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古之西征
蒙古之兴以漠北为根据。自铁木尔为部长,始号成吉思汗。西元1214年(宋嘉定八年)以全力伐金,取燕京,黄河以北之地尽入其版图。然后出征西域,诸回教国家均为所灭。当时最大之回教国家为花刺子模,其疆域东北跨锡尔河,东南抵印度河,北至里海,西邻报达,南濒河滥谧海,东限帕米尔高原。其国占有波斯昭武九姓及吐火罗之故地。其王称苏丹,名为阿刺哀了漠罕默德,都于撒马儿罕;其王母则都于旧京乌尔根赤。初,有西域商人入蒙古,元太祖因之贻书修好于花刺子模,请其通商保界。阿刺哀丁遣使还报,决如约实行。未几又有西域商人三名运绢布来中国。太祖厚待之。当其返国时,太祖复遣派回教徒四百余人随往花刺子模,并购赠西域珍品若干,以为修好通商之前锋队。当时一行人到达锡尔河畔之讹打刺城时,该地守城将官尽杀随往之回教徒。其中仅一人逃归,据实以告知太祖,太祖大怒,知修好无望,后乃决议出征西域,攻取花刺子模。
元兵出师以来,所向无敌。宋嘉定十三年春三月,太祖率军进逼布哈儿城。攻破之,入城过一礼拜寺,见其建筑庄严,骑而入,问曰:“此苏丹之宫乎?”答曰:“上帝之享殿也。”遂直至殿上,下马躐级而升。斥言:“野无青草,其速为吾属饲马。”土人入市求刍粟,时蒙古兵取《可兰经》椟为马槽,将伊斯兰教视为神圣之经典,散弃马蹄之下,任其蹴踏。又命游牧人持酒囊入寺,广征讴者侑酒,高唱俚歌,四璧反响。蒙古兵亦载歌载舞,彼此随和。而明德博士,有道名僧,执市井奴隶之役为之护视鞍马。既而太祖尽驱居民(均为回教徒)于郊外,纵兵入城,大肆搜劫。
后蒙军克撒马尔罕,下故都乌尔根赤,于是花刺子模国亡,太祖取原道东归。
成吉思汗崩,诸王将拥戴窝阔台继大汗位,是为太宗。时钦察各部不靖,太宗命拔都诸长子西征,破俄罗斯,灭波兰、德意志、匈牙利、奥大利诸国,全欧大震。宪宗时(西元1252年)皇弟旭烈兀复统军西征,灭木乃兮及报达,以至天房。
木乃兮出自伊斯兰教别派之十叶教。第五世伊玛姆于非而沙体,初以长子伊思马衣为嗣,既又废之,改立次子,十叶教派徒不服,拥立长子之子为伊玛姆,是为伊思马衣派。同教人目之为木乃兮,义即舍正义而入迷途也。其首领凶悍无道,邪说横行,逐为旭烈兀所灭。
回教正传自穆罕默德以后第一代哈里发为阿布伯克;第二代哈里发奥密勒(Omar);第三代奥斯蛮(Othmann);第四代阿里(Ali);第五代,哈山(Hasan)。哈山卒,立谟阿费鸦(Moawyah),是为倭马亚朝。其衣装尚白色,中国人称为白衣大食。另有教徒不服者立阿里后人为伊玛姆,是为十叶教派。然倭马亚朝各哈里发虐待其下,阿拉伯人乃拥立圣裔阿拔斯为哈里发,其服装尚黑色,中国人称为黑衣大食。其后迁都于体格力斯河畔之报达城。故蒙古人西征时,报达城为回教势力之中枢。
旭烈兀既灭木乃兮,乃进取报达。其时哈里发为木司塔辛,数次议和未果,旭烈兀乃三路进兵攻取报达。
(一)以贝住等为右翼,渡体格力斯河绕出报达之西北进攻。
(二)以怯的不花为左翼,自报达东南进攻。
(三)旭烈兀自为中军,郭侃等佐之,自报达东部进攻。
宪宗七年(西元1259年)冬,三路齐集,围困报达城。哈里发遣使乞降,不许。明年正月,哀倍克、苏黎曼出城求和,为蒙古所诛。次日哈里发出降,蒙兵进城杀掠无算。除天主教徒及他国人民外,凡回教人民均遭屠杀。凡七日,民求免,乃下令停刃,而被杀之回教徒已达八十余万人。当火焚以沉檀木所建筑之殿宇时,香闻百里。旋旭烈兀杀木司塔辛,并携其所喜爱之七十二弦琵琶及五尺珊瑚灯檠归。阿拔斯朝传三十七代至是国亡。报达已下,郭侃奉命继续西征,行三千里至天房,灭城一百八十有五,又西行而至密昔儿(埃及),守将降。于是当时之回教国家皆人元代版图之内矣。
二元代回教之概况
当时蒙古人以沙漠牧民起业,文化低落,信仰迷罔,全恃武力征服西域,一统中原。然蒙古民族在其屠杀掠劫中,不知不觉已为其他民族之文化所陶融。故元代在武功上克服亚欧两洲,而在文化上则为亚欧两洲所克服。蒙古人自坐定中原以后,其一切风俗习惯语言文字多为中国所同化,而西域人之文化结晶宗教信仰亦随其西征之胜利而携归。回教当时为西域文化之盟主。故蒙古西征之后,回教徒有来中国为仕者,有来经商者,有来开发其他事业者。《明史·撤马儿罕传》云“元时回回遍天下”,诚非虚语。蒙古旧都和林回教徒甚多,其间有一大街全为教徒所住,中辟市场,并有礼拜寺两座以为教徒聚集之处。当时波斯语之流行几与现在英语在我国之风行相似。此种波斯人多为回教徒。
元代人士共分为三阶级:上级为蒙古人,中级为色目人,下级为汉人。所谓色目即西域人之总称。元时或以回回代表色目,或以色目代表回回,可见当时回教徒实占色目人之大多数。此处所谓回回,非指某一回教国或回族,而实指各国各族信奉回教之人民而言。色目人所受元代之优待,远超过汉人之上。因元代色目人无论在武功上、文勋上,对于蒙古人均有伟大之贡献,且事实上蒙古对中国之牵制上亦有优待色目人之必要。故当时一切上级官员多为蒙古人充任,其次则为色目人。据《元史》中所载色目人为丞相者前后共达十一人,其间回回有合散与倒刺沙两人。为枢密院长官者有四人,其间回回有马某沙一人。为御史大夫者有八人,其间回回两人。为亲军都指挥使者有二十三人,其间有回回人伯帖木儿曾为武卫。为各路总管府之达鲁花赤(即专掌民政之官员)者有二十人,其间回回五人。《元史·世祖纪》云:“至元二年甲子,以蒙古人充各路达鲁花赤。汉人充总管,回回人充同知,永为定制。”以上所述,为色目人在充任政府官员上所占之地位。
其他若科举、刑罚、服色、征税,均为色目人优于汉人,且特设回回国子学以教授回回语,足见当时政府对于回教教育之注重。
自旭烈兀灭报达后,即建伊儿汗国(HKhanate),奇卜察克汗国(Kipchak Khanate)与察哈台汗国(Tagatai Khanate)。伊儿汗国包括全部波斯,西至阿拉伯、小亚细亚,与回教发展之关系最大。初旭烈兀西征回教诸国时,因军事政治上策略,乃抑压回教,信奉耶教。其子阿八哈娶东罗王之女,兵伐埃及及回教国王比拔尔斯,以援助十字军。阿八哈之子仍崇耶教,黜回教,而其弟台古塔尔则幼受洗礼,后改奉回教。其后盖喀图、贝杜亦藉回教以争汗位。至阿八哈之孙合赞乃下令正式恢复回教并帕首废冠制以从回俗。于是白阿八哈以来篡夺叛乱之事始平,民心归服,上下相安。后合尔班答不赛因均信奉回教不替。足见当时回教势力之伟大,不仅有回教徒充任重要长官,并有皇室臣民改奉回教者。故元代可视为回教之同化时期。
三回教对于元代政治之影响
前段已言及伊儿汗国历代信奉回教之事实,而此种信仰,影响当时之政治至巨。阿八哈末年拟传位于其子阿鲁浑,议未定而卒。按蒙古家法,卒后当择其子及弟之年长者立之,时阿八哈诸弟中以台古塔儿最长,至元十九年,诸王大将定议立台古塔儿。台素奉回教,乃改名牙世摩特,不称“汗”而改号苏尔滩,下令全国皆奉回教。阿鲁浑虽让位,然心不能平,且不喜回教,诸王大将亦多以回教为非。阿鲁浑曾奏于世祖,言台古塔儿违祖训,从异教。世祖并不以为忤,乃置之不问。至后台古塔儿仍为阿鲁浑所杀。诸将乃迎阿鲁浑而立之为汗。阿鲁浑虽黜回而崇耶,然信方士之言,服金石药以冀长生不老。不延接臣下,惟信任之诸人得入见。阿因服药而病,既愈又服之,病遂益剧。于至元二十八年卒。有子二,名合赞与合儿班答。阿八哈次子盖喀图得继汗位。盖喀图荒于酒色,群臣有子女者率远徙避之。诸将皆怨之,乃怂欲盖喀图之从父弟贝杜起兵。盖喀图卒为贝杜之兵所弑。时合赞得尼佛鲁慈之助,合议起兵攻贝杜。贝杜请降以为缓兵之计,约相会于军前,拟饮酒成议。尼佛鲁慈笃信回教,以饮酒为戒,但立誓为盟。后合赞知贝杜兵至,乃取道东归,留尼佛鲁慈、图克帖木儿二人以观贝杜之动静。贝杜执二人于狱。尼等伪降,贝杜信之,以礼延见,令发誓获合赞以献。尼从之,乃与图克帖木儿同释归。疾驰四日而见合赞。但以回教风习,誓不可后悔。合赞义即煮饮食之器,尼佛鲁慈乃以此器裹之以布,遣人送往以践誓言。贝杜见之大怒。尼佛鲁慈乘机劝合赞信奉回教。谓星者言回历六百九十年应出一贤能汗兴其教,今直其时,如入回教,则必为伊儿汗。合赞亦欲收得民心而改从回教。于迭马温山阿鲁浑之行宫受洗礼,宣诵信教之文,并赴礼拜寺祈祷上帝。合赞终杀贝杜而为汗。合赞卒,阿鲁浑次子合儿班答为汗。合儿班答奉回教十叶派,号称鄂尔采图谟罕默德呼搭奔特。呼搭奔特译言上帝之奴仆。后有察合台后人帖木儿古尔干因与也先不花之侄争国,来降于合儿班答,请援。也先不花乃遣葛伯克、岛特火者、亚索伏儿等人之兵渡阿母河,夺合儿班答辖下之地呼拉商。亚索伏儿奉回教,与合儿班答同教而阴附之。也先不花乃下令捕亚,亚拒战,败葛伯克。乃遣使谒合儿班答之长不赛因,欲来降。不赛因请命于父,允之。延枯四年不赛因即汗位。亦笃奉回教。时旱灾极烈,七年夏又遭大雹雨。不赛因询于教士,乃禁酿酒,逐娼妓,并免各城税赋。是年与埃及王议和,互定条约。(一)勿遣木刺奚人行刺,(二)两国逃人彼此皆不放出,(三)勿令阿剌比犯蒙古属地,(四)通商,(五)朝觐麦加。
以上所述,大致为元伊儿汗国历代政治与回教信仰之关系。柯劭态于《新元史》中论曰:“旭烈兀屠报达,划天方祖国,然其曾孙合赞卒奉穆罕默特之教,何则?从其国俗则上下相安。自阿八哈以后,篡夺频仍,至合赞而乱始定,以民心之归附也。君子易政而不易教,有以夫。”
于蒙古治下之察哈台汗国诸汗皆不信回教。至答儿麻失里晚年,呼拉商之人民忽辛郭耳忒等以诸王皆不奉回教,起兵抗命,卒以力寡不支。也速帖木儿卒,太宗后人阿里以信奉回教为国人所推崇,嗣汗位,不称汗而称苏尔滩。卒,国人立宽阁孙谟罕默德,以后诸王多信回教。
元太祖封长子术赤于康里及钦察等旧地,是为钦察汗国,现俄西北利亚等处均属之。术赤第三子伯勒克信回教,当集教士于斡尔朵,讲论教律。太祖子孙人回教者自伯勒克始。在汗位时,田赋税捐,凡教士皆获免。旭烈兀平报达,戮回教徒无算。伯勒克兴师问罪,战于得耳奔得。旭烈兀败退。埃及王比拔而斯与旭有兵怨,知伯勒克为同教,遣使者赍哈里发家乘来聘。伯勒克厚礼使者。遣归时伯勒克亦使人于埃及,贻书请合攻旭烈兀。埃及王复书赠以《可兰经》及缠头布一方。旭烈兀卒,子阿八哈嗣位。伯勒克仍率大军攻之,卒于军中。数传至月思别,变信奉回教。诸将多异议,乃定计乘宴饮杀之。有人于席上示之以目。月思别托故出,询有变,即驰去。引兵捕诸将尽杀之。时月始年十三岁,人皆服其智勇。
四元代重要长官中之回教徒
前面已略论及回教徒在元代中央政府中所占之地位。兹再详述各重要之回教长官对于政府之贡献。元代之国家制度共分三大部分。
(一)中书省掌理一切国政,原设中书省令,后改为左右丞相管理六部事宜。下有中书平章政事,左右丞,参知政事。
(二)枢密院执管全国兵权。
(三)御史台审理一切贪官劣吏,设御史大夫。至于各行省亦设行省丞相、行省平章政事、左右丞、参知政事。
兹次第述叙各回教长官之身世以及其事迹。
(一)赛典赤赡思丁赡思丁为穆圣之后裔,一名乌马儿。太祖西征时赡思丁率千骑迎降。赐号赛典赤而不名。赛典赤即华语贵族之义。世祖中统元年为燕京路宣抚使,二年拜中书平章政事,至元元年出为陕西五路四川行省平章政事,大小官员并听节制。七年改军前行尚书省事。四川宋嘉定守将咎万寿与赡对垒。赡思丁推诚待之。万寿心服,未几召还。万寿请置酒为好。左右难之,赡思丁竟往。酒至,左右复请勿饮,赡笑曰:“汝等何见之小,咎将军能毒我,岂能尽毒我国之人乎?”万寿叹服。八年大军围襄阳,诏各路兵进,以牵制之。赡与佥省郑鼎,水陆并进。至嘉定纵筏断其、浮桥,获战舰二十八艘。十年人觐,帝命抚云南,拜云南行省平章政事。云南风俗,男女自相配偶,遇亲死则火之,无丧祭之礼。其地无桑麻秔稻,子弟不知读书。赡思丁教以媒妁通婚,死者为之棺椁奠祭。又教民播种,为陂池以防旱涝。创建孔子庙,明伦堂,以经史教授学子。由是旧习渐除。时交趾叛服不常,湖广行省遣兵讨之,失利。赡思丁使人谕以逆顺祸福之道,且约为兄弟。其亲王至云南,赡往郊迎之,待以佳宾之礼。遂乞永为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