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泽宁从未将皇帝放在眼里,听到皇帝制止的话,也并不准备听从,前进的脚步更没有丝毫停顿。
反而是沉默许久的谢萱拉了拉他的衣襟。
“你先出去等我一会,行吗?”谢萱轻声低喃,头一直低头,却不难让人发现她的情绪低落。
柔顺的发丝,在他手中轻轻划落。
谢泽宁抿了抿薄唇,漫不经心地看了皇帝一眼,再低头看她,做最后确定。
“你确定。”谢泽宁看着连头都不敢抬起的谢萱,他不知道她在坚持什么。
在这里,除了他之外,没有任何人对她抱有好感,哪怕那任何人之中包括了她的亲身父母。
谢泽宁不懂,在他幼时的记忆中,只有那个女人不分青红皂白的偏爱他的弟弟,对他则全无爱怜之心,即便如此,他也没有丝毫常人该有的失落。
失落这种情绪,他好像自从有记忆以来就从未有过。
不知为何,谢泽宁浮起了一丝莫名的情绪,他将手从她的发丝上放下来,淡淡的说道:“我只等你一刻钟的时间。”
说完,他挥袖离去,连表面的请安都吝啬给出。
皇帝脸色阴沉,却在最后一刻忍住了,但对谢萱却没有好脸色。
“还不过来劝劝你母后。”
这时候倒是想起装慈父了。
谢萱抬起头来,脸上倒不像谢泽宁所想的那么失落,而是满脸的笑意。
“皇上能不能让我单独跟母后呆一会儿,就一刻钟。”像是怕他不答应,她可爱地比了一根食指。
只可惜皇帝可没闲情欣赏她的可爱,那张威严的脸更是阴沉如墨,“真是放肆,你唤朕什么?”
“当然是皇上了。”谢萱狡黠的眨了眼,提醒他道:“难不成皇上忘记了,我现在是康王的女儿了,再叫您父皇,父王会吃醋的。”
她换了一个称呼,才发现叫康王叔为父王,感觉好像还不错。
“你这孽女……”
眼看皇上就要大怒,叶皇后连忙娇弱地求请,“还请皇上不要怪罪萱儿,一切都是妾身的错,萱儿此时已是康王家的郡主,皇上让臣妾单独跟她说说话吧,再过不久,她就要离京了。”
“馨儿。”皇帝说不出将谢萱留在皇宫的话,更做不出让谢萱恢复太子之位的事。
他最顾忌的到底是他的皇位,并不想在这个节骨眼多生事端。
“皇上什么都不必说,臣妾知道的。”叶皇后强作欢颜,将皇帝感动得不能自已,轻轻摸了摸她那尤带泪痕的脸,“朕就在门外。”
话一说完,他就将所有人带出了殿,留下母女俩做最后的告别。
只剩下她们两个人了。
谢萱低声自嘲,“小血说的果真不错,哪怕没有任何人帮忙,你也会过得比任何人都要好。”
“你说什么?”她的自言自语很小声,叶皇后皱眉,并未听清楚。
“没什么。”谢萱摇了摇头,说道:“现在没有外人了,你可以跟我说了。”
她问得小声,叶皇后冷笑一声,用锦帕拭去眼角的泪花,虽然眼眶微红,但只要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在这双美眸中,并没有丝毫的悲戚之色。
做戏能做到叶皇后这般收放自如的境界,怎能不让人佩服。
“不管你的生父是谁,你总归是本宫的孩子,为什么要这么执着问个水落石出。”叶皇后走到她面前,艳红而修长的指甲捧着谢萱绝美的脸颊,从那眉、那眼、那鼻,慢慢向下划动,“这张脸也继承了本宫的样貌,只可惜是个女儿身。”
手指不经意一个用力,就在那张粉嫩的脸上划下了一道红痕。
“所以说,我真的是你跟齐王的女儿了。”谢萱并未在意脸上的细微刺痛,波澜不惊的眸光定定地看着叶皇后。
“齐王。”叶皇后微微一怔,像是回忆,放在身侧的手指无人察觉的抽动了一下,饶有兴味地问道:“若你是齐王的女儿又怎样?难不成你还能大摇大摆地去认亲?”
虽说齐王自她之后再未纳妃,皇上也不会放任一个绿帽子在自己头上戴着,更何况……
叶皇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低低一笑,下了逐客令,“你该走了,本宫自认不是个好母亲,也希望你离京后再也不要进京,不然再被本宫利用就只能怪你自己太笨了。”
听她说了这话,谢萱只觉得眼前仿佛拨云见日般,一切都豁然开朗了。
“作为母妃的女儿,本姑娘怎么可能会笨呢!”谢萱的眼眸犹如黑曜石般,耀眼得万物失色,浑身上下都透露出一股无人比拟的傲气。
她利落地跪在地上,用力地对着叶皇后磕足了三个头,再看她时,就像放下了一直纠缠自己的禁锢。
“皇后娘娘,谢萱感谢您的生育之恩,从此之后,你我母子之情断绝,再无瓜葛。”谢萱朱红色的唇角微微上扬,随后转身,一步一步往外走。
她想起了叶皇后对她下的曼陀铃。
又想起了一次毒素入骨,叶皇后瞒着所有人偷偷摸她的额头时的那声叹息。
更想起了,上辈子中毒死前,叶皇后白发苍苍的脸上哭得像个失去所有的孩子。
她不再去想,为何一个母亲会这么冷漠地对自己的亲生女儿。
这一次,她要过截然不同的一生。
一个不再被叶皇后以亲情牵绊的一生。
双手用力推开门,谢萱微抬的双眼被门外的阳光照得晃了晃,连忙用手遮住,无人看到,一滴泪水就这么滑落下来,隐藏入了她黑亮的发丝之中。
“我们回家吧。”
谢萱再睁眼时,已无人察觉她任何的伤心。她对着不远处廊边的的绝美男子走了过去,路过那道明黄色的身影,也没有丝毫的停顿。
谢泽宁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她脸上的划伤,顺从地接过她伸过来的手。
“我们回家。”
强如铁钳般的手臂牢牢地圈住谢萱娇小的身躯,明明应该感觉到不舒服,但此时的谢萱却觉得无比暖心。
“脸上痛吗?”
直到走出了宫门,坐在马车里,谢泽宁才出声问她。
谢萱故作无事地摸了摸脸颊,摇头,揶揄一笑:“哪有那么金贵,回家擦点药膏就好了。”
“……”谢泽宁却沉默了许久,最后说了句,“以后不要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