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子傲气的很,一般人根本看不上,也不瞧瞧自己长得那样子,还不爱搭理人,我是不喜欢”
“不就是个大学生,有什么了不起的,听说一个月工资也就三千块钱,我丫头没上过大学又怎样,比她赚得多”
“就是就是,有三十了吧,还没个婆家,瞎挑什么啊,”
“不会是不能生孩子吧?有一年不是长了场大病???”
?????
“易漫漫,你仗着什么资本拖到现在还不结婚?”
二十六岁的年纪,在我生活的小城镇,同龄的他或者她,早已为人妻为人夫,为人母为人父。我所认识的这些同龄人,以及比我大几岁的人之中,不结婚的概率是百分之一。
以我家为中心方圆五里之内,根本不曾听说过另一个到了这把年纪还没结婚的人,显然这个之一是我自己。
我妈前几年惯用‘漫漫她刚毕业,不着急’的借口在四年后的现在,俨然过了使用期限,加之目前还没找到比较稳妥的理由安抚左邻右舍七大姑八大姨的‘关心’,广场舞的同伴中纷纷谣传我‘眼高于顶’又或者‘不孕不育’。
她老人家终于放弃了对我在男女情感问题采取的放任主义态度,开始挽起袖子、撩开膀子,大力干预。
她老人家性格直爽,能言善辩,是言之必行行之必果的果敢派。在说完此话的第三天,我见到了第一位相亲对象。
妈妈伯伯哥家的二嫂介绍的对象,临行前我妈特意嘱咐,
‘你二妗妗说,他家里有两处门面,光房租一个月就过万,家里还开了一家米线店,生意别提多好了,身高一百八十公分呢,长得很白,挺俊,到了你好好和人家聊聊,别发呆想一些有的没的,多聊会哈’
虽然人生中第一次相亲,在还未做好充足的准备前有些无所适从,不过我是个很听爸妈话的小孩儿,既然来了,也就没揣着应付的心思。奈何对方不配合,还没等我屁股做热,他接了通电话后以‘弟弟出车祸为由’着急麻慌的离开了。
从刚刚一分钟的短暂接触,我很不好意思的打量过去两眼,第一眼,咦?不会见错人了吧?第二眼,嗯,应该是错了。与二妗妗口中‘肤白,一百八十公分,英俊’等条件,均有所出入,确切的说,完全不是一个人。
相亲这种事带来的直观价值就是:在见到相亲对象的那一刻,你就知道自己在介绍人眼中属于什么货色了。
在咖啡厅的洗手间,看着镜中的自己,我终于深刻体会到了老妈口中的‘资本’。
与时下标准的‘肤白,貌美,身材好’,距离拉得不是一星半点,而与我同等条件下的男人,却连坐下想和我多聊几句的欲望都没有,果然应了那句话,再漂亮的女人,一旦过了二十五岁,无一例外,下坡直滑了。
更何况像我这样,貌不突出,才不出众,工资收入严重扯到国家大腿根的女人,岂是一个惨字了得。
认清这个现实后,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当天晚上,给我介绍对象的二妗妗,以买房子为由委婉的向我妈借钱,而一向聪明的我妈,在电话还没结束前就已经想到平时关系不怎么样的二嫂,突然大献殷勤介绍对象的所图,最终他老人家以给我准备嫁妆为由委婉的挡回去了。
可是嫁妆???呃,也得有人愿意接收才成吧?
可能是年底月老回家省亲,恰巧经过我家烟囱,又恰巧听到我妈刚才说过的话,又恰巧他老人家善心大发,妈妈准备的嫁妆在不久的将来跟着我离开了家。
紧接着第二天,在同样的咖啡厅,同一个位置,我见到了第二个相亲对象,亦是最后一个,南容容。
她老人家充分吸取了第一次相亲失败的经验,这一次,根据我自身的实际条件稍稍降低了要求,好比,“第一,有自己的房子,不计大小,不能和公婆住在一起”,
“诶?为什么”
“婆媳哪有处的好的,再说,你这孩子毛病多,不是自己的亲闺女,人家哪受得了你,和公婆相处啊,就得坚持‘多给钱,多送礼,少接触’的九字真理”
“第二,要有份稳定的工作,最好有一技之长,这样收入才能平稳”
“现在哪有工作是稳定的。”
“在这和平年代,只要勤恳,努力上进,什么公司会随便炒人鱿鱼,你以为都像你似的,老板想给你机会,也找不到你手在哪里”
“???嗯”
“第三,要找个能独当一面的男人,嫁给他是为了代替我和你爸照顾你,替你遮风挡雨的,那种一看就是‘外面的窝囊废,灶炕上的大英雄’的男人,切忌。”
“好。”
“第四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一定要找个性格好,大度,会关心人,不斤斤计较的男人”
“啊?”我奇怪,为什么是性格好列为之最,再说,第一次见面,我总不能直接问人家,你性格好吗?性格好不好,貌似各人有各人的衡量标准,没法通过简单的几句话,就能得出结论吧,
“你这孩子毛病这么多,如果未来女婿性格不好,早晚不得散伙,我可不希望到了一把年纪,还得为打包着嫁妆哭着跑回来的你操心,我和你爸老了,就想过个安静平和的晚年???”
三句不离毛病多,我到底有什么根深蒂固的毛病,还有一点我很是好奇,“怎么不说长相的要求呢?”
我妈又说了,“你自己看得过去就行,自个毛病这么多,能满足以上必要条件就谢天谢地了”
毛病这么多,我到底有什么毛病啊?????
看着窗外飘着的鹅毛大雪,我很认真的在想这个问题。落雪这种景色很容易净化身心,安抚杂乱的思绪,自然的,我也无暇再细想自身毛病的问题,很容易的沉浸在眼前怡人的景色中了。
没过多久被窗外马路边突然停下的一辆红色汽车勾住视线,车后醒目的的四个圆圈,是我唯一知道的汽车品牌标致,完全是受自家哥哥的影响,依稀记得,听他提过一嘴,这款颜色的汽车足以在L县这样的地方买四套市中心一百平方的房子,只是一套房子,他却需要不吃不喝工作四十年勉强能够凑上,马里亚纳海沟一般足以让视金钱如粪土的人也秒变仇富的差距。
遂我替他多看了几眼心心念念的汽车,饱饱眼福也是好的。
这时从车上陆续下来几个年轻的男人,其中两个扶着一个肢体不协调的男人到路边树下??呕吐,没错,是呕吐,从他们摇晃不稳的步行也可以看得出,这几个人醉了。
他们头上正好有一条醒目的标语‘开车不喝酒,喝酒不开车’。
紧接着从车的另一边,下来一个穿着深色大衣的男人,走到他们身边,递上矿泉水,身处在温暖咖啡厅里的我,很是为只穿着单薄大衣,在零下五度,飘着鹅毛大雪的室外的他感到寒冷。
这时,那几个醉酒的男人,像发现什么趣事儿似得,一致看向???我这边,嬉皮笑脸?热情招手,亲和浅笑?我确定不认识,过了几秒,想到什么自觉转过头,看向旁边桌的女人,对方似是感应到我的打量,看向我,果然,是位美女。
话说,窗外那几个人的视力还真不是一般的好,这么远的距离,竟然能辨识美丑。
戴了十年眼睛的人,默默地对此表示满满的羡慕和深深的嫉妒。
我自动让开身体,美女似乎明白了什么,应该已经习惯了无时不被人倾慕,见怪不怪了,优雅的抬起芊芊玉手,向后轻拨了下肩膀的长发,美女连撩头发的样子都是美的。
然后,美女微侧头看向我,留给窗外的倾慕者一个姣好的侧面,她轻勾嘴唇娇美一笑,美人连微笑的样子都是美的。
宜嗔宜喜的美女对我说,
“昨天也看见你了。你也在等老公吗?”
也?“不是,我来相亲。”
“诶?相亲,对不起,还以为你也结婚了”
我摆摆手,“没关系”,
“看你年龄和我差不多的样子,我二十四岁结的婚,当时已经算晚的了,有点惊讶你还没结婚,当然,更羡慕你能够坚持到现在,你怎么抗住外界的压力的?”
外界压力?“这个,以前没想过,所以就没结”
显然我这个回答很让对方不知所以然,有些答非所问,但正是我现在开始相亲的原因。
以前没结婚,是因为自己从来没想,家人也从来没催,而现在我想结婚了,在亲妈无私的谆谆教导,不戴有色眼镜的分析利弊和毫不留情的残酷剖析下,带着一分被迫九分的心甘情愿,趁着还年轻,趁着色未衰,在即将走向下坡路的转折点前,想找个不错的男人结婚。
所谓不错的男人,其实我没什么具体的标准,主要是依靠妈妈所说的那些条条框框,而她制定这些标准的根据是我不算优越的自身条件,听她老人家那口气,很是担心未来女婿宁愿自付邮资也要中途退货。
为此担心的原因,可能是怕抗打击能力负数以下的我承受不良,她老人家也不明说,而我又没有足够的自知之明,常拿来总结的一句话就是‘你这孩子毛病这么多’。
南容容出现在眼前时,我正在思考,必须找个性格好、容忍度强的对象,是否是诸多毛病在死性不改的前提下,婚姻仍能苟延残喘的必要的条件。
呃,余光瞄到锃亮的黑色皮鞋,然后是深色的大衣,诶?这不是刚才那些群醉汉之一,貌似冲我笑过,我疑惑的继续望去,不白但干净的皮肤,还算挺的鼻梁,炯炯有神的小眼睛,粗黑的眉毛,短而黑的头发。目测,身高这个要求过关了。
“到很久了?”他开口打断我的打量,
“没多久”我答,
他脱掉大衣,里面穿的是正装,深色的西服里搭配着常规的白色的衬衣,有别于严肃打扮的粉色领带,有点突兀的可爱,他把大衣随手搭在一旁的椅背上,落座,扫了眼我眼前的咖啡,抬手招来服务生点单,‘一杯橙汁,一份黑森林,一杯拿铁’。
蛋糕和橙汁推放在我面前,我问他不吃蛋糕吗?
他说不喜欢,说完特意看了眼我手边的蛋糕,若有所思的强调了一句,“我和它有仇”。
他似乎很渴,喝完我面前未碰过也已经凉掉的咖啡,又抿了一大口拿铁,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后,我忽然意识到遗忘了关键的一点,他还未报上姓名,
“那个,我是易漫漫”
他看过来,微一愣,然后嘴角一勾,微微一笑,说道,“我知道。”
那一愣,怎么说,有点可爱,浓眉深目下的笑容很阳光,不是那种想要用树叶遮挡的刺眼感,温暖有度,颇具感染力。我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汇描绘眼睛接收到的表情,用简单的一句话总结:‘我很喜欢他的笑容’。
我礼貌的回以微笑,他怎么断定我就是相亲的对象呢,咖啡厅里独坐的女人不止我一个,难不成???
“表姐把我照片给你看了?”
能想到的唯一可能性就是这个,介绍人,大姨家的表姐,提前把我的照片拿给他看了,转念一想,不对啊,除了证件照毕业照,我已经很多年没拍过照片了,虽然现在手机拍照很是快速方便,但我的手机是那种只能接打电话,发短信的老式机子,根本没有拍照这项功能,在我疑惑的时候,南容容不急不缓解释说,
“以前,我们见过面,且不止一次”
他的语气中有不言自明的怨念,可我的确对他这张乏善可陈脸没有一丁点印象,听好友说,我偶尔会在不自知的情况下不小心得罪人,看来他就是那个偶尔,而我却把这件事忘到脚后跟去增加老茧子的厚度了。
之后,他每每提起,总是一副我欠了他五百万,杀了他全家三十六口的仇敌口气,咬牙切齿的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剥,他那种咬碎牙槽也无可奈何的情绪,经常出现在我床下不解风情床上兴致缺缺的时候,自然这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