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狈地跑回办公部,想哭的冲动哽在喉咙,像是猫的利爪一下一下,毫不留情地挠下去,痛到快不能呼吸。钟小念红着眼眶,喘着气躲进洗手间隔间。
她气她自己又一次成了愚蠢的笨蛋,被他们耍得团团转而不知。
这种无心的捉弄比任何羞辱都让她更难受,她不是不能接受在靳慕白手底下做事,她只是无法面对所有人都知情唯独她像个傻瓜一样被蒙在鼓里,还表演搞笑给他们看。
Joy知道,靳慕白知道,欧梓羽知道,就连林奕扬都知道,她在靳慕白的公司里上班。可是没有一个人,来告诉她。
可是就算她知道了,她仍旧无法从现在这种窘迫的境况中潇洒地抽离,这种悲哀的无力感尤其让她痛恨自己。
钟小念蹲坐在角落,自虐般死咬住紧握的拳头。不想哭,但脸上还是湿了一片。
“钟小念,除了你爸有钱之外你一无是处,你凭什么以为靳慕白会喜欢你?你所有的骄傲不过是因为你家的钱,我骄傲不仅仅因为我长得比你漂亮,还有我的努力和付出。迟早有一天你没了你爸在背后替你撑着,你就是条可怜虫。而我会得到我想要的地位和一切,包括靳慕白。”
当年,S大经济学院院花,穿着一身洗得发白最普通款式运动服的欧梓羽站在S大毓秀湖边,不屑看着她对她说出这番话时,她只当她是个读昏了书的笑话。
可是现在,欧梓羽叫他小白,靳小白。
这个曾经只有她才敢叫的昵称,因为是她取的,因为靳慕白不喜别人这样叫他,所以独独她才能叫。曾经她当着他一众同学的面,捏着他的鼻子恶狠狠警告,他是她一个人的靳小白,这是独属于她的称谓。
刚才那一声“靳小白”比耳光还狠,瞬间就把她过去自以为是的一切拍得粉碎。
“喂,里面的人这都多久了,动作能不能快点!”隔间外女人急躁地拍着门,大嗓门催促。
钟小念胡乱抹了抹脸,打开门埋着头走出去。
“哟,我还以为睡着了呢。”女人瞟她一眼,飞快地跑进去,甩上门。
洗手间盥洗池上方的镜子倒映出她糟糕的样子,眼睛肿得像两枚大核桃,钟小念吸吸红鼻子,洗了把脸,索性把头发披散下来挡住侧脸。
走进办公部,刻意低下头。
“小念你总算回来了,你要再不出现,老大都打算去秘书部要人了。”小李哥从电脑屏幕前抬起头来,瞥她一眼又专注地盯着游戏界面。
钟小念干巴巴笑了下,拖了椅子坐下,往经理的位置看过去。
“别看了老大不在,上头有事找。对了,他让你回来后我给他打个信儿。”小李哥一拍脑门,抓来手机啪啦三两下,“好了,你看老大多关心你,生怕你过去受了委屈。”
“嗯……”钟小念从喉咙硬挤出一个字来。哭过的鼻子发堵,浑身上下像是被谁抽走了力气,她软得连话也不想说。
小李哥摆弄鼠标的手缓缓停下,他终于从电脑前转过身,弯腰打量桌子另一头的钟小念,“小念,你怎么了?我怎么听你声音怪怪的,你……不会是哭了吧?”
“哪儿有,我昨天感冒了,今天早上来不就是这样了吗?”钟小念手枕桌上,脑袋埋进臂弯里。声音闷闷地,倒把鼻音遮盖下去了。
“该不是盘丝洞那群妖精又找你茬了吧?说,是不是?”小李哥不罢休地扯住她袖子,晃啊晃,“她们真要欺负你,我帮你找她们算账去!”
刚哭疼的太阳穴又疼痛起来,钟小念苦笑,“真没有,她们今天开会没空搭理我。”她就是知道他会这么说,所以才想方设法不让他知道她哭过了。
“那就好……”小李哥嘀咕两声,又坐了回去,“那你好好休息吧,午饭来了我叫你。”
“嗯……”
耳边小李哥狂机键盘的声音愈发清脆,钟小念闭上眼,发懵的脑袋迷迷糊糊想了很多。等小李哥拍醒她,让她吃午饭的时候,她已经睡了不知道几个小时。
午饭是林奕扬送来的,他来时见她睡得熟了便没有叫醒她。留下了西装给她搭上,把饭盒拜托给小李哥,嘱托他晚点叫她把饭拿去热一下再吃。
钟小念揉揉眼,一摸饭盒,热的。
“已经加热过了。”小李哥拿来餐具递给她。“这里还有盒感冒药,他给你买的。”
“谢谢。”休息了几个小时,哭沙的声音恢复了大半。闻到菜香钟小念也饿了,打开饭盒就要开动。脑子稍一琢磨,把包里手机拿出来,发了条短信,“下次你直接叫醒我就好了。”
林奕扬很快就回了,“记得按时吃药,好好休息。”
钟小念看着手机屏幕发了会儿呆,觉察到自己的失神她笑了笑,低下头开始吃饭。
“哟,现在才吃饭?”一上午没见到的经理突然出现,笑得像朵花儿一样。嗅着香味一路从门口凑到钟小念桌前,上上下下盯了一遭,“你哭过了么,怎么眼睛红红的?”
眼还真尖。钟小念条件反射地揉揉眼,讪笑,“可能是刚睡觉把眼睛捂着了。”
“是吗?”经理半信半疑,“睡觉能把眼睛捂红么?我怎么就遇到过……”嘟嘟哝哝好一阵,他也没琢磨个名堂出来,只好作罢。
经理是个沉默不住的人,才一会儿,钟小念一碗鱼汤还没喝完就听到他在那边拍着桌子吼,“下午部门聚会,小念都来一个月了,怎么也该给她接风洗尘,对吧小念?”
“我看是你又想公款吃喝了吧?”小李哥毫不留情地吐槽。
“我觉得偶尔聚聚也不错。”钟小念放下勺子,说道。她正头疼晚一点下班要怎么面对林奕扬,他是医生她的感冒论到他那里很容易就被戳穿。
正好眼下有了借口。
再说了本来他们都是平和好玩的人,待在一起既轻松又自在,没什么不好。
往常周五下午,经理来公司打过卡就带头翘班,今天因为晚上聚会难得地待到了下班的点儿。
三个人坐着经理的粉红现代,直奔南滨海,据经理说定的是那边的海滩风味餐馆。一路上,小李哥尽拿他老婆非要选的粉红现代取笑他妻奴。周五下班时间正是交通最拥挤的时候,原本半个多小时车程停停走走,最后花费了一个半小时。
在南滨路停车广场下车的时候,已经能看到繁星了。
海风带着咸咸的味道,细碎的沙在脚下沙沙地响。
他们一起往靠近海滩尽头的餐厅走去,小李哥忽然问,“你告诉你家TERRE晚上有聚会了吗?”
“我发短信给他了,他晚上也有应酬。”钟小念好玩地数着脚下经过的贝壳,忽然听到经理打电话的声音,“对,我们马上就到了,路上堵车堵得厉害,我们部门人都来了。”
她诧异地抬起头,前方灯火摇曳,人影攒动,脱口而问,“经理,你还约了人吗?”
“看我这破记性啊!”经理拍拍额头,“我是不是没告诉你们,今天晚上是庆祝公司拿下了和华尔街威尔士家族的合作,老板请客我勉强做个小东。”
“我就说,你这么抠门一人怎么舍得请我们吃饭,难怪啊~~~”小李损道。
墨蓝天色中,钟小念脸色霎时变得很难看,不知不觉就停下了脚步。
经理疑惑地回过头,“小念怎么,掉东西了吗?”
“经理——”钟小念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打颤,可她都不清楚自己在怕什么。她咬着唇迟疑间,突然灵机一动,“奕扬今天晚上有一场商业晚宴,他秘书突然有事去不了,他现在差个女伴,我恐怕不能陪你们吃饭了。”
“这样啊,那你赶得及吗?”她语气装得焦急,经理自然相信了。
“他已经开车过来接我了,小李哥抱歉,下一次我再补上。”
钟小念朝他们挥挥手,转身疾步走向停车场。走了很远回过头,已经看不到经理他们的身影,她连忙掉头往公交车站走。走着走着,猛然想起来大包还在经理车上,她现在手里就抓着个装零钱、钥匙的小坤包。
只能算了,晚一点回去后给经理发条信息给他提个醒,让他记得下周一把包带来,别让嫂子误会了。
从南滨路到西郊,途中转了五次车。钟小念疲惫地回到公寓楼下时,身上又酸又疼,骨头跟拆了遍似的。
黑洞洞的楼道里,走到二楼拐角处忽然听到吼叫的声音,她匆匆跑上楼,只看到自家门口两个黑影扭成一团。楼外灯光晃了过来,她费力地眯着眼总算看清楚了地上的人。
“姐姐,坏、坏蛋!”小明坐在三楼的房客身上,手上挥舞着一个白色的布料,口齿不清地大喊。
“死白痴,放开老子,听到没有?”猥琐男看见她,登时慌张地捶打小明。小明忍着他拳头落在身上,死也不挪开。
钟小念看了好久终于看到小明手上拿着的东西是什么,她看着大开的房门顿时了然,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烧了起来。
拳头紧握了许久,她深吸了口气走上前,出奇平静地拉起挨打的人,“小明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