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安以臣就离开了桃源村,唐小雪上完课后,刚想离开时,却看到安以臣早就在门口等她了,“你来这里做什么?我不是说过,请你不要来这里了,你还不死心吗?”
“我只是想来看看你,你就这么讨厌我吗?”安以臣好笑着说,“其实你也很想见到我,只是你不愿意承认而已?”
唐小雪转过身去,不愿与他多说话,刚走几步,突然被一块石头给绊倒了,幸好安以臣算是训练有素,眼疾手快地拉住她,就着惯性一带,她就不由自主地跌进他的怀里。
“你这算是投怀送抱?”男人似乎心情很好,被她的胳膊撞到了胃,还能笑得出来。
唐小雪可没他这么好的心情,在他怀里挣扎了几下,横竖挣不开。
安以臣看着她笑,“你还是省点力气吧,要是被你逃了,我就算白混了。”说着拉住她的胳膊就往车里拽,“走吧,咱们吃饭去。你昨天可答应我,这之后的时间都是我的。”
唐小雪被他塞进副驾驶的位置,还没坐稳,安以臣就嘱咐道:“好好待着,别趁我拿东西的时候逃走,否则……”他用手指勾了勾她的下巴,“你知道后果。”
“想吃什么?”安以臣坐在驾驶位上兴致勃勃地问她。
唐小雪睁大眼睛,像只被猎人捉住的小鹿,满脸的怔忪惊慌,安以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是又把我忘了,还是打定主意装不记得?装可怜这招对我可没用,你知道的,我向来不懂‘怜香惜玉’”。
她定了定神,说道:“我想回家去,孩子没人带会哭的,我不知道你究竟想玩什么花样,我就放过我吧!我昨晚答应你的只是一顿饭,陪你吃过这顿饭后,我们各走各的。”
他看着她,凉凉一笑,毫不顾忌的残忍语气,“我如果真的想要你,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
唐小雪方才吃了又热又醇的香肉火锅,正觉得浑身燥热,此刻被风一吹,倒是遍体通爽,她靠着车窗,竟有些昏昏欲睡了。
“要你出来陪我吃一次饭,简直比登天还难,好像我要下毒害你一样?”安以臣一边开车,一边数落着,“这次的地羊火锅不错吧,你就该多吃点肉,整日吃那些没营养的东西,要是一阵风以来,就能把你吹跑了。”
当初说好了只是一顿饭,结果一顿之后,又是一顿。这顿吃完,还有下顿。每次都骗她说最后一次,结果每个“最后一次”之后,他总能想出各种稀奇古怪的方法,变着花样逼她就范。
最后他干脆摸到了她的软肋,不消多费脑筋口舌,只要在她上课的教室门口一站,怕被学生侧目看着她,只得乖乖跟着他走。
安以臣虽是南方人,但品味偏重,喜欢吃辛辣的菜,生猛的日本菜、咸香的鲁菜。还是一个纯粹的肉食动物,一顿饭下来是无肉不欢。点的菜大多都是唐小雪平日里吃不惯的,他也不顾忌,更不谦让,似乎只要她坐在旁边陪着他吃就行了,她吃不吃,他都无所谓。
唐小雪真是叫苦不迭,又不能总是饥肠辘辘地立在一边,只看着他大块朵颐,终于被他“逼上梁山”,彻底同化了。试过之后,倒也鲜美可口。尤其是刚才那道“地羊火锅”,汤鲜肉嫩,又不肥腻,倒是滋补上品。
“跟你说话呢?别带答不理的。”安以臣说着就推了她一下。
她差点贴到车窗玻璃上,心想:这个讨厌鬼,总是以为别人跟他一般经得起摔打,下手从没个轻重。
她打起精神,直接回答他的话,“你说,我听着呢!”
两个人毕竟相处了一些日子,而安以臣又是个极聪明的人,他终于暂时取得了初步胜利。
安以臣非常不满,抑扬顿挫地嚷道:“小姑奶奶,我都说了多少遍了,这都听哪儿去了?您这是故意拿我逗闷子寻开心,气得我肝儿颤,您好一个人乐得逍遥自在是不是?”
唐小雪忍不住想笑,赶紧转过脸,与他相处多了才发现,他每每着急的时候,总会跑出一两句咒骂的语言绵软,没有入声,声音又嗲,倒比平时率性可爱多了。
而这个人不发狠的时候,英俊多金且不说,哄人的花招就有一箩筐,真真是骗死人不偿命的角色。
难怪有那么多的美人,整日像蜜蜂遇见蜜糖一样黏着他,还真不是没有道理。
安以臣看唐小雪扭头看着窗外,只当她是不愿意搭理他,很是愤愤不平,“我就知道,你就是不待见我。你倒是说说,我哪点比不上他?是人不如他,还是才不如他?你是不是喜欢他能打?哪天拉出去试试,要真是练家子,咱们场上见真章……”
“安以臣,你又想做什么?这几天,你老是来陪着我去吃饭,都把我快养好吃懒做了,每次都说最后一次,可你却一次次来学校接我,全村的人都知道了你我的关系。”
“你不愿意?”安以臣呵呵笑道,“小雪,我不会在放你走了,跟我离开桃源村吧!你和孩子,我都会好好照顾的——”
唐小雪沉默了,一路太平无话……
车停在她家门口,林婶早就哄着宝宝睡着了,周围一片宁静,没有了高耸入云的高楼大厦,狭窄的楼宇间,还有那浑浊的汽油味。
她抬起头,看着满天的星星,和那一轮皎洁的月亮,还有熟悉的虫鸣声,让人觉得心情好多了。
安以臣替她拉开车门,“明天是周末,记得把时间腾出来给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唐小雪瞧了瞧他,转身就走了。
“小雪……”他叫住了她。
她又回头看了看他,只见他手插在裤袋里,靠着车门,站在她面前,面上带着些许冷酷的笑容,他漂亮的黑眼睛在灯光下闪烁,在这片惨淡黑暗中,对着她微笑。
这一笑,如同断瓦颓垣上一道破晓而来的晨曦,纵然此去经年,依旧温柔了时光,惊艳了岁月。
唐小雪心下一动,早就知道他天性风流,是个锐气夺人、俊美无俦的人物,却没想到,竟然可以“妖孽”到一笑倾城的地步。不由得叹了一下,这种人本来就是让女人肝肠寸断,痛不欲生的。
他却站在那里,七分不满、三分不安地告诉她,“记着晚上一个人的时候多想想我,你也犯不上老想着他,想多了你就发现了,其实……我也挺帅的。”
进屋的时候,林婶看见唐小雪脸红红的,就知道是安以臣又拉着她去吃了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林婶赶紧拉着她,细细盘问那个公子哥有没有什么不轨的的举动。唐小雪自然实话实说,知道那人没有逾距越轨、********的行径,林婶这才稍稍放了心。
唐小雪亲了亲宝宝的额头,笑着说,“林婶,每次都麻烦你来照顾他——”
“好了,你也累了,快点休息吧!”林婶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安慰道,“安先生,可是一个很不错的人,你可千万别错过了。”
说话的时候,时间过了大半,林婶出门去了,她也不想再罗里吧嗦说下去,免得她嫌自己烦。唐小雪上了一天的课,又陪着一个混世魔王耗了半夜,真的有些累了。
她打开窗子,如果不挂窗帘,只要站在这里,就能将对面的山峰看得一清二楚。唐小雪知道,这是她搬来这里住之后,过着最清闲的了,也没有了那么多烦恼,没有那么琐事,可她如今又遇上了他,到底是命运的安排还是老天爱作弄人?
几天后,又是一个安静的夜晚,唐小雪修改完学生的作业,安以臣已经有几天不来找她了,她望着窗外寂静的夜晚,知了在树梢上唱着歌,一切都是那么的安详。
这时手机却响了。她换了一个新号码,除了林婶知道之外,就只有一个人知道了。
唐小雪拿起来一看,真的是安以臣打来的。
之前他也半夜给她打过电话,说些有的没的,她也没在意。单有一次,也不知道他是故意,还是喝高了,刚说了几句没头没尾,就听到那边莺声燕语,嗔怒含情,原来人家安少爷风月正浓,温存到一半,竟然跟她聊起闲话来。
唐小雪简直哭笑不得,还没等她回过神来,那边话没说完,就咔嚓一声断了。
现在呢,已经这么晚了,又有什么事?
她心里纳罕,接了起来,这次倒是没有美人怨,一片安静,只听到细微的风声。
唐小雪有些奇怪,轻声问道:“你又想做什么?不是已经说过了,咱们已经结束了,你能不能不要再打电话过来了。”
“雪儿,好久不见了!”
这一声,让她如同被倒钩箭刺穿身体的鸟雀,活生生地钉在树干上,血流成河,仿佛整个世界瞬间变成了一片黑暗,所有的声音邈若山河,没有了天光云色,没有了雾霭流虹,只剩了冥冥一片腥黑焦土,硕大无朋。
那边的人见她没有反应,接着说:“这一年来,你过得可好,还有我们的孩子……我和以臣刚刚分开,他把手机落在我这儿了。听说你们最近相处得不错,什么时候有时间,或许,我们可以聚一聚。我的号码没变,你应该还记得……今天就先这样吧,找个时间,我们再好好说话。还有……”他停顿了一下,“我很想你。”
电话断了,只能听到嘟嘟的忙音。她呆呆地在床沿上坐了很久,忽然扔掉了手机,就像扔掉一个定时炸弹一样。
她像见了鬼一样,揪着被子缩到床角,对着满屋的黑暗颤抖不止,仿佛刚才接的不是电话,而是阴曹地府的催命符。
她神思恍惚,口中念念,却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所有的平静,所有的快乐,所有的感知,仿佛被一只蛮横的大手,瞬间抹得干干净净。
她真的不明白,她努力了这么久,几乎耗尽了全部的力气,几番磨折,才重新修补出一个看似完整的自己。而那个人只说了几句话,只有那短短的几句话,就将她打回原形。那个曾经让她爱得胜过生命的男人,竟然用一种近乎轻蔑的方式,轻而易举地劫掠了她的所有。
她痛苦得无以复加,像一个暴躁的偏执狂,又像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用近乎自残的方式,狠狠地敲着自己的脑袋,想把那个人的样子,那些可怕的声音,那鲜血淋漓、不堪回首的一切,赶出她的记忆。
可是,她做不到,那个折磨他的人又回来了,他还会再一次将自己折磨得体无完肤吗?
她苦思了一番,又转头看了一下孩子,这一夜她又失眠了,好像自己又回到了一年前,那种痛苦的感觉又回来了。
第二天八点的时候,安以臣早就在门口等她了,可是左等右等,就是不见人影。
正要上去找她,就看到她穿着睡衣,手上拎着垃圾袋,趿着拖鞋,头发乱乱地就走了过来。
他只当她是起晚了,大步走过去,抱怨道:“我说,小祖宗,这都几点了,你怎么还没换衣服?”
唐小雪扭过脸,左额上有些淤青,一脸莫名地看着他。
他赶紧拉住她,先看了看她的额头,还好不是大伤,又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紧张地说:“小雪,你别吓我。昨天晚上不还好好的吗?怎么睡了一觉,就成这样了?”
唐小雪嘴里喃喃自语道:“昨天,你是不是去找他了,你把手机落在他那里,他说想我了……”
“难怪他今天笑得那么得意,别害怕,我不会告诉他,你究竟在那里?”安以臣安慰着她,“昨晚,我是去找他了,主要是谈一点生意上的事,我并没有多说什么,在他面前也没有提起你的事情。”
“可他始终会找来,”唐小雪皱着眉头,“我得离开这里,我要搬家——”
“去我哪里吧!”安以臣拉着她的手腕,深情地说,“咱们换个一个活法,我不会再让你回到过去,你要相信我!”
“我还能相信你吗?”她皱着眉头问道。
他将她拉上车,先带她去了一家专卖店。他让她等在车里,自己下车给她随便买了一条裙子,又让店员给配上鞋子。然后又去综合商场,给她买了新的内衣和洗浴用品。想想似乎不差什么了,才把她带回自己住的地方,让她好好拾掇拾掇。
安以臣喜欢热闹,不喜欢住在郊外,所以买了城中别墅区的房子,地段属于闹中取静。虽然不在郊外,但是绿化得很好。小区里栽了倒垂柳,铺了鹅卵石的小径,还挖了个工湖。每栋别墅都是二层小楼,仿欧式田园风格,前面是一个小花园,后面带了一个人工小岛。所以面积不大,却卖到了天价。
他习惯自己一个人住,平时只雇了一个钟点工定时打扫,饭是在外面吃,人大多也是在外面厮混。所以两层楼的别墅,常驻的只有那些气派的意大利家具,收拾得窗明几净,却没有半点人间烟火气。
两个人进屋后,他就将她推进二楼的浴室,然后把给她买的东西一股脑地扔进去。
“我不知道你的尺码,都要了最小号。你试试看,要是不合身,我再拿去换。里面的浴液都是没开过封的,护肤品我不知道你平时用什么牌子,随便买了一种,你先凑合一下吧。快点洗,我现在订外卖,咱们一会儿吃完饭,还有要紧的事儿呢。”
他拉上浴室的门,开始打电话。
她像被烈火灼到一样,马上缩了手。抱着一堆东西,站在浴室里怔愣愣的。浴室里没有开灯,人在镜子惨白着一张脸,像个幽灵。
“是不是热水器不会用?要不要我先帮你弄好了,你再洗?”外面的男人半天没听到水声,只当她是在里面犯了难。
唐小雪回过神,立即说道:“你真把我当什么都不知道吗?我自己会用,你可不能突然闯进来——”
她脱掉睡衣,洗了一个热水澡。擦干身子穿衣服的时候,发现内衣小一个尺码。裙子倒是很合身,只是后背开得太低了,根本就是露背装。内衣是没法穿了,幸好裙子有内置的胸垫,不穿也不至于走光。鞋子很合脚,只是……未晞用手量了一下鞋根,老天,足足有十二公分,穿上它,真真是弱柳扶风,摇曳生姿了。
她又拿出一根丝巾,唐小雪怔了怔,摸了摸脖子上那条伤痕,还有那条蓝宝石项链,心里不由得一暗,她好像永远都没有忘记过去。
一个人的历史,就跟一个国家的历史一样,总会有人帮你记着,总会有人翻出来,逃也逃不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