牌坊下面,袒腹坐着一个身穿月白僧袍的和尚,他袒开着胸襟,当风而坐,看去极为惬意!这和尚生得又白又胖,腹大如鼓,活像坐在山门口的弥勒佛。
李云龙眼看到袒腹和尚,心中不禁一喜,暗道:“这倒凑巧,他大概就是疯和尚了。”这就急忙加快脚步,迎了上去,走近牌坊,朝那袒腹和尚拱拱手道:“这位师父,大概就是风大师了?”
“风大师?”那袒腹和尚朝李云龙笑了笑道:“你是说疯和尚?他还在大殿上啃馒头呢。”李云龙朝他拱拱手道:“多谢指点。”举步越过牌坊,一路住里行去,心中暗道:“这和尚生得又白又胖,自己差点认错人了。”心中想着,又走了一段路,前面已是一片石砌的平台,正中间又是一座石砌的牌坊,上书:敕建静光禅寺」,再进去,就是一片黄墙碧瓦,建筑宏伟的静光寺了。
李云龙到了寺前,对这名闻天下,领袖武林的古刹,不觉肃然起敬,举步跨进山门,越过弥勒殿,穿行一片广大的天井,迎面就是大雄宝殿。
这时正当十二月初头,天气寒冷,故而游人不多,香客也寥寥无几,李云龙刚跨上石阶,只一名灰衣僧人从宽敞的走廊迎了出来,合十道:“施主请了。”李云龙连忙还礼道:“大师父请了。”
那灰衲僧人道:“施主大概是游山来的了,请到客室奉茶。”李云龙忙道:“大师父不用客气,在下只是路过此地,久闻贵寺盛名,顺道前来瞻仰,同时也听说贵寺有一位风大师,精通佛理,想求见大师一面。”灰衲僧人听得一怔,静光寺名闻天下,前来瞻仰的人,每日都有,但从未有人求见过疯和尚的。
照说,静光寺清规素严,像疯和尚这样疯疯癫癫的人,岂不辱没了静光寺的名头,但这位疯和尚在寺中辈份既高,他除了语无伦次,却也与人无争,除了不随大家诵经拜佛,并没独犯清规之处,连上代掌门人都容忍着他,让他自由自在的在寺中来去,满山乱走,这一代的方丈,自然更对他敬礼有加。
只是疯和尚,总究是疯和尚,阖寺僧人,都不大去理睬他,他也从没理会寺里的人。这时那灰衲僧人听李云龙说是求见疯和尚而来,只以为是李云龙传闻之误,这就合掌道:“敝寺天风师叔祖是个有病之人,平常从不诵经礼佛,整天都在寺外流连,只有进膳之时才回来,施主大概是传闻失实了。”他不好说师叔祖是疯和尚,但已隐约的说出疯和尚并不精通佛理,只是个疯和尚而已。
李云龙含笑道:“在下只是听朋友说过,风大师是一位奇人,故而想见他一见,大师父可知风大师去了那里么?”灰衲僧人看了一眼,才道:“天风师叔祖每天早膳之后,多半是坐在前山牌坊前面,有时也到山下去走走,施主上来的时候,没见着他么?”
李云龙听得不禁一怔,说道:“在下上山之时,确曾见到一位身穿月白僧衣的大师父,袒腹坐在牌坊下面,不知是不是风大师?”灰衲僧人连连合十道:“施主见到的正是天风师叔祖,不瞒施主说,他身患疯病已有几十年了,施主幸勿见笑。”
李云龙心中暗暗好笑,自己明明遇上了,却被他诳了上来,一面忙道:“大师父好说,济颠活佛从前也有人说他是疯僧呢,在下那就到山前找风大师去,就此告辞了。”说完,略一抱拳,回身就走。那灰衲僧人眼看李云龙去找疯和尚,还说他是济颠活佛,不觉望着他后形,暗暗摇头。
李云龙退出山门,急步往山下行去,赶到半山白石牌楼,那里还有疯和尚的影子?心中暗自懊恼,方才明明遇上了,偏偏当面错过。但虽然没找到他,心里倒也并不着急,因为方才灰衲僧人也说,疯和尚纵然整日流连寺外,进膳的时候,他一定赶回去,那么自己即便找不到他,等到中午进膳时,就一定可以找到他的了。心念转动,就在楼下面站停下来。
这时正有几个香客,陆续朝山上行来。李云龙背负着手,装作观赏山色,独自徜徉,就在此时,只听一阵小孩的观笑之声,从左侧林间传了过来。李云龙心中不禁一动,暗道:莫非疯和尚就在那里和小孩嬉戏不成?
当下就循声寻去,穿行小径,走了一箭来路,果林中一片山坡间,聚集了八九个野孩子围着身穿月白僧袍的和尚,鼓噪欢笑。那不是疯和尚还有谁来?他两眼被布蒙着,正在和一群孩子捉迷藏。那些孩子敢情都是附近山家的孩子,一个个晒得又黑又瘦,有的还拖着鼻涕,他们都有树身作掩护,疯和尚东摸西抓,一个也抓不到,引得孩子们大声欢笑。
李云龙渐渐走近过去,正待站停,那知疾风一飒,已被疯和尚拦腰抱住,大声嚷道:“这回抓到了。”疯和尚一手抓着李云龙衣服不放,一手撕下蒙眼布条,口中说道:“没错,就是他。”
李云龙忙道:“风大师,在下是找大师来的。”“不管,不管。”疯和尚像小孩一般,接着道:“抓住了,就该轮到你了。”李云龙几乎骤不及防,就被他双手抱住,心正也不禁大吃一惊。
那些小孩拍手笑道:“不对,不对,你抓错人了。”李云龙道:“在下是有事找风大师来的。”
疯和尚道:“你来找我,自然是捉迷藏来的了,快把布缚上了,再玩一回,我就要回寺吃饭去了,时间不多。”他不容分说,硬把那块脏兮兮的布条缚在李云龙眼上,说道:“好了,大家快躲,他要来抓我们了。”
李云龙急道:“风大师,在下”“不用多说。”疯和尚拦着他话头说道:“你快抓了,抓得到我,我就和你做朋友,抓不到,我就不和你好。”
李云龙心中暗道:自己要和他打交道,那就得和他玩捉迷藏了。一面依然站着不动,说道:“在下和大师玩捉迷藏,大师也要陪我聊天,否则我就不和你玩。”
疯和尚这时急着要玩捉迷藏,立即点头道:“好、好,你和我玩捉迷藏,我就和你聊天,这样总可以了吧,好了,现在快捉迷藏了。”
李云龙两眼被蒙着布条,看不到人,听他就在对面说话,这就应了声:“好,我来了。”伸手就朝疯和尚抓了过去。
疯和尚口中「哗」了一声,急忙身子一闪,大声叫道:“来了,他抓我们了,快躲起来。”八九个小孩也一齐叫笑着逃的逃,躲的躲。
李云龙这一抓当然落了空,但他趁疯和尚说话之际,身发如风,又抓了过去。疯和尚那会被你抓到,李于青手还没有抓到,他已闪了开去。李云龙两次落空,他虽被蒙住了两眼,但听风辨位,疯和尚已经逃到那里,可听听得清清楚楚,因此疯和尚才一闪出,便跟踪抓到,疯和尚看他抓来,也就很快的躲闪。
你抓得快,他就躲得快,他躲得快,你就抓得快,互相追逐,循环加快,一回工夫,两条人影愈闪愈快。先前还像走马灯一般,此去彼来,到了后来,两人化作了一青一白两条形子,但随着这青一白两条人影,也渐渐合而为一,成了一道旋风,在树林之间像云一般穿行飞绕。
李云龙和他追逐了一回,依然连他一点衣角都抓不到,心头一急,不觉施展出身法来。疯和尚似乎怔得一怔,也立即展开身法,和李云龙周旋,但李云龙的身法乃是精绝武学,其中含蕴了玄门深奥哲理,疯和尚时之间自然识不透玄机,几乎给李云龙抓中。越紧张刺激,他就越高兴,口中也随着发出「哗」、「哗」的惊呼,但身形却随着像一缕丝烟般游走。
有几次李云龙明明可以一把把他抓住,但等到五指抓落,就像抓到了浮云一样,还是虚的,根本抓不到人。一回工夫下来,李云龙已经抓出汗来了,心中更是暗暗焦急,看疯和尚又笑又叫,甚是兴高彩烈的模样,一时之间,自然不肯停下来不玩,自己这般莫名其妙的和他捉着迷藏,这要抓几时去,才能完结?一念及此,登时站停下来,一手撕下蒙面布条,大声说道:“我不玩了。”
疯和尚正玩得兴头上,见他忽然站停下来,急忙问道:“玩得好好的,为什么不玩了?”李云龙道:“在下肚子饿了。”疯和尚忙道:“不要紧,再玩一回,我带你到寺里去吃素斋。”李云龙摇摇头道:“在下不想吃素斋,想去吃豆沙包子。”
疯和尚忽然欣喜的道:“你也喜欢吃豆沙包?”李云龙道:“豆沙包最好吃了,又甜又软,还有一股豆沙的清香”“对、对。”疯和尚不住的点头道:“你说得对极了。”
李云龙故意问道:“大师也喜欢吃豆沙包么?”疯和尚道:“喜欢,我没有别的嗜好,就是喜欢吃豆沙包。”“那好极了。”李云龙拍着疯和尚的肩膀,说道:“走,我请大师吃豆沙包去。”
“真的?”疯和尚面有喜色,指指八九个小孩,说道:“请不请他们?”李云龙道:“他们也是我的朋友,要请自然一起请了。”他知道疯和尚天天都和这些小孩在一起,这样说,正是投其所好。
“对、对。”疯和尚高兴的道:“你说得对极了,他们也是我的朋友。”说到这里,朝八九个小孩招招手道:“喂小朋友,他要请我们吃豆沙包,大家快走。”八九个小孩听得齐声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