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到来时,要是你抬头往银河西岸看去,就可以看到两棵像笔头树的孢子一样微小的星星。那是群施童子和宝施童子两个双子星居住的小小的水晶宫。
这两座透明的神殿两两相对。夜里,两人一定会回到神殿,坐在一起听着那天空上传来的巡星之歌,吹奏一整晚的笛子。这就是他们双子星的工作。
有一天早上,当太阳摇摇摆摆地、庄严地自东方升起时,群施童子放下银笛,对宝施童子说:
“宝施,可以了吧?你看,太阳出来了,云儿也闪耀着洁白的光芒。今天,我们要不要去西方平原的清泉地呢?”
可宝施童子仍然半眯着眼睛忘我地吹着银笛。群施童子只好走下神殿,又穿上鞋爬上宝施童子神殿的台阶,把这段话又说了一遍:
“宝施,可以了吧。东边的天空已经被照亮了,天空下的小鸟也似乎醒来了。我们今天要不要去西方平原的清泉地呢?我们一起去用风车造雾,发射小彩虹玩吧!”
宝施童子终于注意到了群施童子的存在,他吃惊地放下笛子,说:
“啊,群施,对不起。天已经大亮了呀。我马上穿鞋!”
宝施童子穿上他那双白色的贝壳做成的鞋,两人相亲相爱地唱着歌儿,一起走过天上那片广阔的银色草原。
天上的白云啊,
你是太阳神走过的路,
你要一直这样干净、这样明亮啊!
天上的蓝天啊,
你是太阳神走过的路,
你要将你的碎石子,深深埋藏啊!
两人唱着唱着,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天上的清泉地。
在天气晴朗的夜晚,从人间就可以清楚地看到这股泉水。那是距离银河西岸相当远的地方,许多蓝色的小星星围成了一个圆圈,圆圈底下填满了蓝色的、小小的石头,石罅间汩汩涌出最最清澈干净的水,这些水形成的小河从清泉的另一边流向银河。每当人世间遇到干旱时,那饥渴枯瘦的夜莺和杜鹃都会懊恼地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却只能沉默地仰望天上的清泉地。这里是任何鸟类都无法到达的地方。但是,天上的乌鸦星、天蝎星和天兔星却可以轻易地到达那里。
“宝施,我们先来这里做瀑布吧!”
“好的,那我来搬石头。”
群施童子这么说着,便脱掉鞋子下到小河里,而宝施童子则在岸上开始收集合适的石头。
这里的空气里都飘满了苹果的香味,这是那轮还在西边天空逗留的月亮带来的味道。
这时,地平线的另一头突然传来了很响亮的歌声。
银河西岸远处的天泉哟,
这里的水流哗啦啦,
这里的蓝星星亮闪闪。
夜莺、枭、松鸭,想来却来不了。
“啊,是乌鸦星。”童子们同时说道。
正说着,就看见一只大乌鸦已经沙沙沙地拨开天上的芒草,甩动着肩膀、迈着大步慢吞吞地从另一头过来了。它身披着黑漆漆的天鹅绒斗篷,还穿着一条黑乎乎的天鹅绒织成的裤子。
大乌鸦看到他们两个人,便停下脚步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哎呀,你们好啊,群施童子和宝施童子。今天真是个好天气呢。不过,天气好,嗓子就受不得干。昨晚歌唱得有点儿太大声了,真是不好意思。”大乌鸦一边这么说着,一边一头钻入泉水中。
“请别客气,多喝一点儿。”宝施童子说。
大乌鸦屏住气咕噜咕噜地喝了三分钟左右,才抬起头眨巴了一下眼睛,然后摇摇脑袋将沾在羽毛上的水滴甩掉。
就在此时,地平线另一边又传来粗暴的歌声。大乌鸦听着脸色一变,浑身哆嗦起来。歌是这样唱的:
南方天上的红眼蝎子,
我有一对大螯和毒钩,
任何不知道我威名的,
都是一只大笨鸟。
大乌鸦被这个歌气坏了,它气呼呼地说:
“天蝎星这个混账东西,竟然讽刺我是大笨鸟。等着瞧吧,它一来到这儿,我就挖出它的红眼睛。”
群施童子劝道:
“大乌鸦,千万别这么做,天神会知道的。”
说着,天蝎星已经晃着两只大螯,拖着长尾巴,从另一头贴着地面爬来了。寂静而空旷的天空草原发出回音,让它爬动的声音显得特别刺耳。
大乌鸦早已气得浑身直发抖,眼看就要扑过去了,双子星则拼命打手势制止它。
而蝎子则完全无视大乌鸦的存在,它优哉游哉地爬到泉水边,说:
“啊,渴死了。哎呀,是双胞胎啊,你们好。请别见怪,我来喝点儿水。哎哟,奇怪,这水好像有土味。看来是哪个黑笨蛋也到这里来把头钻进去了。唉,没办法,只好忍着点儿啰。”
蝎子咕噜咕噜地喝了十分钟的水。其间它完全就当大乌鸦不存在,看也不看它一眼,只一直在那儿啪哒啪哒地摆动着它那条尖端带着毒钩的尾巴。
大乌鸦终于忍无可忍了,“唰”的一声展开翅膀大叫道:
“喂,蝎子,你干吗从刚刚就一直找我的麻烦,说我是只笨鸟什么的!我要你现在向我道歉!”
蝎子的头终于离开了水面,它转动着它那双像火焰一样通红的眼睛,说道:
“嘿,有人在说话吗?是红色的那一位呢,还是灰色的那一位呢?你和我说话,是想问候一下我的大钩子吗?”
大乌鸦勃然大怒,忍不住飞向天空大喊道:
“你说什么?你别嚣张,小心我把你从这扔到天的另一边去。”
蝎子也气得迅速扭转过庞大的身体,将巨大的尾钩扫向空中。大乌鸦飞起来避开它的尾钩后,将自己尖尖的鸟喙像矛一般直对着蝎子的头俯冲下来。
群施童子和宝施童子根本来不及劝阻。瞬间,只见蝎子的头部受到重创,大乌鸦的胸部则被毒钩刺到,双方都呻吟着翻滚在一起,晕了过去。
蝎子的血咕嘟咕嘟地流到空中,形成了一大片令人厌恶的红云。
群施童子赶紧穿上鞋子,说:
“哎呀,糟糕。大乌鸦中毒了,我们得快点儿把毒液吸出来。宝施,你来把大乌鸦抓好,好吗?”
听了这话,宝施童子也慌忙穿上鞋子,急忙绕到大乌鸦身后紧紧地按住它。群施童子的嘴巴贴着大乌鸦胸部的伤口,帮它吸着毒液。宝施童子说:
“群施,千万别把毒液吞下去啊,一定要马上吐出来!”
群施童子什么也没说,只是一遍遍地从伤口往外吸毒液,然后吐掉。一连吸了六遍,大乌鸦才终于清醒了过来。它微微张开眼睛说道:
“啊,谢谢你们。我这是怎么了?那个家伙呢,果真被我打死了吗?”
群施童子说:
“快用水洗洗伤口吧。现在你可以站起来自己走动吗?”
大乌鸦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转身看见了蝎子,于是又激动得浑身哆嗦地说:
“畜生,天上的毒虫!终于死在天上了,这才是我最高兴的事儿。”
两人赶紧带大乌鸦到河里去。洗净伤口之后,他们又往伤口上吹了两三次香气,才说道:
“哎,慢慢走,趁天色还亮,快点儿回家去吧。从今以后不可再做这种事了,天神什么都知道!”
大乌鸦非常沮丧,翅膀也无力地垂了下来。它朝着双子星行了好几次礼,说道:
“谢谢,谢谢。以后我会小心谨慎的。”
说完,它便拖着双脚,穿过银色的芒草原,往天空的另一边去了。
两人又回去检查了一下蝎子的伤势。发现虽然它头部的伤势严重,却已经不流血了。两人连忙捧来泉水帮它把伤口洗干净,并轮流对着伤口呼呼地吹气。
一直等到太阳快要升上中天,蝎子才微微睁开了眼睛。
宝施童子擦着汗,问道:“你感觉怎么样了?”
蝎子缓慢而小声地问道:“那只臭乌鸦死了吗?”
群施童子有点儿生气地说:
“还说呢。你刚才差点儿就死掉了。来吧,打起精神来,赶快回家吧!趁天还亮赶紧回去,天黑就麻烦了。”
蝎子的眼睛闪着怪异的红光,说:
“亲爱的双子星,请送我回家,好不好?求求你们帮帮我吧。”
宝施童子说:
“好吧,我们送你回家吧!来吧,请抓住我。”
群施童子也说:
“喂,快抓住我们吧。不快点儿的话,天黑前就回不了家了。那样的话,将无法出席今晚的巡星会了。”
蝎子抓住他们,踉踉跄跄地走出清泉地,两人肩膀的骨头似乎都被压歪了。这只大蝎子的身体实在太重了,它的体型大约是两个童子的十倍大。
尽管如此,两个童子还是涨红着脸,忍着疼痛一步步地往前走。
蝎子的大尾巴拖在地上的小石子上,一路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它的口中还不停地往外呼呼地吐出带着臭味的气息。三人就这样摇摇晃晃地往前走着,一个小时都走不了一千米。
蝎子那沉重的身体和夹得紧紧的钳子,让两名童子的肩膀和胸部都快痛得没知觉了。
天上的平原到处都闪闪发光。现在,他们已经走过了七条小河和十处草原了。
童子们感到头昏脑涨,已经搞不清楚自己是在走着还是站着。但是两人依然一言不发地一步一步往前走着。
他们已经走了六个小时,但是离蝎子的家还有一个半小时的路,而太阳看上去就快要落山了。
“你能再走快一点儿吗?我们必须在一个半小时内回到你家。不过是不是很难受?你感到难受了吗?”宝施童子问。
“是的,我很难受。请再坚持一下就好,发发慈悲吧。”蝎子哭着说。
“好吧,再坚持一下就好了。伤口痛不痛啊?”群施童子这样问着蝎子,其实他自己也一直在忍受着肩胛骨几乎要碎掉的痛苦。
太阳向他们摇了三次身子算是告别,然后正式往西山沉下去了。
“我们不回去不行了。这可怎么办啊!这附近有人吗?”宝施童子大喊道。
可是天上的平原依旧寂静无声。
西方的云彩一片通红,而蝎子的红眼睛比云彩更红,它的眼神中流露出了哀伤。这时那些亮度强的星星已经穿上银色的铠甲,唱着歌儿出现在远方的天际。
“星愿心愿,我想成为一个大富翁!”
人间的一个小孩仰望着星星出现的地方大声喊着。
群施童子说:
“蝎子先生,再等一会儿就到了,累了吗?”
蝎子可怜兮兮地说:
“我已经非常累了。但是再有一会儿就到了,请多见谅。”
“星星呀星星,星星不是一颗星,满天满天亮晶晶。”人间所有的孩子都这样大喊着。西山已经一片漆黑,天上已经布满了一闪一闪的星星。
群施童子的背弯得简直要断了似的,但他还是坚持着说:“蝎子先生,今天晚上我们已经来不及赴会了,一定会受到天神的责骂,可能还会被放逐。但是,这都没有比送你回家更重要。只不过要是去的不是你住的地方,那才糟糕呢。”
宝施童子说:“我已经累得快死掉了。蝎子先生,请你打起精神来赶快回家吧。”说着说着,他终于体力不支地倒在地上。
蝎子哭着说:“真是对不起啊。我真是个浑蛋,我根本连你们的一根头发都不如。今后我一定洗心革面,今天的事情是我错了,以后我一定改过自新。”
此时一道包裹着浅蓝色强光外套的闪电,忽然闪着刺目的光芒,从对面飘了过来。
“我奉天神之命特来迎接你们。来吧,双子星,请一起抓紧我的斗篷,我立刻送你们回神殿。天神不知为什么从刚才就很开心。蝎子,以前你就很惹人讨厌。喏,这是天神赐给你的药,拿去吃吧!”
童子们叫喊道:“蝎子,就此告别了。请你快点儿吃药吧,不过请你记住刚才和我们的约定哟。再见了!”
闪电又一次发出炫目的光芒。然后双子星就发现他们已经站在先前的泉水旁了。闪电说:“呀,请把身子洗一洗。天神给你们送来了新衣服和新鞋子,还特地宽限给你们十五分钟的时间。”
双子星终于放下心来,心情愉快地在透明如水晶的冷水中洗了一个舒服的澡,又穿上带有蓝色光泽的薄衣和泛着白光的新鞋。此时他们身上的疼痛、疲累全都一扫而光,整个人感觉神清气爽。
“嘿,走吧!”闪电说着,又一次让两人抓住了它的斗篷。
青紫色的光芒“啪”地闪了一下,童子们已经站在自己的神殿前,而闪电则已不见踪影了。
“群施童子,准备开始吧!”
“宝施童子,准备开始吧!”
二人爬上神殿,面对面端坐着拿起银笛吹了起来。
这时的天际,四处都响起了美妙的巡星之歌:
红眼的蝎子,展翅的鹫;
蓝眼的小狗,盘踞的大蟒。
猎户星座放声高歌,将霜露播撒;
仙女座星云随心变化,像是奇妙的鱼嘴;
大熊星座伸直长腿,直至北方五处;
小熊星座的前额,是群星巡游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