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在浑浊的水里驶过的声音还是那么熟悉,雨分明还没有停,不过是在几分钟以前开始下雨。好久没下雨了,这城市如此之大,多少的污染,已将其涂的面目全非,能否下一场雨,淋一淋,洗尽铅华。
独自坐在咖啡厅,也许是在秋天,欲雨未雨的天气。里面开着空调,有一股很清晰的气味,亮的很干净,纤细的手指习惯的搅拌着白色杯里黑色的液体,看着周围的布景,坐着的人并不多。
邻桌有一道玻璃墙,阴天里苍白的冷光在上面泛动着,但仿佛可以忽略不见,在玻璃外就是湖水,向建筑底下涌去了,沉寂的风推动着,掠过水面,泛起一些水纹,犹如冬日里破旧城墙根下晒着太阳的老人,脸上布满了皱纹,在耀眼的光里沉睡不醒。
银白色的勺子斜靠在杯口上,还在打着旋的咖啡将轻盈的勺子冲过去一点,它停靠一下,接着再移动。中央,漾着细小的泡沫。她不再去看一直搅拌的东西,并不在乎苦涩的滋味,都会弥漫在齿间,在未流过以前,已经长年累月。
什么都看过了,望过了,乍然有些轻松,心脏突然间又猛跳几下,那种震动几乎要使全身一起产生共鸣。应该不是很远的一段路,怎么显得如此漫长。都市里霓虹灯光很快落到了车后,也许一条街驶过去了,很阴仄,在前面,又有些光亮,是巨大的广告牌上雨中模糊的字迹,跳跃不定。
她看了他一眼,以前的那一次,在影院里,同学。他的。怎么在今天会有如此的变故,但仿佛在意料之中,听见那个消息时很平静,或许自己变的坚强了,抑或变的麻木了,一切迟早会揭晓。
让他走。
刚才的回忆,她想起当时的一个感觉,对气温,很精确的数字,手指凝固在空气里,那时的气温应该是二十三摄氏度。
脚在新装饰的台阶上移动,在大理石阶面上钉着一条条金属板。他想起以前学校的楼梯,粗糙的水泥表面,沾着很重的一层尘土,大扫除时,楼道的地面上布满点点黑色的水迹,充斥着呛人的尘土味道,但又很好闻,夏日暴晒后的阳台洒些水也会有,宛若雨过之后,他深吸着,有一点沉醉;眼前是明晃晃的崭新的楼道,干净的地面。
楼洞外面没有清晰的早晨的阳光,茂密的芭蕉树伸出阔大的枝叶遮住了天空,一阵风从过道上吹国,宛若拂过大街上寂寞的人群,阔大的树叶扬了扬,就不再有什么表示。
他忽然感到一阵凄清,外面的空间里人很少,那一边的大道上走着几个去教室的教师,手里拿着教案;底楼教室里发出嗡嗡的声响,不是被几个特别大的声音打断,从来都是这样,在任何一个学校都会一样,他想,手里托着一叠练习本,想象着冯云蔚,也许并不在办公室里了。
四周小径中间的那个荷花潭里泛着清晨寂静的光,发绿的水并不想游动,发觉它的目光光亮一点了,周围树木稀少,光一下子从四际聚来,蓦然间有一种很不安全的感觉,觉得很厌恶,很苍凉,绿水和蓝天对峙着,会不会化成蓝水绿天。
叶君兰在二楼的窗口看着他走过小径,从荷花潭边经过,瞥了那里一眼,她倏的感到这一瞥的含义,不禁有些痴然,一阵口干舌燥,令人昏眩的世界。他拿着那叠东西从一堵墙的边上走过,背影无声的隐了进去,再也看不见什么了,下意识的摸了一下窗台,手指触摸到了尘土。
侍者拿来了他们所要的东西后就离开了。她打开饭盒,里面放着一只鸡腿,浅浅的一盒饭和其他的一些蔬菜,除此之外还有一杯牛奶,以前在学校里或家中也经常吃这些菜。
“你经常这样打发掉一顿午饭?”
“是啊,你觉得怎样?”
“那你晚饭呢?”
“现在我一个人生活,所以对这些吃饭之类的事情很马虎,也不一定吧,有时去大排挡来一顿,有时进酒店。其实也各有各的好处,各有各的滋味。”赵达缘喝了一口牛奶,继续说,“在大排挡,那里的气氛很热烈;许多人都聚在桌边吃,吆五喝六的,夏天开了啤酒,放肆得很,我很喜欢那种气氛,而且那里还有火红的炉火,……”
听了他的叙述,她想起那一夜和何漠在酒店外谈话时看见酒店对面火红的大排挡,用布遮着两侧,啤酒四处流淌,淡绿的玻璃瓶。
“叫几个朋友,同学一起去吃,很放纵,至于去酒店,用高脚酒杯,盛满了酒,对着酒店里面的灯光看,很有点奢侈的意味,入暮以后看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过客,他们是多么忙碌,而我自己是多少安逸,再想想晚上可以睡在舒适高档的床上,人生亦不过如此。”
“那你一个月可以拿多少工资呢?”她想到以前何漠也去酒店里吃晚饭,不过他提起时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带着很大的不屑,而赵达缘却带着优越感,在追逐豪华生活么?也许本无可厚非,可是依然有点遗憾,很莫名,她觉得不同,在两者之间。
“大约两三千吧。还不算高。”赵达缘吃着饭,看他那幅样子,没有刚才的绅士风度了,“吃啊吃啊,可不要再绝食了。”
她看了一眼窗外,外面的光把她的眼刺了一下,只觉得眼前发绿,恍惚而迷离的光斑晃动无数。
他走在办公楼的台阶上,光滑的水泥地面在清晨时分落满了提过的热水瓶中滴下的水迹,楼道上来往的教师彼此打着招呼,夹着教案擦肩而过。
在二楼的走廊里可以听见低低的议论的声音,但都是无谓的。许多办公室的门打开着,偶尔有几间虚掩着,过道里也许刚洒过了水,潮湿得很。
他看着悬挂在办公室一侧的牌子,语文教研室之后就是英语教研室。走过几个办公室,下意识的望着里面的情形,有的教师正拿着茶杯读报,有的在洗手,有的位置上没有人,或许是还没有来,或许已经去上课了。语文教研室里两个语文教师在谈论报纸上的一件什么事,他们在说应该和不应该,他侧身而过的时候,叶寿南准备发言,他走到教研室门口,听见叶寿南熟悉而苍老的声音响了起来,但并没有听清楚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