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坚和陈叔宝之间有很多共同点。他们几乎在同时上位,杨坚登基是581年,陈叔宝登基是582年;他们在上位时都不是一帆风顺,杨坚登基前解决了嚣张的尉迟迥,陈叔宝登基前灭了捣乱的陈叔陵。最后他们接手的帝国是之前的两百年里南朝和北朝几乎最完整的底盘,在那个时代这是最完美的大好河山。
站在这个角度来看,两人作为一个皇帝在起步阶段应该是差不多的。
但这两人之间最大的不同点是,对这个来之不易的位子,杨坚更懂得珍惜。
在陈叔宝喝酒的时候,杨坚在批奏折;在陈叔宝跟后宫的妃子亲热的时候,杨坚在和北方的摄图拼命;在陈叔宝穷奢极欲的时候,杨坚在省吃俭用。杨坚会这么做,不是因为他比陈叔宝穷,而是因为他比陈叔宝更贪恋这至高无上的权力。
杨坚这个位子是外戚的身份篡来的,为了防止他的下场会和几百年前的王莽一样,他必须时刻保持警惕,对握住的权利一刻不能松懈。
杨坚就像一台机械闹钟,只要一天没有上紧发条,可能就会停止了跳动,被人当垃圾扔出去。所以他始终绷紧了那一根弦。
后来杨坚的作为证明,只是做一个守成的君主他是绰绰有余的,但他并没有因此而满足。
如果说勤于政务萧衍做得到,定国安邦萧衍也做得到(仅限前期),要说到省吃俭用、一心礼佛、不近女色(仅限后期)萧衍比杨坚做的还彻底。
萧衍没有做到的一点就是杨坚的的野心。
北周的国都不算小,但杨坚觉得装不下他,一定要建一座大兴城。北周的地盘也不算小,杨坚同样觉得装不下他,一定要一统南北。装不下的哪里是他这个人呢,装不下的是那颗不会满足的野心。
一个有野心并有能力实现野心的人,是一位值得追随的上级、一位可敬的皇帝、一位可怕的对手。
杨坚并没有因为陈叔宝是个举世闻名的酒囊饭袋就轻视他,在南方给陈顼办葬礼的时候,杨坚特地派人去陈朝吊唁。跟陈叔宝的书信往来中,杨坚用的第一人称为‘坚顿首’,顿首即为磕头,此语用在外交书信中是一种非常客气,甚至是底下的姿态。
杨坚愿意放低姿态,自然不会是想跟陈叔宝搞搞关系,只是因为当时北方还有更需要解决的突厥问题要处理。杨坚明白他还没到跟陈叔宝翻脸的时候,为了他的野心即便是卑躬屈膝他也心甘情愿。
这一切努力也是颇有成效,陈叔宝因为杨坚客气客气就天真的认为这是一个比他还怂的软蛋,更加倍努力的花天酒地,做他的快活皇帝。
直到突厥的问题基本解决了,杨坚马上脱掉了他软弱的伪装,像一只恶狼一般盯视着白胖白胖的肥羊陈叔宝。
在摄图向杨坚称臣之后,讨平江南的计划再次被提上大隋朝堂的议程。
身为帝国的二号人物高熲首先提出了一号方案。由于南北两边的粮食收获季节不同,在南方收粮种粮的农时,专门散播隋朝大军要南下的谣言,让南方屯兵,如此往返必然要耗费农时。同时派人去南方烧了他们的房屋和储粮仓库消耗陈朝的储备资源,长此以往可使陈朝财政枯竭。
这是一个很扯的方案。
如果把两国交战比喻成两位武林高手之间的对决,这个方案就相当于一个高手想解决另一个高手的第一招是扔一块黑砖头……
经过几百年的建设,南朝早已成为远比北朝富饶的鱼米之乡,想靠这种类似小孩斗气的方法来消耗陈朝的国力简直是天方夜谭。
面对这个扯淡的方案,杨坚同意了。因为这个方案最重要的目的不是消耗陈朝的财政,而是麻痹陈朝的注意力。
当然作为杨坚手下的第一参谋,高熲的水平绝不仅限于此,他最重要的贡献是推荐了两个人。
第一个人是韩擒虎。
韩擒虎河南东垣人(今河北正定)后迁居新安(今河南新安东),家里世代为武将而且都以勇武著称,曾在鸡头山大破突厥的前军总管韩僧寿就是他的胞弟。
而论武功韩擒虎可要比他的弟弟强的多,宇文邕在平定北齐的时候韩擒虎曾说降齐将独孤永业拿下了金墉城,其后又攻下了范阳城,以军功拜任永州刺史。在杨坚当丞相的时候,韩擒虎又迁任和州刺史。
这个和州刺史做的并不轻松,因为和州位于北周(当时杨坚还未改朝)和南陈的交界之处,左挟长江,右控昭关属于南北军事文化交流(既打仗加军事骚扰)的重地,经常来这里找麻烦的不光有陈朝将领甄庆、任忠(任蛮奴)还有武功盖世的萧摩诃。但韩擒虎在和州顶住了所有的压力,即便是萧摩诃这等猛人都没吃到什么好果子,全被打了回去。
这是一个有勇有谋的猛将,其勇猛甚至还在达奚长儒之上堪称大隋第一猛将,原因后面很快就能提到。
关于韩擒虎更值得一提的是,他是正史之中少有提及被封为神明的人物。中国古代二十四史中,除了对于帝王的出身出世经常会有玄幻般的神话描写外,绝大部分还是很严肃的,不像本文这样经常自由发挥,关于怪力乱神之说是很少有提到(不是没有)。而隋书韩擒虎传中明确记载,韩擒虎在死前就被阴兵迎为阎罗王。
能被立为阎罗王的人绝不是一个好惹的主,高熲也将这位不好惹的韩擒虎推荐给了杨坚,随后韩擒虎被任命为庐州总管(今安徽合肥),委以平陈重任。
第二个人是贺若弼。
贺若弼不姓贺,他姓贺若,是河南洛阳的鲜卑族人。
和韩擒虎一样贺若弼也是出身武将世家,其父贺若敦是北周将领以勇武著称,曾带兵和南陈大将侯填对峙,双方互有胜负。后来贺若敦在宇文护当政时期因为口出怨言被宇文护勒令自裁,临死前他嘱咐贺若弼记住两件事,第一件事是牢记祸从口出日后一定要谨言慎行,第二件事是完成他的遗愿平定江南。
贺若弼将这两件事牢记于心。当年小报告专业户王轨找他询问对于太子印象如何,他说其才能不足以为帝,等王轨兴高采烈的找宇文邕去打小报告的时候把贺若弼抬出来垫背,贺若弼又当着宇文邕和王轨的面说绝无此事,让王轨惹了一个大脸红。
事后王轨指责贺若弼不地道,贺若弼只是淡淡的说,君主如果全部事无隐瞒就会失去大臣的忠心,而大臣如果不有所隐瞒就会失去自己的身家性命!说完不管目瞪口呆的王轨便拂袖离去。
能出此言说明此时的贺若弼深谙政治厚黑学,最起码比王轨强很多,所以在宇文赟上台之后王轨脑袋搬了家,而贺若弼得以身免。
但贺若弼也有他非常尴尬的地方,那就是他跟杨坚有点过节,在尉迟迥举兵反叛的时候,杨坚怕贺若弼也跟着造反,所以派相对亲近一点的长孙平取代了贺若弼的位置。
身为臣子不能得到皇帝的信任是件非常要命的事,贺若弼也不能上赶着为自己辩护,所以很郁闷纠结。
好在有高熲为他出头,在杨坚询问平陈人选时,高熲说‘朝臣之内,文武才干,无若贺若弼者。’这是一句非常高的评价,何况还是出自高熲之口更是加足了这句话的分量。杨坚深以为然,不计前嫌委任贺若弼以吴州总管(今扬州一带),镇江北要冲广陵(今江苏扬州西北)。
高熲的认人的眼光是非常准的,这两人将在随后的平陈之战中发挥至关重要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