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现在,李云龙等人才看出这火球的厉害来了,因为他们站在阶上,离那一圈滚动的火球,少说也有两三丈远,但每个人都被火势灼得满面通红,全身都在冒汗了。由此可见坐在火堆中间的老和尚,若无上乘精纯禅功,不被这滚滚火球,烧成焦炭才怪。
大家凝目看去,老和尚四周青烟缭绕,已经看不清老和尚如何了,只是有个人影还挺直的坐着,如此而已。只有银发婆婆心里明白,自己施展的「魔火」,并未把老和尚烧死,甚至连他一寸衣角都没烧到,口中不觉发出一声银铃般的娇笑。
突然收起银梳,举步绕着火球走去,双手在后一拢长发,上身朝前一扑,头向前点,披散在肩后数尺长的银发,忽然散开,朝前甩去。她这一甩,但听「轰」的一声,本来只是滚动的火球,这回好像火上加油,火势登时大盛。
银发婆婆绕着这圈火球而行,每走三步,就上身一扑,头向前点,一蓬银发就随着朝前甩出,每一甩都「轰」然有声,火势就随着旺盛。这一圈下来,本来滚动的火球,如今已化作了一幢丈许方圆,丈许来高的碧绿火焰,包围着老和尚熊熊燃烧。
就在此时,小天井南首上空,突然出现了一道乌黑的光芒,矫若神龙,朝天井上宅飞射而来。银发婆婆似有警觉,怒声道:“是什么人发的玄武剑?”她喝声甫出,但见那道乌光刚到小天井上空,就忽然停住,那是一柄通体乌黑有光的宝剑。
同时只听火堆中响起老和尚的声音说道:“阿弥陀佛,老施主快快收剑,老衲还撑得下去。”李云龙听银发婆婆喝出玄武剑,心中一动,暗道:莫非太极掌教到了?
玄武剑北方癸水之精自然是这片魔火的克星无疑,如果发剑的是太极掌教,老和尚不会称他老施主,而且这只剑横停在半空,正是贾老人家诛神剑的手法,莫非嘏老人家也来了?直射而来的剑光,突然停住,那是老和尚使的神通,把它拦住的了?
在他心念转动之际,熊熊火光,倏然灭去,大家只觉眼前一暗,再定睛看去,南首屋面上出现二俗二道,一共是四个人。李云龙看得心头不禁大喜,这四人,正是贾老人家、木吾道人、太极掌教紫云真人、和欧一峰。
银发婆婆脸色铁青,怒哼一声道:“方才祭剑的是太极紫云真人吧,老婆子不相信你牛鼻子有这大的功力。”抬手之间,从她大袖中飞出七支三寸长的亮银小剑,排作七星之状,缓缓飞去。
贾太公大笑道:“那是老夫怕老和尚被烧成了灰,才借乙青道友的玄武剑一用,但剑到上空,就被老和尚一指禅给抵住了,并未毁伤了你的魔火,你急什么呢?”长袖一挥,激射过去的七支小剑,就被一股无形之力给挡住了。
老和尚这时已从地上站起,朝四人合十一礼,徐徐说道:“四位光降,恕老衲失迎,方才是老衲和这位女菩萨有约在前,只要女菩萨不胜,就算老衲胜了,女菩萨就立即回转宝山,不再参与几日后之会,老衲还撑得下去,自然不能有第三者出手了。”
银发婆婆招手收回七支小剑,哼了一声道:“老和尚,你不用说给我听,银发婆婆言出如山,说话算话,我这场诸天魔火既然不能胜你,自然是你胜了,我还会赖么?”说到这里,回头道:“淑娴,你给我告诉你师父,我婆婆对几日后之会,无能为力,我走了。”话声出口,她人影倏杳,业已走得无影无踪。
贾淑娴朝李云龙低低说了声:“我也走了。”急步往走廊行去。
李云龙、沈若华、白秋云等人,也一齐迎了出去,只见小天井中方才被魔火烧过之处,足有数寸来厚的青石板全都烧成了焦灰,只有老和尚坐的地方,依然完好如初。
贾太公道:“木吾道兄,老夫这五个记名徒弟,你看如何?”他说五个是包括司马琼在内。木吾道人呵呵笑道:“贾前辈的高足,还有什么话说?”紫云真人含笑道:“原来这五位姑娘,都是前辈的高足?”
贾太公大笑道:“我是儒教,孔老夫子当年有三千弟子,我只收了五个记名弟子,还太少呢。”大家由老和尚陪同,进入起居室落座,那小沙弥不待吩咐,送上四盏香茗。
贾太公含笑道:“大师今晚功德无量,总算给咱们赶走了一个难惹的魔头。”老和尚连连合十道:“阿弥陀佛,这女魔头当真难惹的很,她那诸天魔火,差点把老衲一把老骨头化成了灰尘,方才老衲为了阻止老施主那支玄武剑,稍微大意,就把老衲的衣袖,烧去了一角呢。”他举起右手大袖,袖角果然被魔火焚毁了一个大洞。
舒秋霜问道:“老师父,玄武剑可以克制魔火吗?”老和尚含笑道:“玄武剑乃是癸水精英,自然是她魔火的克星了。”
舒秋霜道:“那么老师父方才为什么要拦阻呢?”老和尚道:“老衲和她约好了,她胜不了老衲,就不再参与几日后大会,如果玄武剑真的破了她魔火,她一做,二不休,此人翻了脸,可不易收拾,自然让她自己走的好了。”
贾太公笑道:“为师要紫云道兄祭起玄武剑,再由为师行气驭剑,也只是存心唬唬她的罢了,好让她知难而退,并不是真的要和她动手。”木吾道人道:“姜前辈,天山三怪和五行五老,真的都会赶来给斗姆助拳吗?”
贾太公道:“你们不是看到了,连阴山一魔都被也搬出来了,他们这些本来蠢蠢欲动的人,还会不来么?”秦畹凤问道:“老夫子,阴山一魔是谁呢?”
欧一峰笑道:“你们都见过了,她就是刚才走的银发婆婆。”紫云真人道:“贾前辈,天山三怪和五行五老都不易对付,你老想必已胸有成竹了?”
“唔。”贾太公一手摸着花白胡须,微微一笑道:“五行五老,只是生性刚愎,生平尚无大恶,对付这五个人,老夫已经有了腹案,不用诸位出场,至于天山三怪,生性凶残,是左道中的凶人,咱们这次可就不能让他们再有一个漏网了。”
紫云真人稽首道:“贫道但凭前辈差遣。”贾太公道:“时间不早,这几位小娃儿都该去休息了,咱们到老和尚那儿去谈吧。”于是由老和尚引着贾太公、木吾道长、紫云真人、欧一峰四人,往后进禅房而去。
第二天,华山派掌门人商子畏也带着两个门人赶来。现在只有一个人还没有来,那是静光寺的疯和尚风大师,不过他亲口答应来的,自然一定会赶来的了。两天时间,一晃眼过去。重九佳节,敬老尊贤,本是登高的日子。
但今天五老峰这个登高大会,却是江南武林正邪存亡绝续之会。同样登高,意义各殊。五老峰的第三个峰顶,正好是一片平台,由仙人庙观主魔手天尊陈明达率同门人,早已在峰顶东两边搭了两个遮阳的布蓬,放好一、二十个薄团,准备给与会人临时休息之用,也派了几个女弟子供应茶水。
因为这江南武林大会,是仙人庙发起的,他们自然是主人了。主人,当然要到得早些,因此由斗姆为首的这一帮人,辰牌时光,就已抵达峰顶,坐到了东首的棚下,西首一个棚,留给贾太公等人。已牌时光,贾太公一干人离开看山庙,一路朝五老峰而来。
这一行人由贾太公姜竹坡为首,看山庙主持金罗汉大通大师、木吾道人、太极掌教紫云真人、华山派掌门人商子畏、南海门掌门人欧一峰。门人有李云龙、司马琼、沈若华、白秋云、舒秋霜、秦畹凤、太极门下八个蓝袍道人,和看山庙的小沙弥。
一行刚到峰下,就看到两个身穿青色劲装的汉子站在入山小径上,看到贾太公等人朝山径行来,立即迎上前来,抱抱拳道:“来的可是参加大会来的贾老夫子么?”
贾太公含笑道:“正是老夫。”两名汉子神色恭敬的道:“那就请上山了。”他们自然是陈明达的门徒,奉派在此守着登山小径的人,若非参与大会之人,就得一律挡驾了。
贾太公一行鱼贯登上峰顶,便由两名一色绿衣的少女迎了上来,躬身道:“诸位姜老夫子的人了,请到西棚休息。”说完,就走到前面引路,把一行人领到西边棚下,躬身道:“委屈诸位,峰高路险,不好搬运坐椅,只好请诸位在薄团上休息了。”
贾太公含笑道:“这样很好,多谢两位姑娘了。”两个绿衣少女又端上一把茶壶和十几个茶碗,说道:“诸位请用茶水。”放下茶壶茶盘,才行退去。
贾太公举目看去,东首棚中,已经坐了不少人,除了身为主人的斗姆,和她三个门下魔手天尊陈明达、勾魂娘子文慧芸、黑衣魔女贾淑娴之外,还有不少三山五狱的人,自然是他们师徒邀约来的了。贾太公最注意的是坐在前面一排的八个人,那就是天山三怪和五行五老了。
天山三怪一样的蟹青脸,浓眉大眼,双颧突出,头戴皮帽,身穿一式羊皮袄,足上穿上双乌拉草编织的草鞋,胸口挂一串骷髅念珠,中间一个看去年岁较大,已有七十以上,左右两人,和他相差也不过三四岁光景。因为这三人服装怪异,就显得十分突出。
在这三人右边,则是五老,五个身穿及膝黄衫的矮小老人,每人颔下都留了一把雪白的山羊葫子,相貌虽然有些不同,但因打扮得一模一样,看去也很显眼。太极门的紫云真人低声道:“要来的果然全来了。”
华山掌门商子畏笑道:“这样也好,经此一会,江南武林中大概可以太平上二、三十年,应该是没有问题了。”
东棚斗姆看到和贾太公同来的人中,还有木吾道人和金罗汉大师,脸上不禁变了颜色。但她身为主人,不得不站起身来,举步走出,朝贾太公拱了拱手道:“今天得蒙贾前辈、金罗汉大师、木道长等诸位准时光降,老身至感荣宠”
她目光一转,续道:“咱们此次大会,原是因为国外白血帮的人大举骚扰中原,是我门下陈明达和紫衣煞神霍天生订下了今日之会,那知紫衣煞神居然不守江湖信义,明的订下了日期,暗中却倾巢出动,夜袭仙人庙,这一役,双方当然死伤狼藉,损失惨重,但他白血帮从霍天生到小喽罗,也差不多全数被擒”
她口气一顿,接下去道:“怎知贾老前辈竟然派人持他昔年符令,要小徒陈明达放人,小徒不得已就向老身请示,老身觉得贾老前辈也许误信人言,致有此误会,那是离大会已是不远,索性邀请贾老前辈聚会,俾可说明原委,解释误会”
接着又道:“还有,就是多少年来,有些私人恩怨,过节未了的,也好在这次大会中提出申诉,能够化解的,当然以能化解最好,不能化解的,也可求一合理解决,这就是这次重九大会的目的,老身向诸位作简单的报呈,请堵位与会来宾多多指教。”她话声一落,东棚中人纷纷鼓起掌来,西棚自然也鼓掌如仪。
贾太公站身来,走出棚外,含笑抱抱拳道:“大家都是江湖同道,也是今天大会的来宾,自然不用分东棚、西棚了,斗姆是魔道中杰出的一位,数十年来,江湖上也没有因她是魔道而稍加歧视,所以有人说今天这场大会,是正邪比武大会,是不正确的,不用说武功了,武功根本没有邪正之分,就是学道求仙,也并没有邪正,妖魔精怪一样可以修成正果,神仙犯了戒律,一样难逃天劫,老朽这样说,是替咱们今日这个大会正名,会者,是调和不同意见,而成为共同的意见,这才是今日大会真正的目的。”大家听到这里,就纷纷鼓掌。
贾太公又道:“至于今天会中有多少件恩怨过节,大家不妨一件件提出来,由大家来决定,务求公正合理而后已,最后老朽代表咱们西棚的人,向主人致谢。”说完,又抱了抱拳,徐徐退下,大家又鼓了一回掌。
木吾道人站起身来,走出布棚,向大家打了个稽首,说道:“第一件,由贫道向大会提出,那是一件复杂凶残的仇杀案,有两家孤儿要讨还两家数十口血债,要请大会主持公道。”他说到这里,伸手一招,李云龙、舒秋霜立即双双走出。
木吾道人一指两人道:“他们两个一个是李飞,一个是贾前辈的记名弟子舒秋霜舒姑娘”李云龙、舒秋霜随着他的话声,向大家躬身为礼。
木吾道人续道:“李飞的朋友凌青的尊人,说起来大家也许知道,就是金翅鹏凌千里,他和舒姑娘的尊人云中鹤舒崇,斗姆的道友门下文慧芸的丈夫潘河东,原是结义兄弟,有一年,潘河东为了觊觎一个告老京官的一颗夜明珠,竟然一夜之间,杀死事主全家一十七口,连三岁孩子都不肯放过,事后凌千里和舒崇眼看三弟如此丧尽天良,责他投官自首,潘河东不但不听劝告,还使用歹毒暗器,企图灭口,终于被两人击下,如果送官究办,他杀害一十七条人命,就得李迟处死,潘河东自知已无生理,要求给他一个痛快,才点了他死穴,这件事,李、舒二位施主,顾念手足之情,也顾全了大义,照说应该就此了结了”
他又两道湛湛神光一掠斗姆右首的文慧芸,续道:“那知文慧芸不想她丈夫咎由自取,怀恨凌、舒二位施主,在十年之后,不但在贫道居住的茅山脚下,杀害凌千里,又赶去李家庄施展毒手,凌家全遭毒手。继而又赶去舒家庄,杀害全庄二十八口,因为文慧芸是斗姆门下,这件事才由贫道代为提出,请大家公决。”说完以打了个稽首,和李云龙、舒秋霜一起站到边上。
文慧芸气得满脸通红,尖声道:“我是妇道人家,不懂什么大义小义,也并不知道我丈夫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我只知道我丈夫给两个结义哥哥害死的,女人丈夫就是天,有人害死我丈夫,我自然要替夫报仇,这有什么不对?”
木吾道人打了个稽首道:“这是女施主理由,但对与不对,自有大会公平处理。”斗姆起身道:“慧芸,你退下来。”文慧芸应了声是,缓缓退下。
斗姆抬头道:“老身是文慧芸的师父,对这件事老身也有一个看法。”木吾道人道:“愿闻其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