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容容怕黑,更怕隐迹于黑夜中的鬼魅。
半夜,南容容怯生生的叫醒我,说客厅有动静,让我陪他去看看怎么回事。
刚开始睁开眼,还有些慌神,醒神的过程中,从客厅传来噹噹噹类似木头敲击金属的声音,时有时无,听起来有些渗人。
按了按眉心,稍稍压下困意,我起身走在前面,南容容忙跟上脚步,在走出卧室前,又用满手是冷汗的手拉住我的胳膊,挡在我面前,哆哆嗦嗦说,“我,我先,走”。
在他深呼吸安慰自己时,我甚至能听到他胸腔内鼓声雷动般激烈心跳声,被他握着手满是汗湿,湿黏黏的,我刚想要抽出来,又被他紧紧的握住,我说,“我不害怕”
他说,“我害怕”。
主卧室到客厅需要经过一排书柜,他以走两步退一步的速度老牛漫步,我跟在后面依次按开灯,在客厅的入口处时,基本可以借着光亮窥见客厅大部分地方。
什么都没有,至少我什么也没有看见。我转头看已经满头冷汗的南容容,他瞪着眼睛四处看了下,最后转头望向我,尴尬一笑,他的笑容还没有淡去,忽的再次响起之前的声音,这人惊恐的睁大眼,扑进我怀里。
顺着发生处看去,阳台晾衣杆上忘记收好的晾衣架正在夜风的吹动下,来回荡着,刚才的声音可能是风力较大时,碰撞到晾衣杆尾端发出撞击声。某人硬生生的自己吓自己,听成了鬼魅夜间觅食的动静。
南容容可能是自觉有些惊慌过度,看到我手中的木制衣架后,脸颊骤然变红,气呼呼的抽走衣架丢进脏衣篮了,闷声说,“以后不许用!”
我很诚恳的请教,“那用什么晾衣服?”
“不是有那什么??”他一时叫不上名字,我猜可能想说,“烘干机?”,南容容接过话头继续说,“对,用那个不就行了”
“可我喜欢衣服被太阳照射过的味道,清爽干燥。”
“你这女人?????”
见他气的再次瞪大眼睛,我只好放软化安抚,“好,以后我会把衣架收好,睡吧!”
经过刚才一场虚惊后,南容容似乎了无睡意,静默了一会小声问,“小孩儿,你怕什么?”
“嗯???小时候院子里有一棵树,不记得名字了,每年某段时间树上面爬满了一种白色的虫子,胖乎乎,圆滚滚的,好像叫蚕虫,经常被风卷到地上,尤其是下雨天的时候,有一次掉到了我的鼻子上,吓得我大哭不止,发烧了好几天,后来我爸就把那棵树砍掉了。”
“那我不笑话你,你也不要和别人说我怕??鬼的事情”南容容很好说话的商量道。
这才是他大半夜不睡觉非要问我害怕什么的意图吧?你告诉我一个短处,我告诉你一个缺点作为交换,允诺互相不要拆台。还真是小孩子气啊。
?????
南容容是那种你对我一分好我回敬你两分,你对我一分坏,我必十倍奉还的嫉恶如仇的待人处事风格。毒舌是他最擅长回报的方式之一。
二伯的孙子过满月,因为是小儿媳妇晚来得子,所以特别选在一家五星级的酒店招待亲朋好友。
临行前,为了品尝这家传说中厨艺精湛的大师的烹饪手艺,南容容特意没吃早饭,我自己随便吃了点,过后我很庆幸先垫了点胃。
上第一道菜时,南容容还能谈笑风生,第二道菜上桌后,这人骤然抽了口冷气,我奇怪的抬头看去,一道粉虫做的荤菜,然后第三道是蚕蛹,第四道是蝗虫,第五道是知了,南容容的脸色随着一道道菜的上桌变得越来越黑,最后冷声问了句,“谁点的菜?”
“是我,小叔,既新颖又顾及到了营养,特别是这道油爆粉虫,香酥可口的欲罢不能,蛋白质含量丰富,可带劲了。”邻桌一个鼻子似狐狸般可爱的年轻女生雀跃的摆了摆手,
“是吗,那你多吃点。”
以我对南容容婚后七个月的了解,这句看似关爱晚辈的话语并非是表面意思那么简单,见他垂着眼帘有意避开视线,明明空着肚子夹菜的样子却兴致缺缺,我大概猜出了什么。
“你也怕虫子?”
“嗯哼”
“知了应该可以吧?小时候没吃过?”
“看着恶心”他厌恶的撇撇嘴。
粉虫和蝉蛹我吃不了,不过知了倒是可以,南容容却一样也不喜欢。自己不喜欢,看见别人吃也恶心的难以忍受,我刚想夹只知了尝尝,南容容一旁小声制止,“别吃”
“我不恶心”
“我恶心,你吃了我还怎么亲你”南容容理直气壮道。
“可以不亲啊”
“小孩你欺人太甚,动不得已经够欺负人了,连亲也不让,你干脆把我当蚊子一巴掌拍死得了,死前,请求见缝插??扎针,让我在飘飘欲仙的顶峰死去。”
“????”
把接吻和生命画上等号的人估计也只有南容容本尊了,我默默把奔向知了的筷子硬是转了个方向,夹了一块排骨回来。
点下这一桌昆虫家宴的女生,是大伯家的孙女,南晓迪的堂姐,W市科技大学的学生。个头娇小,微黑略胖,嗜好野味,空有一颗减肥心却生了一张爱吃的嘴,自诩可爱吃货一枚。
南容容听到她自夸左手一只知了右手一只蚂蚱,满嘴粉虫尸体的样子可爱时,他相当嗤之以鼻的哼了声,“漂亮的妹纸才叫吃货,她顶多算是个饭桶。”
楼下表哥夸奖南晓晴越长越漂亮了,后者再一勺粉虫入嘴,喜滋滋的说,“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嘛!”
南容容抿了一口红酒,淡淡到,“这可难说,孙悟空七十二变还是只猴子,猪八戒三十二变还是头肥猪。”
表哥也是为能言善辩的主儿,接话道,“他们不是人自然怎么变都是动物,咱们晓晴可不一样,一定会越变越漂亮,表叔看好你喔!”
“呵,学生物的竟然不知道人属于灵长类动物,猴子的近亲,你这不是间接把晓晴赶出在动物界了吗?”这脏栽的名正言顺,顺理成章。表哥哑然失声,好笑的瞪了南容容半天,愣是没说出一句话。
南晓晴鼓着满嘴的昆虫肉身满不在乎的自嘲道,“我还是去整容算了,小叔到时候借我点钱”
南容容干脆放下筷子,眼不见为净的垂下眼帘,小声嘀咕了一句,“得了吧,PS都救不了你,还想整容,就别为难医生了。”
南晓晴对着南容容张大嘴一勺蝉蛹进口,咀嚼的咔嚓咔嚓作响,囫囵咽下去后,据理力争,“丑小鸭最后不也变成白天鹅了吗?我稍微努力打扮一下,也不错的”
南容容看了侄女一眼随即垂目厌恶撇开,面上还是浅笑从容,声音和蔼可亲,为小辈解惑答疑,“丑小鸭变成白天鹅不是因为她自己后天多努力,而是她本身不是家鸭蛋,她的父母天生就是白天鹅。”
败下阵来的南晓晴门牙咔嚓截断蝗虫的身子,小脸好不委屈的对我抱怨,“小叔欺负人,小婶你也不管管”
其实特别想真诚的告诉她,我拿能言善辩、才思敏捷、想法独特的南容容也是没辙。
离得比较近的表哥看出我的为难,略带同情的说,“弟妹,辛苦了!”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你又不是鱼???”
“谁说我不是。我老婆是水,我是离不开水的鱼???”他微停顿,转头附耳对我小声说,“我的身体每天都想畅游在你温柔似水的——”
越听怎么?????“排骨挺好吃,你尝尝”一块糖醋排骨截住他未出口的话。
南容容笑着挑挑眉,伸出手帮我推了推刚才滑落鼻梁的眼镜。
好吧,我的确是惊到了,这人大庭广众之下,说话竟然如此肆无忌惮,身体畅游在温柔似水???呃,很容易跟着他暗含深意的话语进陷入深思的我,不分吹灰之力脑补出他所描绘的情色画面,比脑袋诚实的身体莫名勾搭出一丝??干柴烈火般燥热小火苗。
如果是两年之前,我大概直接对身旁人抱怨“好热!!!”然后皱着眉找个能扇风的物件降温,而现在,作为在欲海里‘摸、爬、滚、打’过的已婚少妇,心里只会想‘好热~’,然后不知羞的想要加一捆柴火烧,更热一点。
想到这我默默捧着脸低下头,双手尽力掩住发烫的脸颊,唉一声,岁月无情,我也到了如狼似虎的年纪了。
吃得差不多时,南容容问几点了,我奇怪的问了句,“没带手机?”,南容容经常是手机不离手,wifi不掉线,终日沉沉浸在电子辐射中的现代人。
“带你就行了,带手机干嘛”
他看了眼时间,“快关门了,去吃牛肉面,饿死了”,见我点头,和众人随口找了‘定时产检’的理由搪塞过去,然后哼着熟悉的旋律屁颠屁颠走出了饭店。
走到停车场,他把钥匙递给我,优哉游哉的坐到副驾驶座,我面露难色,“我拿到证后还没开过”
“反正也不着急,开慢点。”
“你不是说饿死了?”
“嘿嘿,回光返照呢。”
我以比自行车快五迈的速度在市中心的街道上蜗牛慢爬,一旁南容容从原本直挺挺的背弯成怪异扭曲的姿势,到了餐馆,他急匆匆跳下车冲进店里。
我停好车后脚跟进去后,只见南容容浑身舒爽的从卫生间出来,走到我面前,悠悠一句,“其实你可以再慢一点,才尿了两滴。”
这人其实膀胱松弛尿失禁吧?
我点的炸酱面他点的大碗牛肉面。我的面先上的桌,刚想动筷子时,南容容一把拉过去,大手快速的搅拌开。
我以为他等不及了,也就由着他去了。他搅拌匀酱汁后推到我面前,然后若无其事的抬头催促,“牛肉现宰吗,老板?”
吃完饭,他大手一摊对我说,“钱包”
“钱包也没带?”
“带你就行了,带钱包干嘛”
回到家门前,再次伸出手,“钥匙”
“????”
我无言的拿出钥匙,这人自发自感叹,“娶了你真好,出门脑子都不用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