛皮和数张稍小的备用皮革,原来是准备在“布伦丹号”出现漏水或破洞时使用的。现在我们正好可以拿来补一个生死交关的大洞。此时我清楚地想起了百科全书上有罗马军队“龟盾”(Testudo)的插画。罗马军人在进攻一座城砦时,将皮革盾牌举在头顶,扺抗防御者自里面投射出来的武器。我之前怎么没有想到?

我开始第三度清出船舱的东西。揭开的船板发出刺耳的撕裂声,我找到了放在底层的皮革。“找一小捆皮带过来,”我告诉乔治,“我要把这些皮革缝在一起。”他于是爬了出去。

我把皮革扛到舱门边。它们在低温下僵硬而笨重。这倒好,我心想,它们将会坚固如盔甲。

我快速地告诉图龙杜尔该做些什么。他立刻抓住重点,了解地点着头,并微笑了一下表示赞同。

他拿着刀子,蹒跚地走到毫无遮蔽的船尾。大浪正冲刷着船尾翘起的部分。那是个极为危险的地点,但却是惟一可以完成工作的地方。图龙杜尔一手抓着船架,一手接住我们传过去的皮革。海浪巨响警示他暂时放下工作,双手紧抓住船架,因为“布伦丹号”抖动摇晃,海浪奔腾扫过船尾。亚瑟这时则专注地掌舵,尽可能让“布伦丹号”保持稳定。乔治则在左舷缘努力站稳,缝牢每块皮革,以免被强风刮掀。图龙杜尔的工作是在牛皮边缘穿割出一排可穿皮带的小洞,以便将牛皮缝制成“龟盾”。他训练有素的雕刻家巧手,一刀一刀在四分之一英寸厚的牛皮上刺出一个个小洞,扭动,拉锯,成排的小洞看来有如机器凿出的一般。那种力道真令人佩服。乔治接着将皮带穿过小洞,并在主力牛皮上打结系紧,再将牛皮重叠的部分绑紧。

这件工作不到十五分钟就完成了。一大片皮革兜覆了“布伦丹号”大部分的船尾,只留下让舵手可以站直的地方,他的身体得穿过“龟盾”。皮革至少保护了船身的两侧。

砰!另一道大浪打中了船尾,但这次安全地让“龟盾”反弹回大西洋,没有造成伤害;进水的地方只有一处:在那儿我刚用一件备用的防水裤补缀皮革上的裂缝。海浪的力道将那条防水裤弹离牛皮,随着喷溅的水飞越驾驶台。

那个晚上,“龟盾”为我们打了胜仗。夜里又有几道巨浪打中“布伦丹号”,但都被“龟盾”弹回大西洋,船底只进了少量的水,我们很快就舀清了。值班掌舵者却是比较受罪。他得伸出头穿过皮革的洞,面对船尾航行时,脸部得承受强风吹刮,肋部还要承受“龟盾”尖锐的边缘连续撞击。大浪偶尔会打到胸部,而且最难捱的是奇冷的天气,一会儿就将手脸冻僵,因此我们每隔十五分钟就得换一次班。

但这些都很值得。即使我们已经行驶的距离因为逆风而几乎前功尽弃,但我们在面对第一次格陵兰强风时活了下来。我们以巧思和技术使“布伦丹号”在恶劣海洋中各种特殊状况下通过了不同的考验。最重要的是,我们成功地使用了与圣布伦丹及爱尔兰修士航海者相同的材料。这给我们无与伦比的满足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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