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猎首成功,即将首级携至溪边,除去脑浆,装入背网袋之中,凯旋归社。社人远远听到他们欢呼之声,便知道出猎成功,无论男女老幼都奔到村口迎接。从这个时候开始,猎首祭自然地揭开了序幕。但是,大多数的高山族的猎首祭都是对首级的直接飨应祭祀,为的是让首级的灵魂将其他人的灵魂也带来给他们,以增加部落祖灵的力量,应是一种较原始的祭鬼仪式。
如泰雅人猎首归来与社众会合时,猎首队员将唾沫吐在手上,涂抹在前来欢迎的人嘴上,此时若未被涂抹到的话,将来自己将会遭到被猎首的不幸,即使“出草”也猎不到首级。进入社内后,猎首者抓起首级的头发,在围观的众人面前拂动。他们相信这对患有疾病的人有禳祓作用,会使疾病马上减轻甚至于痊愈。这个首级已经不是敌人首级,而升华为神圣之物。
当夜,首级要放在猎首者家中,其家人当天即宰猪杀鸡,以飨社人,并将屠宰时所得的血液涂抹在首级面颊上,将猪肉或粟酒装入其口中,使其满吃畅饮,并向首级祷咒说:“你终于来到我们的社中,我们给你饮酒也给你畅快地吃饱一顿,所以你要把你亲族甚至于全社的人们,都召集到这里来。”泰雅人、布农人均有此仪式。
当夜全社的人都要参加盛宴,载歌载舞,通宵达旦。翌日,众人在社中央处搭建一个首级架,将新猎首级放在中央,古老的首级放在左右两边一排。对于新来的首级仍如昨夜那样再将酒菜装入口中。对泰雅人来说,这时要请祭团gaga的领袖或是头目对着首级祷咒说:“你已经成为我们社中的一员,所以要把你以前的亲朋好友都带来给我们。”其他内容与前夜在猎首者家里所念的大致相同,不过,此时由领袖念出来,富有韵律与节奏,在场其他人便开始齐声歌唱跳舞。
此后,新首级每天都获得食物飨应,这样持续一个月左右之后,才将头骨架拆除,而首级由各猎首者带回家里。泰雅人通常用藤条把首级捆扎起来,悬挂在谷仓檐下,有的在谷仓附近搭建私人头骨架。鲁凯人把首级挂在石板屋的屋檐下,排湾人建有专门的石壁头骨架。这些首级经风吹雨打日晒,逐渐风化,新首级也逐渐成为老首级。此后,每当举行猎首祭时,它们都要被拿到新的首级架上,陪伴新首级出场。
邹人的猎首祭却与此不太一样。在小米收获祭结束的当晚,邹人各氏族的族长们集合在头目家开会,长老们根据当年是否猎获人头、是否修整会所、是否发生许多不幸灾难或疾疫,来决定是否“出草”以及举行猎首祭的时间。一旦猎首成功归来,便举行猎首祭。
邹人的猎首祭的中心,并不是新首级,乃是以往所猎到的旧头骨的灵魂“希兹”以及最高天神“哈莫”、掌管战斗的军神“伊阿法费奥”和掌管生命的司命神“保逊希费”等神只,目的是为感谢神灵,有成套的仪式,包括迎神祭、团结祭、送神祭三大阶段,合称正祭。正祭之前,要举行道路祭和家祭。这种因猎首专设的宗教仪式,仅见于邹人。由于邹人的猎首祭包含的意义丰富,根据其中各个不同仪式的内涵,又有“战祭”“凯旋祭”或“集会所修建祭”等别称。19世纪末,邹人的猎首习俗消失,但祭拜旧头骨灵魂和众神的仪式保留下来,称作“头骨祭”(Mehang),又称“玛雅斯比”(Mayasvi),意思是“人头祭之歌”。
正祭的头一天夜里,全村男子无论老幼均要住宿在集会所里。翌晨太阳尚未露脸,在头目的率领下前往部落的入口处,站在一棵赤榕树下面。头目将随身携带的装酒竹筒取出,手指伸入筒内蘸些酒液后,弹洒在每个人头上禳祓。之后,各人返回自家吃早餐,餐后,全村成年男女都要前往参加整修村中重要道路的工作,约半天即告完毕。这是道路修缮祭。
下午,所有村民集合在集会所前面空地围成圆阵,中央放置一只小猪,首先由头目执刀刺之,众男子紧接着每人一刺。将猪宰杀之后当场处理并将猪肉切成小块,而后将小块猪肉穿插在事先准备好的竹枝上,之后将竹枝分别插在集会所前的赤榕树、保存旧头骨的头骨篓前以及集会所前面的地上,供奉给掌管“出草”的军神。其余猪肉当场煮熟食用,先让老人们享用,再分给其他众人。
社内每户携来的小米酒,统统倒入集会所内中央的酒瓮之中,壮丁们边取酒饮之,边沿着酒瓮外侧绕行,并从火塘中取出火薪,互相叩打,并咒祷云:“下次‘出草’时,一定要让我方获得大胜。”每户送来的小米麻糬、猪肉、鹿肉等,先分一部分给头目表示敬意,所剩余的即供在场众人食用。等到酒足饭饱之后,大家便到外面的空地上跳舞庆祝及至深夜。
过去,在“出草”尚未废止之前,要将带回来的新人头用竹竿挑着挂在赤榕树上。杀好猪后,将猪肉串先作喂食头骨状,然后才插到赤榕树上,表示给新猎获的人头吃过后,还要留给将来要猎回来的人头吃。然后,从竹竿上取下新人头,用一块盾牌垫着,放在祭场中央,仅由主祭者们围着头颅跳舞五圈,舞毕,将新人头放进头骨篓中,以备来年举行头骨祭时再抬出来祭拜。
邹人的头骨祭一直保留到20世纪初,1910年时,在达邦社、楠仔脚万社仍可见到头骨祭。大概在20世纪50年代后,头骨祭也消失了。此后在70年代初,邹人响应族群意识高涨的时代潮流,恢复了头骨祭,意图通过祭拜战神来整合社群,对外宣传时起用了“玛雅斯比”(Mayasvi)一名,成为现代邹人感谢神和祖先庇佑以及祈福的新传统祭典。不过,有不少人,包括很多年轻邹人在内,都把新的“玛雅斯比”定位为一年一度的“邹人欢乐活动”或“丰年祭”,将其等同于祈求丰收平安的农耕祭仪,对年轻一代来说,“玛雅斯比”最初、最原始的猎首祭传统意义实在太遥远,以至于完全模糊了。
目前,特富野社、达邦社均举行“玛雅斯比”,但特富野社的战祭保留古俗较完整,时间固定在每年的二月十五日,他们在正祭前三天举行集会所修缮祭,正祭仍分迎神祭、团结祭、送神祭三个部分,只是仪式过程大为简化。正祭之后,约有两三天晚上通宵达旦的歌舞祭。达邦社在每年八月十五日举行,祭期1~3天,仅保留下简单的道路祭、象征性的敌首祭、初登会所和成年礼等。这里仅介绍特富野社的战祭“玛雅斯比”。
第一阶段为迎神祭。祭典以青年带着被尊为神花的木斛兰入场为迎神祭开始的标志。担任司祭的头目在集会所内呼叫大家集合,社众携带祭衣从家里来到集会所集合,此时,各氏族族长分发树皮藤一条让各人绑在手腕或腰间,然后进入集会所换上祭衣,折取木斛兰插在胸前或皮帽上,然后来到集会所外的赤榕树前。以若干人为一组,取集会所内火塘中的一根燃烧的木柴,手持火把走出集会所步入祭场,用象征生命的火把点燃赤榕树前的一堆柴薪,然后杀小猪一头,头目杀第一刀,其他各氏族族长随后刺猪。头目传令将猪血端进祭场,众人以刀尖沾猪血少许,面对赤榕树,举起祭刀,将猪血擦在树干和枝叶上,并大声呼啸。数名青年爬上赤榕树砍除枝叶,只留下面朝六个氏族方向住屋的树枝和枝叶。之后,众人再用竹棍或树枝沾上猪血插在赤榕树树干上。然后,以头目为首自集会所门口至赤榕树前方排成半圆形迎神队形,并唱迎神曲(Ehoyi)。
唱毕迎神曲,意味着天神“哈莫”已降临集会所内,众人于是再回到集会所,接着进行团结祭。头目派6人带木斛兰跑向赤榕树前,另6人则带木斛兰前往各氏族的祭屋,到达后相互大声呼叫,然后将木斛兰插在祭屋和赤榕树上,并从各氏族家里取祭酒回集会所,注入一个竹杯供奉在神柜内。再一次遣6人回各自氏族家中取祭酒,回来后再次注入神柜内的竹杯里,其余的酒分给大家饮用。这时,举行男童初登会所祭。凡年满周岁的男童由大人抱着登上集会所,又称男孩周年礼。接着为青年举行成年礼。
众人从集会所中出来,排成有缺口的圆形队伍送神,这就是送神祭。缺口朝向集会所,唱送神歌(Eyao),反复唱两遍,第二次时队伍缓缓移动,使圆形的缺口不再朝向集会所,如此是以人挡住了集会所的出口,意即锁门,防止其他恶灵进入集会所内。接着唱“慢之祭歌”,此时数位少女携氏族家中的燃薪加到祭场中央的火堆里,并加入队列,男女一起合唱“快之祭歌”,接着唱送神曲。歌毕,表示正祭结束。
正祭完毕后,接下来的两三天的晚上举行歌舞祭,在歌舞祭上可以唱各种祭歌,如战歌(Peyasvino mayasvi)、历史颂(Toiso)、青年颂(Yiyohe)、勇士颂(Nokumo)、跳跃之歌(Peyasa)、亡魂曲(Miyome)等,最后一天必须唱送神歌(Eyao)作为结束曲。然后,所有男子回到集会所再唱一次战歌和送神曲,整个“玛雅斯比”到此为止完全结束。
台东纵谷花莲平原上的撒奇莱雅人与太鲁阁人早年都有猎首习俗,但其主要目的在于复仇。因太鲁阁人领域就在撒奇莱雅人居住地北边,撒奇莱雅人时常被太鲁阁人杀害并取下头颅。为了报复,撒奇莱雅人会组成猎首队北上太鲁阁人势力范围内猎取人头回去献给头目,由头目主持举行猎首祭典,向最高神“马拉滔”祭祀。祭祀完毕后,将猎得的人头拿到部落外埋藏。
二、巫术
高山族相信祖灵、恶灵都是具有某种“法力”(Magicpower)的存在,因此他们尽可能地想要利用这种力量来达到包括禳祓、解厄、咒诅、制驭自然、役使精灵、陷害仇敌、惩罚盗贼、迷惑恋人、帮助丰收等在内的各种目的。从形式上看,主要有招魂术、厌胜、祈禳、占卜、诅咒等巫术。
巫术活动通常由巫师个人作法操作,但阿美人有时也有巫师集体作法的情况。巫师在高山族社会的地位一般都比较高,他们精通咒语,有专用的咒术器物和咒术箱盒。排湾人、阿美人、卑南人、布农人的巫师有女性、也有男性,但以女性巫师为主;而泰雅人、赛夏人、鲁凯人和平埔人只有女巫。巫师的主要职责是驱邪赶鬼、治病、祈福、禳祓、执行生命礼俗等,少数巫师也行诅咒害人的黑巫术。雅美人没有专职的巫师,祭祀通常由氏族中最年长者担任祭司,但每一个雅美人的成年人都懂得如何运用咒语和仪式驱赶鬼魂。
与治病有关的巫术,主要是招魂术与告慰术。高山族相信,有些病是因魂或鬼引起的。如邹人、赛夏人都认为人生病是因为魂出窍未归而造成的。排湾人认为右魂从右侧出窍,人就会患病;人如果在梦中看见自己被鬼“兹玛斯”捉住,也会罹患疾病。阿美人认为一些病因不明的病与“噶华斯”有关,比如人的身体或家里被病鬼所附,魂出窍,“噶华斯”想要祭品、想让子孙用自己的名字或想指定某人成为巫师等情况,都会使人生病。鲁凯人相信,禁忌鬼会向人要东西或要求人做某事,人若不听从,禁忌鬼便将他的魂扣住而使他罹患恶疾。布农人认为人会生病,是由于他里面的善魂力量不足,以致无法打败入侵的其他鬼魂而造成的。泰雅人、卑南人相信人会生病是由于鬼灵的作祟,平埔人也相信人生病是恶灵侵害的结果。
凡是灵魂出窍未归引起的病,请巫师前来作法念咒招魂即可,招魂术是高山族常用的、也是最简单的治病巫术。赛夏巫师用招魂术为病人将走失的魂找回来。施法时,巫师左手持装满水的容器坐在病人身旁,右手执一根茅草伸进水里,念完咒语之后快速抽出茅叶。如此反复,直到看到茅叶上沾留上水滴,马上将水滴吹到病患者的双侧太阳穴上。只要继续得到水滴并吹到病人太阳穴上,同时不住地念咒“魂快归来”,据说就能将丢失的魂招回来。
如果是恶鬼作祟引起的疾病,则须请巫师作法告慰鬼魂,满足其供奉要求。排湾人把巫师为病人作法治疗叫做“巴里西”(parisi),字面意思是“祭祀”“神圣”“不吉祥”。巫师来到病患前面时,先卸下背在背后的咒术器具木盒,里面通常装着三件最起码的东西:一把长十多厘米的小刀,大小与槟榔刀类似,但其刀柄上的花纹与槟榔刀有区别;一块已经干燥的猪皮和几颗新鲜槟榔。作法之前,现场还要准备一枝带叶子的树枝和一碗清水。比较隆重时,得用绣饰华丽的小袋子盛装槟榔。准备妥当,巫师就念起咒语与附在人里面的恶灵谈判,看是何方尊驾,有的可能是饥饿的祖灵,也有的可能是恶灵或妖怪。确知之后就可以与恶灵谈供物条件。普通小病的话,给恶灵几颗槟榔及一块猪肉就可以了。谈妥之后,巫师打开装器具的木盒,先拿出几颗槟榔放在较大的叶子上,接着拿出那块干猪皮,用小刀象征性地在猪皮上切割几刀,表示已经给恶灵供奉了一大块猪肉了,此时仍要念着咒语。然后,巫师拿起放在地上的碗,另外一只手执树叶枝子,一边念咒语,一边用树叶去沾碗里的水,洒在病人头上及身上,如此反复多次,即告完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