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雪 留落下的并不是空白
那是一种尺度
丈量着天地之间的距离
而雪的融化
是天空对于大地的洗礼
我泥泞的脚步升华成白云
哦——朔方的雪
三
雪天是儿时裤兜里的
一块橡皮
擦去身前身后
所有的笔误
橡皮越擦越小了
错误似乎越来越大。
习惯于在裤兜里摸索
总觉得生活的角落里
有一个洞
四
楼丛间的冬日
像熟透了的柿子
挂在没有枝杈的树干上
想起老家最高的那棵老榆树
孩子王最后建议
谁最后一眼看见太阳
太阳就是谁的了
——那一次我爬得太高
抽抽搭搭地对月亮说：
我要回家
在黑夜的枝杈和黑夜的路上
母亲是窗前的灯
灯是夜的补丁
补丁是冬天唯一的花朵
在袖口磨破的地方
我找到了回家的路
小声地敲了敲门
五
喝水的羊群挤满了月亮
咩咩的雪花
是为了让我摸到它的脸
——我丢了家里的羊群 和
一个多雪的冬天
六
解开月亮的最后一粒纽扣
发现她不是我爱的女人
无声 诞生一次月蚀
七
谁家的孩子丢了一块石头
打碎了冬天的玻璃
我们开始重新结冰
1997.02.17
灯，开关，以及一个……
被楼群挤窄的黄昏
排起暮色的长队
一个色盲站在红绿灯下
一句诗 在寻找今晚的
被夜磨残了的月亮戒指
挂在城市的窗口
夜与昼的开关镶在墙上
ON和OFF自由自在
矿灯把侏罗纪的太阳
一块块挖出
一根食指轻易就点燃
地球 一个蓝色的按钮
给灯拉上幽雅的窗帘
无数的猫眼贴紧防盗门 而
鼠标正思谋着
离家出走
打开液晶窗口
在无风的夜晚
点击那颗被谁咬了一口的苹果
给爱打上两个 无形的补丁
早霞为自己补好腮红
在晨昏线上走猫步
黑袄黑裤的送灯婆婆 走进
黎明的巷口，挨家挨户
收取她憔悴的灯盏
盲诗人藏了一盏灯
仍在梦中
读夜 品灯
1999.06.17
无土栽培的土豆
土是偷来的
从前，一个名叫鲧的好贼
冒死从天上偷了一些土
上帝把这贼杀了。
土豆们却怀念着鲧
盛开出五月的白花。
偷来的东西总归不干净
不能粘在身上更不能带回家
土像是瘟疫
我小时候就是这种瘟疫的传带者
光着脚，敞着怀，贼贼的土土的
却也没生过疫情
直到长满玉米高粱的土地上
生出一片片没有季节的楼群。
没人再光着脚丫走路了
男人女人都踮起脚后跟
争夺着都市的制空权 而且
除了大枣核桃们还咬着土字不松口
没人再愿沾那土气。
土 被沥青和水泥封杀
漏网者皆被视做垃圾
人们自豪地宣布
能在空气里种出土豆和茄子。
无土栽培的茄子是否幸福？
我感觉被什么吊在空中
满脸青紫色
于是，想学那个好贼
脱了鞋，光着脚
再去天上偷一回什么
为了土豆
1994.04.26
流行色
一
“惊弓之鸟”是对弓和鸟的误解
那仅仅是一个绝妙的乐音
和知音者的一次邂逅
乐手和听众都很陶醉
二
一把锐利的时间
削着一颗虚拟的苹果
记忆的标点
在跷起的非线性边缘上行走
删除的色彩 不代表季节
味道的空间角度
是一杯苦热的赤道咖啡 和
一块甜润的南方蔗园
三
一握响铜
为着绚丽的丝绸
摇曳着单调的音节
在西去的路上流行
它率领的驼队像一条褐色的蚕
啃吃着沙漠的边缘
驼铃回来时
带回来一串葡萄
陶醉了的秋天
酿造出色彩流溢的回眸
碰响绚丽的高脚酒杯
其声如铃
谁会为一条蚕蛹干杯
只有桑叶
还保存着爱的牙痕
1988.06.12
红旗漫卷西风（配乐诗）
——中央电视台庆祝宁夏回族自治区
成立五十周年大型歌舞晚会
《盛世回乡》
上篇
这是风，西北的风
它广大无所不充
纤维 无所不入。
这是风的声音
它呼唤着摇曳着丝绸之路
那绵长的记忆。
诗人王维曾在这风里
追问着大汉萧关的去向
却只见——大漠孤烟，长河落日。
唐诗 失眠了
站在灵州回乐城头的李益
找不到那个吹羌笛的朔方军士
月升
“不知何处吹芦管”
月落
“一夜征人尽望乡”。
宋词 憔悴了
范仲淹呵开那支冻僵了的湖笔
刻写着六盘山下的冰雕群：
“羌管悠悠霜满地
人不寐，
将军白发征夫泪”。
抚过边塞诗词苍凉的琴弦
挥去贺兰山缺的仰天长啸
西北的风啊
你淡漠了多少春天的记忆。
但你却铭记着1935年
那个火红的秋天：
一位穿草鞋的伟人
带领着北上抗日的中央红军
登上了天高云淡的六盘高峰。
从井岗 到六盘
两座大山 遥相唱和
无酒，岂能无诗！
于是，毛泽东操着清亮的湘音
挥就了一道诗词长城：
“不到长城非好汉
屈指行程二万。”
六盘山下 三军会师
红旗 漫卷。
那又是一个秋天
1936年10月20日
在同心清真大寺前
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回族自治政权
——豫海县回民自治政府宣告成立。
迎着呼啸的西北风
美国记者艾德加斯诺一路西行
去采访西征的彭大将军。
于是，在同心豫旺堡的城墙下
一个小红军号手
就站在了《西行漫记》的封面
从此，这只民族解放的号角
响彻了 大江南北。
这又是一个秋天
1949年8月29日晚
西北野战军191师开进了银川城
当战士们冲进旧军阀的府邸
他们在楼上发现一件从未见过的东西
——那是一架风琴。
一名战士用他操惯了枪炮的手
试着触动了琴键。
他听到了一种美妙的声音
银川城 获得了她浴火重生的第一个音符
天亮了——解放了！
下篇
塞上在秋风里丰收着；
花儿在秋风里荡漾着。
在这稻黍摇金的秋天
我们的思绪 又回到了五十年前
宁夏回族自治区成立的岁月。
从1958这个里程碑出发
迎着西北风
我们以“宁夏人”的名义
在塞上的大地上
与日逐走——
你从泥土里
捧出一抔优良麦种
也捧出塞上江南金色的喜悦。
而你本身就是一粒种子
用自己的成长
支撑起高高的脚手架
多少回
焊枪点燃昨夜星辰；
多少次
炉火升腾起满天朝霞。
摇响山村的上课铃
也摇开桃李天下；
拨亮荒原的篝火 也播亮
都市的火树银花。
你把根深深的扎入地下
在侏罗纪煤层里
掘进开发；
而你，在腾格里沙漠上
默默地编织着草方格子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还有你，一棵渴望的“绿化树”
用沙枣花的芳香
去唤醒心灵的 春天。
啊——宁夏人
一个曾经年轻的名字
在多梦的季节
用青春书写着无眠的日记。
这一切，都化作了今夜的礼花。
一个崭新的宁夏
走过五十年的沧桑巨变
正意气风发地 奔向未来。
宁夏的明天，风光无限。
这是风，西北的风
它携着时代的风采正跨越高山峻岭
呼唤那湛蓝的海洋
这是风的声音，它是黄土高原
壮美的歌。
2008.08.02
走进北宋
——从兴庆府到汴京城
野利灵芝
商队的河曲马 已经习惯了
藏红花和麝香的气味
灵芝带来的黑獒
却总是打着喷嚏
它不断地嗅着那青黛色的
梁门城垣。
镖头用剑鞘
拍拍两麻包青白盐——通常，
这是西夏驼马商队
通关的凭资。
梁门虞侯突然握住镖头的剑柄
仓啷，寒光闪过，剑已易手
虞侯持剑斜睨着：
噢？乌铁剑！
灵芝姑娘灿烂的迎上前来
拿过镖头的剑鞘双手奉上：
大人园子里的韭菜该割茬了
借与大人且把玩几日。
汴京城的晌午
敞开了临街厚重的门板
哨鸽飞过苍茫
青瓦递次在皇宫的辉煌里。
青色和白色的酒旗
招展着巨大的“望”子
车轮和麻鞋碾沓着一茎嫩绿的菜叶。
书肆里叫卖着《小儿击瓮图》
画片画的是司马光砸缸的故事。
另一个神童晏殊 老矣
他踱步在府邸的后花园里
念着扬州对得的新词：
无可奈何花落去
似曾相识燕归来。
灵芝是兴庆府野利家的小女
她就是要来汴梁城里逛逛
看看官宦家女眷们的穿戴配饰
问问那个奉旨填词的柳七
又写了什么新词。
西瓦子的店家小二 一边研着
川地的“先春蒙顶”茶饼
一边小声言道：
那日，圣上殿试，临轩放榜
指着考册问主考大人
柳三变 莫非就是“忍把浮名，
换了浅斟低唱”的柳七？
正是，此一曲《鹤冲天》名满京华。
圣上道，且去填词好了，
还要浮名作甚？
这柳七却也乖巧
从此厮混于酒楼歌檞
某，何者？奉旨填词柳三变！
店家小二又问灵芝：
西羌也唱得柳词？
咱那儿但凡有水井的地方
就有人能唱几段柳词
——地道的汴京官话
文斗士系统的补丁
都城汴梁是座“斗城”
俗人斗鸡犬 斗虫鸟
女人戴鹿胎冠争奇斗妍
文士则斗茶 斗酒 斗诗词。
鬼才李贺有诗“天若有情天亦老”
以此唐诗为上联，对下联
大学士们斗上了。
石延年胜出，他对的是：
天若有情天亦老
月如无恨月长圆。
晏殊 暗着斗
他阅罢辞藻极尽荣华的《富贵曲》
摇头道：
此乃乞儿相
未经历富贵者如是也
看看我的诗吧
“楼台侧畔杨花过
帘幕中间燕子飞”
无一句金玉锦绣之言
那穷苦人家，可有如此景致？
苏东坡聪明
一日问优人解音者
：我的词与柳词相比，何如？
这优人甚是乖巧
：相公词，须用铜将军、铁着板，
唱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英雄；
柳词却用十七八女儿，
唱杨柳岸晓风残月。
东坡抚掌大笑。
此番斗词未分胜负
斗罢诗词，再斗酒
沙行王氏新开酒楼，遂往造焉
又是石延年
与酒敌对饮终日，不交一言
饭菜上来 傲然不顾
至夕 殊无酒色，与酒敌相揖而去。
石延年斗酒自成系统
露发跣足，着械而坐，谓之囚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