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卫室老爷爷把橙子带进门卫室,给橙子倒了杯水,坐在橙子身边讲述起韩胜和林霞的爱情传说,并叮嘱橙子一定要守口如瓶,不能外传,甚至不能告诉她的爸爸老程她知道了这个传说,橙子赶紧点头答应。
于是,门卫室的老爷爷开始一本正经、神神秘秘地给橙子讲起了韩胜老爷子的爱情传说。
韩胜其实并没有传说中的那么神秘,由于从小家境贫寒,母亲早亡,父亲后来又给他找了后妈。后妈每天看韩胜不顺眼,经常趁当货车司机的韩胜父亲外出时欺负他,指使韩胜做这做那。韩胜为了父亲和这个家,不得不忍气吞声。谁也没想到,韩胜父亲突遇意外车祸身亡,这给年幼的韩胜心里造成了致命的伤害,紧接着,韩胜的后妈又卷走了家里所有的钱财。
一瞬间,韩胜变成了身无分文的孤儿。夜晚,流浪街头的韩胜又冷又饿,来到了小镇街边饭店后面的一个小巷子里。巷子不长,漆黑阴冷,三米宽的小巷子一边摆放的全是垃圾桶,头顶上的排风扇嗡嗡作响,整面墙壁上沾满了长年累月被后厨排风扇吹出来的油渍。韩胜翻找一个又一个的垃圾桶,希望能找到一些食物,因为他实在太饿了。
这时候,一扇厨房的后门突然开了。
“快去帮爸爸把垃圾丢掉。”
屋里传来一个成年男人的声音,吓了正在翻垃圾桶的韩胜一跳。
韩胜连忙躲到了垃圾桶后面,向那扇打开的门望去,只见门里走出一个小男孩,提着一袋垃圾向自己走来,小男孩很熟练地将垃圾丢到了桶里,转身走了回去。韩胜见小男孩回去了,赶忙跑出来翻找小男孩丢掉的垃圾袋,这时突然一个身影站在韩胜背后,韩胜一回头,刚好看到刚才的小男孩,惊得向后退了几步,蹲在了墙角里。
小男孩第二次向韩胜走了过来。
“你……是饿了吗?”
小男孩友善地向韩胜搭讪。
“嗯。”
寒冷又饥饿的韩胜赶忙点头。
“跟我来吧。”
小男孩把韩胜扶起来,带到了自家厨房里。小男孩告诉父亲事情的经过,看到可怜年幼的韩胜,小男孩的父亲赶忙给韩胜找来了一些大饼,还拿了儿子的干净衣服给韩胜换上。韩胜很庆幸遇到了这个小男孩,不但没有受冻挨饿,晚上还和小男孩睡在了一起。
通过和小男孩的聊天,韩胜得知对方叫何大楠,父母开了这家烧饼店,母亲负责经营,父亲负责后厨,何大楠负责打杂和帮忙,从来没有过亲情呵护和家庭温暖的韩胜被大楠一家的温暖打动了,大楠很快也和韩胜成为了好朋友。就这样,韩胜被大楠的父亲收留了下来,和大楠一起帮助饭店打杂。
这是韩胜童年里最快乐无忧的一段日子,每天早晨四五点起床,从卖早点忙到晚上夜宵结束,大楠一家都把韩胜当成了自家人,大楠也一直把韩胜当亲哥哥一般,只是韩胜从来不愿意跟大楠一家人分享自己的故事。
几年后,大楠的父亲看韩胜一天天长大,便开始传授他烙饼的手艺,聪明的韩胜上手很快就熟练了。这天晚上收摊后,喜欢吃鸡蛋的韩胜突发奇想,在烙至半熟的饼内打入一颗鸡蛋后继续煎烙,然后再放到离炭火最近的地方熏烤,不一会儿,只见出锅的烙饼饼皮酥脆,鸡蛋鲜香,吃起来外酥里嫩,韩胜的胡乱发明不但没有挨骂,反而得到了赞扬,大楠对哥哥韩胜的胡乱发明爱不释手。
“鸡蛋和饼,鸡蛋和饼。”
大楠激动地一边吃一边大喊。
大楠的父亲端详着韩胜的发明。
“确实好吃,要是在饼上添加点作料或许会更好,我们得给它起个好听的名字,明天就可以在早餐的时候试卖了。”
韩胜挠了挠头,嘿嘿一乐。
“嗯,我都想好了,饼上抹酱可以增加口味,还可以卷一些蔬菜用来去除饼子的油腻感,名字嘛,我当时就是突发奇想,把鸡蛋一往饼中一灌,叔叔您觉得叫鸡蛋灌饼如何?”
在韩胜的胡乱发明下,鸡蛋灌饼这个新鲜的早餐食物迅速风靡小镇的大街小巷,每天早晨大楠父亲的烧饼店前排着买烙饼的长龙,大楠父亲的烧饼店生意火暴,也瞬间让小镇里其他几家烧饼店变得生意冷清,面临倒闭。
这天深夜,趁着大楠和韩胜一家都在熟睡的时候,一群黑衣人跑来砸了大楠爸爸的烧饼店,还在墙上留下了“滚出小镇”的威胁字样。
第二天清晨发现店铺被砸,大楠的父母顿时伤痛欲绝,大楠也在不断地安慰着父母,内疚的韩胜觉得一切灾祸因自己而起,决定离开大楠一家,远走他乡。
处理完被砸坏的店铺后,已经是傍晚时分了,韩胜和大楠搀扶着大楠的父母一起回了家,大楠陪着父母一直聊到深夜。韩胜等大楠一家熟睡后,偷偷地把枕头翻过来,从枕头套里拿出自己积攒的一千多元钱。这是韩胜在大楠家这几年收的压岁钱,他一直都舍不得花,小心翼翼地一张张攒在枕头套里。看着手中的钱,韩胜分成了两份,一千元卷起来放进袜子里,剩下的都放在了内兜里。韩胜依依不舍地望了望大楠和大楠的父母,转身轻轻离开了。就这样,韩胜不辞而别,独自踏上了开往大城市的火车。
这是韩胜长这么大第一次坐火车,他看半天火车站的显示板,还是没有弄明白软卧、硬卧和硬座的区别,就是照着后面标的数字,买了一张最便宜的硬座票。
韩胜看着车次,跟着人群顺利上了车,在拥挤的车厢里都是扛着大小包的农民工,还有一些买了站票的人在抢占别人座位下边的空位。韩胜找到了自己的座位,是一个二人连排座位中靠窗户的位置,但此时已有一位老大爷坐在了韩胜的座位上。
“呃,这个好像是我的座位。”
韩胜试探地询问着老大爷。
老大爷头靠窗户,虽然四处是乘客嘈杂的声音,但似乎并不影响已经呼噜震天响进入睡眠状态的老大爷。
“喂!”
韩胜想提高嗓门,再试着叫醒老大爷,但刚开口,就被身边一个带眼镜的青年人拦了下来。
“让他睡吧,可能老人家累了,你坐外面这个座位吧。”
青年人一边把自己的行李放到行李架上,一边又很体贴地给韩胜出了个主意。
“可是我不知道外面这个座位是谁的。”
韩胜还是有些难为情,怕一会儿来人让他让座。
“你看。”
青年人用手指了指打着呼噜的老大爷嘴唇里叼着的火车票。
韩胜仔细一看,原来老大爷的位置就挨着自己。为了不打扰老大爷休息,韩胜放心地坐了下来。
汽笛声响,火车驶出了火车站,韩胜隔着老大爷望向窗外自己长大的小镇,心里有些不舍的感觉。
“本镇人?”
坐在韩胜对面的青年人一边照顾身边的妻子和两岁左右的孩子,一边友善地向韩胜搭讪。
“呃,对。”
韩胜第一次被陌生人搭讪,回答显得有些不自然。
“这是去旅行?”
青年人继续想知道更多关于对面这个小伙子的故事。
“不是,是想去大城市找份工作。”
韩胜这才仔细看了看坐在对面的青年人,带着眼镜,像是在大城市工作的人,身边的妻子一直没有说话,因为怀里的孩子正在熟睡中。
“真好,像我这样小时候就考到大城市读书,后来又在大城市结婚生子,到现在工作了,抽时间回家都成了一件奢侈的事情。”
青年人感慨万千地向韩胜叙述着自己的经历,“大城市”三个字被青年人说得格外重,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在大城市读过书的。
从小没有家庭、也没有读过书的韩胜突然不知道该如何搭话了,韩胜感觉青年人和自己好像两个世界的人。
“像你们这样,在家里长大,从小陪在父母身边的真好,我也总能想起小时候的玩伴,现在都已经远嫁他乡了。”
“是想念青梅竹马的情人了吧?”
青年人的妻子出乎意料地插了一句话,让整个怀旧气氛突然醋意满满。
“唉,你这个人,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哪有什么情人哦。”
“没情人你每年回来都要去万东街的小饭馆里见那个女服务员,那个女服务员是谁?”
“那是我同学,而且我们是好几个同学去见,又不是我一个。”
“哼!你别解释,解释就是掩饰。”
妻子的话咄咄逼人,一时间韩胜突然觉得自己待在中间很尴尬。
这时孩子的一声啼哭让妻子和青年人的对话更激烈了。
“你看看,跟你说让你买卧铺买卧铺,你为了省钱就是不买,这两天一夜的,你让孩子怎么睡?”
“出门在外,能省就省,浪费那么多钱买卧铺都够我们一个月生活费了。”
“为了省一个月生活费你就能忍心让孩子受这么大苦?”
“孩子受点苦怕什么,不受苦怎么成长,歌里边都在唱,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
“行啦,行啦,又是你的各种歪理,孩子都哭成这样了,赶紧给找吃的啊,还在这儿长篇大论。”
青年人嘴里一边絮絮叨叨一边站起身来,从行李架上取行李找吃的。
韩胜坐在对面看着青年人翻了一个箱子,没有找到,又紧接着翻第二个箱子,还是没有找到。青年人把箱子放在座位上,自己站在过道中,火车的晃动让箱子倾向了抱着孩子的妻子,一个箱子差点砸到青年人的儿子,被韩胜伸手扶住了。这时青年人有些不耐烦了,妻子也很不开心,在拥挤的环境中没吃喝的孩子哭得更凶了。
“要不,我把我的座位让出来吧。”
憋了半天的韩胜终于开口打破了局面。
“你什么意思?”
青年人没明白韩胜突然让座的意思。
“我是说,我觉得你们一家人挺不容易的,我把我的座位让给你们,这样大哥你就可以坐到我这边来了,嫂子也不用抱着孩子了,孩子还可以休息得更好些。”
韩胜尽可能完整地解释着自己的想法。
“你的意思是你不坐了,让给我?”
青年人有些疑惑,韩胜冲青年人点了点头。
“那怎么行,这多不合适,不行不行。”
“没关系,没关系,你带个孩子不容易,我一个年轻人,应该多吃苦,没关系,我去厕所那边站着就好。”
说着,韩胜就往两个车厢的连接处走。
青年人向韩胜竖起了大拇指,又看了看自己的妻子。
“你看这孩子,能吃苦,能成大器。”
妻子并没有理会青年人,自己在行李箱中翻找了起来,青年人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在了韩胜的座位上,又看了看已经走远的韩胜。
“小伙儿,站累了就回来坐啊。”
青年人还是很贴心地向韩胜喊了句违心的话。
韩胜向青年人摆摆手。此时,车厢连接处已经被拎着大包小包的农民工占领了。躺的,坐的,横七竖八,基本没有下脚的地方。韩胜环顾四周,都是比自己大的叔叔辈儿的人,就没敢让谁给让个地方。
当韩胜在这个无从下脚的地方站了两个小时后,突然有个大叔看了一眼韩胜,把自己的包包提起来往里放了放,空出了一块地方,用眼神向韩胜示意了一下。韩胜感觉大叔是让自己坐下的意思,但又怕领会错误,便试探地坐在了大叔的旁边,大叔没有说话,递给韩胜一支烟。这是韩胜第一次吸烟,大叔给韩胜点烟的那一刻,他突然觉得整个世界好缥缈,深吸了一口后,更是觉得云里雾里,好像很多的烦恼都随着吐出的烟雾消散了。
这天晚上,韩胜和大叔一起抽了不知多少根烟,两人并没有说话,又好像冥冥中互相都略懂对方,抽着抽着,韩胜就睡着了。
经历了两天一夜的颠簸后,在小镇上生活了二十来年的韩胜第一次来到了大城市。下火车后,那对青年夫妇已经不见了踪影,好像占了韩胜点小便宜又害怕有求于他,于是火速逃离了。韩胜漫不经心地走出了火车站,望着车水马龙的人群,突然觉得有一只手伸进了自己的口袋,韩胜扭头一看,原来是陪他在车厢连接处抽了一夜烟的大叔。大叔把一包红盒双喜烟放到了韩胜的口袋里,拍了拍韩胜的肩膀,还是没有说话,大叔望着韩胜迷离的眼神仿佛只传递了两个字:“好运”。就这样,没等韩胜回过神来,大叔也消失在了人群中。
韩胜顺着大叔消失的方向望去,远处一片高楼大厦和广告牌,因为是晚上,五颜六色的的霓虹灯显得格外好看。韩胜一时看花了眼,也不知该往哪个方向走了。
“小伙子,住店吗?”
这时候,一个矮胖黝黑的大妈凑到了韩胜面前,韩胜低头一看,见大妈手里拿着个塑封纸片,上面印着各式的宾馆房间图案。
“有电脑间,单人间,双人间,能洗澡,有窗户,还能上网,小伙子住吗?小伙子是来打工的吧?来我这儿住吧,你看这大晚上的,刚下火车没地方住,我这儿特别合适。”
韩胜有点躲避的意思,但大妈却一直跟着韩胜,热情地推荐着自己的宾馆。
“你那儿,多少钱?”
韩胜觉得实在推脱不开,便试探地向大妈开口询价。
“你看,这就对了嘛,我这平时都是单人间五十,电脑间一百,今天大妈看你这么辛苦,又一个人打工不容易,大妈给你打个折,单人间三十,电脑间八十,都带厕所,能洗澡,你看怎么样?”
韩胜觉得价格还合适,而且天色已晚,心想不如先在大妈这里住一晚,第二天再去找其他的住处。
“那走吧。”
韩胜示意让大妈带路。
“好嘞!跟我来。”
听到韩胜同意了,矮胖黝黑的大妈犹如中了彩票,向韩胜一挥手,满脸堆笑地走在韩胜前面。
韩胜跟着大妈往火车站的东边走了大约十分钟的路程,拐入一个细小的胡同。胡同里漆黑一片,没有路灯,仅靠着大妈的手电筒照亮。艰难地穿过胡同后,又过了一条马路,然后钻进了一铁栅栏小门,到了一处老旧的居民小区,整个楼里空空荡荡,基本没有什么人居住,甚至有一些窗户都被砸烂了,像是要拆迁的感觉。小区的西北角立着一个霓虹灯牌子,牌子上写着“月色旅店”。
月色的“月”下半部分可能是因为内部电线坏了,有一半不亮,从远处看过去倒更像是“日色旅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