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僚们轮流看了,又称赞了一回。末了递到一个知县手里,他约略看了看,就忙掷在地上道:“这样秽亵的东西怎么可以在酒席宴案上传来传去?”同僚们一听,个个惊愕着问原故。
那知县笑道:“这一方方的白绫,就是严世蕃的淫筹!据他自己说:‘他日到了临死的时候,再把簿上的数目计算一下,看为人一世,到底玩过多少女子。’世蕃家中专有一个姬妾管理这些淫筹,如计点数目、分别颜色。怎么淫筹还要分别颜色呢?因为玩少妇和处女的淫筹不同,凡处女用过的淫筹是有点点桃花艳迹的,少妇的就没有。所以世蕃府中,淫筹有处女筹和少妇筹两种。记在簿子上,少妇筹若干,处女筹又若干,都是要分开的。”知县的话把在座的同僚都听呆了,“王知府所取的手帕,就是叫做少妇筹的那种。”
王僧缘一听顿时羞愧得无地自容面红耳赤,也连连把那幅方已摔在地上的白绫巾再重重摔了几回,这时有个同僚刘通判笑着问那个知县:“严家的闺闼中事,你何以晓得这样细?”
这句话也一样把那个知县问成了羞愧得无地自容面红耳赤,他半晌回答不出,过了一会,借口更衣告便,忙忙逃席走了。这个知县走后,刘通判笑着对同僚们说道:“你们可知他的历史吗?”众人都说不知,“他说起严世蕃家的事来如数家珍,那是因为他本来就是严氏门下的一名小厮,因为擅于得严老儿的欢心,十多年后就哀求世蕃要些差使做。因为他不识字,严世蕃不能让他当高官,只好做了本处的知县。”
众同僚听了,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刘通判也叹道,“朝里有人好做官,像这样的一个家奴,也居然配做起百姓的父母官了,我们读书人不是只好去气死吗?”
无子的世宗为求子,六宫广置粉黛,于是就上演一出九美嫔大争风的悲剧,她们在圣眷本无常的处境中,命运沉沉浮浮悲悲惨惨……
海瑞两袖清风,让为皇帝迎请道人邵元节的内监怀安吃了大苦头……
世宗为求皇嗣,纵容种种宗教活动,致使劳民又伤财……
世宗新选的秀女徐翠琴在被逼侍寝时,突然拨刀行刺……
赵文华趋奉严嵩得了高官与厚禄,他的生活也是穷奢极欲,不想却发生了他外甥柳如眉与他的外宅里众多姬妾鬼混的丑事,于是这个二十岁的浪荡少年死于了非命……
赵文华将小妾假妆成仙女,通过道士的引荐,让世宗在临幸的第二天就封为瑜妃。不久阴谋败露,瑜妃也死于非命,但赵文华却通过高妙的权术得以免祸……
九美嫔大争风
世宗已是三十岁了,最巴不得的就是能有个一男半女,聊慰眼前安抚日后。可是自从陈皇后死后,六宫粉黛再无人受娠,不管他怎么努力,也没一个怀孕的,世宗于是就嘱咐心腹内监怀安去探访诞子的方药。
怀安本是个市井无赖,赌掉了全部家产,实在活不下去了就自投阉门,如今一得了这样的一个上命,立时就意识到大有空隙可钻,于是道士邵元节就应此运而出现了,本来就最信道士的世宗一听怀安说元节是个能呼风唤雨、设坛求嗣必百发百中的神人,只是不在京中,现居太华山麓,须得有上谕前去,他才肯下山;世宗当即就眉飞色舞高高兴兴地下了一道旨,晋邵元节为道一真人,赐黄金千两,着速即来京求嗣,并委怀安为钦使,前往太华山敦请。
同时世宗又听信了张璁“宫中宜多置嫔妃,以求早生太子”的话,传谕广选秀女。各处地方官接谕后忙得屁滚尿流,一阵乌烟瘴气的胡闹之后,进献秀女的绣车整天络绎于京都大道上,脂粉红颜满载车中,沿途相望,煞是好看,于是都中人每天都把看外郡车辆送来的秀女当成了一项节目,那位世宗皇帝终日忙着的政事则是点秀女。
而内外宫监也手忙脚乱,先把秀女接进来,等世宗选过了,内监又忙把选不中的退还地方官,令其仍送归其母家。这样地鸟乱了三个多月,多处的秀女都已献齐。世宗临翠华轩,再优中选优,三百六十名秀女中,最后只选出了十六名,这十六名秀女在有关的部门一一检验过后,可以充得嫔人的就只剩下了九名。再余下的三百五十一名,悉数分发各宫充做官侍。
郑淑芬、王秀娥、阎兰芳、韦月侣、沈佩珍、卢兰香、沈碧霞、杜雅娘、仇翠英这九个月貌花容非常之娇艳的女子作为合格的嫔人,其中杜嫔人最是羞花闭月,卢嫔人也冶艳无双,世宗对于她们两个格外宠幸。其他的几个嫔人则一个月中难得被临幸一两次,而杜嫔人则一个月中就召幸了二十次,卢嫔人也四五次。于是争风拈酸的风习就穿越了宫闱森严规例,在帝王家中也上演开来,由不得召幸而生妒,再由妒而生怨,由怨而生的则是恨,仇恨的最后结果就是激烈的暗斗。
在这不太得宠的七个嫔人中,讲学问要推韦嫔人,聪敏伶俐要算王嫔人,奸恶狠毒要算沈嫔人佩珍,乖觉是阎嫔人,郑嫔人最是忠厚,仇嫔人极其和蔼,沈嫔人则最是呆笨。做人总是聪敏伶俐的占先一点,乖觉的也还不吃亏,于是王嫔人虽不十分宠幸,恃着聪敏,想出许多妆饰的花样儿来,打扮得和天仙似的。俗言说得好,三分容貌七分妆,善于修饰王嫔人就变成玉立亭亭临风翩翩了。
那天世宗驾游西苑,在一齐侍候着的九位嫔人中,王嫔人的艳光照人妩媚可爱让世宗不由得心上一动,伸手拉住王嫔人的玉臂,细细地打量,愈看愈觉可爱,于是就赐王嫔人坐下,与世宗皇帝同饮。
明宫规矩,嫔人无论怎么样受宠,皇帝不赐坐,也是不敢坐的。所以王嫔人得世宗青睐而得坐,最得宠的杜嫔人和卢嫔人倒得在一边侍立着。最可恼的是世宗竟让沈嫔人斟酒,沈嫔人斟过了世宗的酒,不能不给王嫔人斟酒,王嫔人虽然低低地谦逊了一句,可沈嫔人心中的老大不高兴却仍然没有减少。想同是嫔人,为什么一个坐在那里贵妃皇后似的饮酒,另一个却同侍女一般地在旁给她斟酒。
沈嫔人越想越感觉咽不下这口气,可皇帝的旨意谁敢违忤,只得硬着头皮勉强一直侍宴到宴罢。当天夜里自然就是王嫔人侍寝世宗,并且王嫔人从此渐渐得宠了。而那个乖觉的阎嫔人也因善解人意能侍喜怒,而深得帝心之欢,于是阎嫔人也跳了龙门。
这样一来,就形成了杜、卢、王、阎四嫔人一样得宠并驾齐驱的局面了。于是她们四个又暗地里争妍斗胜,各显出狐媚手段来笼络皇帝。那两个沈嫔人和韦嫔人、郑嫔人、仇嫔人等五位嫔人始终爬不上去,心里怀愤又怀怨,悲伤不已。
结果沈嫔人佩珍施出狠鸷的心计来,弄得最宠幸的杜、卢、王、阎四位嫔人互相猜忌,从暗斗转向了明攻,四人在世宗面前互相攻击,结果四败俱伤,只有沈渔翁得了利。
廉洁海瑞两袖清风
内监怀安前往太华山去请道人邵元节,不想邵元节已往四川峨嵋山去了,于是他又从太华山赶到峨嵋山,偏偏邵元节又到泰山去了,于是怀安又赶到泰山,却仍没找到,原来邵元节又往江西龙虎山,怀安只得重又赶往江西,这才得以和邵元节见了面,呈上聘金,开读了圣旨。邵元节却说现在没时间,须得三个月之后。怀安只得耐着性子,在江西等了三个月。终于得以起程的一路上,怀安借着奉旨的名儿到处勒索敲诈,地方官吏被他逼到叫苦连天。
经过临清时,临清知县海瑞海刚峰为人一如他的别名,刚愎倔强,到任三年多,依旧是两袖清风一副琴剑。
怀安偕邵元节沿途作威作福惯了,一切供给务求奢华铺张,在巴结奉承中,怀安趾高气扬早忘了自己的本来面目,凡其所经过州县的知府县尹都在深挖腰包竭力供应之外,至少还要再送他千八百两的,累累的金珠宝物足有数十车,引得绿林中人个个涎垂三尺,但怀安每到一个处,地方官总是派兵护送,此县接彼县,宵小们没有空隙可乘,只好望洋兴叹。
谁知到了临清,却不见县尹派人来接,而邻县护送的兵士见已出了自己的县界,照例辞了回去。怀安在临清县走了半晌,鬼也没有半个来接的,怀安不觉大怒,痛骂知县生了瘟病因而导致聋了耳朵瞎了眼,正要赶去临清县署狐假虎威地发作一会,遥遥远远就见两个敝衣破履乞丐一般的人从大路上走来,到了跟前,当中的一个面色白皙略有微须的人向怀安拱了拱手道:“得知公公驾临,特来迎接。”
怀安不觉呆了,半晌才高声喝道:“你这厮穷形极相,也配做父母官吗?”那人正色说:“为吏只要廉洁爱民,岂在相貌的好坏?”怀安被他一句话塞住,怔了好半天,才又喝问道:“你既是本处的父母官,为什么装得这般穷乏,连做官的威仪都没了。你自己看看,像个什么样子?”
那人笑道:“本县连年灾荒,百姓贫苦得了不得,知县为百姓父母,理应与百姓同甘共苦,况且卑职的生性,不仅不愿剥削小民,而且还拿自己官俸去赒济小民,你说怎么能不穷呢?!”怀安拿他没法想,只好问:“你叫什么名儿?”那人应道:“卑职就是海瑞。”
怀安猛然记起一路上听人说,这可是个清廉的强项县令。怀安看样子,知道是敲不出什么油水的了,于是垂头丧气地和邵元节两人一同跳下马来,跟着知县海瑞到了馆驿,但见驿中也没有驿卒,只有一个老妇和一个少女在那里当差。怀安诧异地问海瑞为什么不用男仆?海瑞笑道:“那些仆人嫌这里再穷不过,做不几天就自己逃走了。卑职不得已,只得令老妻和小女暂来此处侍候公公。”
怀安暗惊原来在这里当差的竟是知县的太太和小姐,及至走进馆驿里面,见一张破桌,四五只有底没背的竹椅儿,两张半新不旧的卧榻,榻上各置着一床粗布被子,怀安看得一味地摇头。
过了一会儿,海知县亲自供上黄虀淡饭的午餐,怀安穿绮罗食酒肉,这样的粗茶淡饭哪里能够下咽,邵元节倒是勉强吃了一些。当然晚饭也不例外,且海知县又亲自掌上一盏半明不灭的气死风油灯来。
怀安在破窑似的馆驿里面住了一夜,听寒风飒飒,村外的犬吠狺狺,野树上的鸮声恶恶;又睡在这粗布被上,不盖还冷,盖了实在粗硬难受。穷奢极欲的怀安翻来覆去睡不着,好容易听得远远的鸡声三唱,怀安好似坐了一夜的牢,巴不得天色早明,忙忙地闻鸡起身,胡乱梳洗好了,和邵元节两人带了从人,匆匆地赶往别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