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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乡土之歌(2)

卞之琳在诗中这样憧憬:“你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人在桥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户,你装饰了别人的梦。”在一个诗意栖居的环境里,“穿牖而来,夏日清风冬日日;卷帘相见,前山明月后山山”。不远的将来,在风光旖旎的黄河外滩你不仅可以在自家的居所内看风景,而且一不留神,或许你自己也成为别人的风景。

鸽子山

这是深秋的一个上午,贺兰山脚下,村庄朦胧,晒晾在屋顶的玉米棒子黄灿灿地撩人眼目。黄阡紫陌间虽然依旧色彩斑斓,但裸露的树木已很分明地显出干枯与萧疏。

我们乘坐的汽车离开沿山公路,驶入一条沙土路,这条路不仅狭窄,而且坑坑洼洼的,有些地方还有积水,汽车左颠右荡,时疾时缓,像一个步履蹒跚的老人。同车的一位女士因为晕车的缘故,趴在车窗外呕吐起来。

终于,汽车驶过一片长满了芨芨草的野滩,我们来到了鸽子山。

鸽子山(又称格子山)遗址位于青铜峡市以西大约二十公里处,因四周地表被山洪和季风侵蚀而缺失,使之高出周边从而形成一片台地。市文物所的李鹏所长介绍说,这里住着十多户人家。村西一公里处,有一块很大的红色砂石,状如一头卧牛,被人们称为“鸽子山石牛”。石牛附近散布着大量石器和石制品,这些石器以柳叶形的薄形器具最有代表性。经发掘,这里含石器地层大致分为两层,年代约在一万年前后,为中石器遗址,略晚于灵武境内的水洞沟遗址。也就是说,在一万年前,鸽子山地区就有先民生息繁衍。为了尽快抢救这一具有重要价值的遗址,经文物部门申报,专家推荐,2006年被国务院公布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台地附近散落着许多碎石片,我捡拾了几块,自以为是远古遗物,却一一被文物所的小王给否认掉了,她的理解和辨识能力让我听来既神奇又有趣。看我有些失望的样子,善解人意的小王递给我一小块石头,她说这块才是一万年前我们先祖留下的器物。这块石头是淡绿色的,闪烁着迷离不定的光泽。我们的原始先民筚路蓝缕,艰苦奋斗,用这些器具打造着属于自己,也同样属于我们这些后人的生活。

小王进一步告诉我,考古人员在这一带发现的打制石器有各种类型的刮削器、尖状器、砍砸器。细石器为数不多,但加工方法呈现多样化,外观精致,打制石制品和细石器制品用料考究,多为各色细石英岩。在鸽子山周边,他们没有发现这些人工石片和石器所使用的材料,专家推测这可能采自较远的地区。

在鸽子山周围五公里内有七处泉眼,传说,这里在很久以前是片干山秃岭。一天,有个白发老者,身背水葫芦打这儿经过,看到这种景象,心里甚觉不忍,便拧松了水葫芦盖,接着向南走,一步一晃,水葫芦每滴下一滴水,地上便冒出一眼泉水。就这样,沿老者走过的路,鸽子山、庙山湖、红崖子一带,都冒出了白花花的泉水,至今泉涌不绝。

几只跟鸽子差不多大小的鸟儿随意地在附近追逐嬉戏,神态安然。更加惹人眼目的是那些生长得蓬蓬勃勃的芨芨草,它们安静地伫立着,像是在守望着什么。据说,有芨芨草的地方土地一定很肥沃。一万年以前的鸽子山,并不是今天所看到的砾石沙丘遍布的不毛之地。那时的自然景观近似现在的暖温带地区,有宽阔的湖泊,绿色的湖水荡漾着粼粼的波光,鸟飞,鱼游。湖畔,犀牛、野马和羚羊悠闲自得地啃食嫩叶。这里气候温暖湿润,为古人类生存提供了优良的环境。我们的祖先在极其艰苦的环境下,用简单原始的工具,与自然界的洪水猛兽进行勇敢的战斗,在这里翻看了人类活动辉煌的一页。

贺兰山、芨芨草、孤烟、流沙,把我的目光、我的梦,带向了遥远的历史深处。我仿佛看到了一幅美丽的图景:夕阳在山,暮云四合,峡谷绕烟,清水汤汤。树林里,先民们渔猎归来,孩子们互相追逐、逗闹;地坑里,火苗燃得正旺,野味的奇香弥漫,人们围着篝火载歌载舞,尽情地享受收获的喜悦……贺兰不墨千秋画,黄河无弦万古琴。人类最初的活动只能是适应自然,多“择水而居”,后来为了躲避水灾,就“择丘而处”。鸽子山东面是中华民族的母亲河——黄河,西面是雄浑壮丽的贺兰山。我不禁为先民的聪慧和才智而喝彩。

天高地阔。一朵云在空中徜徉,一只鹰携着它飞奔。从满江红和边塞诗里飞出的苍鹰,静静地盘旋在贺兰山的高处,使人感到那些遥远的岁月,在空旷的大漠中,就像一片飘飞的纸、一粒飞扬的沙。没有乐感的风,在野滩上胡乱演奏。大漠长风吹拂了一万年,至今还在呜呜地鸣叫。落日依旧在贺兰山的黄昏里落下,又在黄河畔的黎明中升起。

2008年,一部名为《史前一万年》的好莱坞大片为我们复制了远古人类生活的片断。如果将镜头回转到一万年前的鸽子山,这里也曾经是古人类生活的乐土,与《史前一万年》中古人类和巨兽搏斗、茹毛饮血的景象略有不同的是,一万年前这里的人们已经开始采集、加工植物及其种子。千万不要认为这些只是简单的行为,事实上远古人类的这些举动已经给后来农业的产生打下了基础。在市文管所的文物陈列室里,端详着从鸽子山出土的器物,我似乎听到了我们的先民渔猎、采集、饲养时的劳动呼号,看到了他们身着兽皮手持骨筋、骨哨的身影……走进鸽子山,就仿佛走入了时间的隧道,走入洪荒的记忆。不由想,我们的生命虽然不能永远存活,但我们创造的文明却能长存于日月天地间,仿佛鸽子山前那座巍峨壮丽的贺兰山。

干城子古堡

干城子古堡坐落在贺兰山脚下,青铜峡市以东约十五公里处。

青铜峡自古就是中国西北边防战略要地,贺兰雄踞于西,黄河险扼于东,南有牛首之阻,表里山河,控扼大漠,素为历代兵家必争之地。早在二千多年前,西汉就在今青铜峡市邵刚堡西设置灵武县,因县境内有贺兰山灵武口(谷)而得名,县治也同时是西汉典农城所在地。因这里是军事要地,历代都在这一带修筑有军事设施。如今,青铜峡市境内的明代西边墙中的“城西南墙”和“边防西关门墙”、北岔沟堑、烽火墩台,以及广武、大坝、干城子等营城遗址,还有以守堡军官名字命名的叶升、瞿靖、蒋鼎、邵刚、林皋等堡寨,是古代战场的见证。

干城子古堡是处夯土建筑,整座城堡就像从在泥土里生长出来的一样。那些几百年前的建设者们不用一砖一瓦,硬是在这戈壁荒滩上建成一座雄伟的城堡。据说,当年修筑城堡时,这里多沙砾少土壤,于是军士们遍剖诸崖谷,得壤土数处。又因缺水,做水车数十辆,到距离城堡几十里之外的唐徕渠取水,与壤土、砾石相拌,夯筑而成,因此坚固异常。城堡与绵延纵横的长城与墩台、烽火台左右连属,实有西控大漠咽喉要道之险。有诗这样赞叹:“百堵当关千仞险,一劳为国万年安;悬知此后烽烟熄,共说毡裘胆已寒。”

整座城堡的平面略呈不规则的正方形,城墙高七米,城基宽八米,顶宽近三米。城门向东,早先其上建有高大的城楼,门外筑有罗城即瓮城,内侧筑有关城。因为依地势而建的缘故,南面的墙总体呈弧线状。城门处有一条数丈宽的壕沟,城墙上设计有可以瞭望、射箭的孔。而且古堡巧妙地利用了地形,背倚贺兰山,藏风聚气,占尽地利之便。据史料记载,此堡设操守官一名,操守兵数百人镇守此地,同时与其他兵营互相接应呈长龙之势。鼎盛时期这里“民房群落、瓦屋栉比”“居庐骈集、萦坡带谷”,一派繁盛的景象。

虽然干城子古堡历经数百年的风雨,古堡外表仅存残墙断垣,但遥遥望去依然令人感受到一种摄人心魄的雄浑!远去了的只是战马嘶鸣,金革之声。

登高远眺,视野开阔,一条道路蜿蜒通向城堡内。倘遇来犯之敌,城堡内的人迅速点燃烽火,即有铁骑飞驰来援,确有气吞万里如虎之势。依托这座小小的城堡,先民们躲避了多少杀戮,已无具体的数字可考,但古城堡实实在在地守护了一方平安。城堡变了,仿佛一个饱经沧桑的老人,但她守望的这片土地没有改变,贺兰山还是那座山,唐徕渠还是那条渠。阡陌之间依旧是鸡犬相闻,依旧炊烟袅袅……时间洗涤了过去的一切,只有古堡的存在,见证了过去,见证了历史,历史依旧,古堡犹存。古意悠悠,钟灵毓秀的干城子古城恰如一块有些残缺的玉,虽然残缺但依然在岁月中放射着耀眼的光华。

黄河石林

从景泰县城出发,车行大约四十分钟的光景,我们来到了黄河石林景区,然后换乘景区的中巴车开始了龙湾村黄河石林之旅。

去往龙湾村的山路是一个接一个的胳膊肘弯,拐弯的尽头,豁然出现了一片绿洲。这里几乎与世隔绝,通向外面的只有这条崎岖的开凿在陡崖上的小路。因此在很长一段时间,居然没有人知道世上还有这么一个地方,令人不禁想起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黄河水在村子的西边转了一个弯,向北流去,转弯的地方形成了湖泊一样平静的河湾。这里气候宜人,有沈从文笔下所形容的叫人下跪的瓦蓝的天空,村子里树木成荫,桃红梨白,苹果飘香,农家小院的屋檐下挂着红辣椒和玉米棒子,不时有驴、马等牲畜的嘶鸣。隐藏在重重山丘深处的龙湾村,像个养在深闺人未识的少女,娴静而沉默。

下了车,我们坐羊皮筏子到在龙湾村对面的饮马峡谷,黄河石林就在峡谷里面。羊皮筏子是黄河上一种特有的、古老的运输工具,由十几个气鼓鼓的山羊皮“浑脱”(囫囵脱下的羊皮经浸水、暴晒、去皮、扎口、灌入食盐和清油等一系列的炮制工序制成),并排捆扎在细木架上制成。制作羊皮筏子,需要很高的宰剥技巧,从羊颈部开口,慢慢地将整张皮囫囵个儿蜕下来,不能划破一点地方。将羊皮脱毛后,吹气使皮胎膨胀,再灌入少量清油、食盐和水,然后把皮胎的头尾和四肢扎紧,经过晾晒的皮胎颜色黄褐透明,看上去像个鼓鼓的圆筒。用麻绳将坚硬的水曲柳木条捆一个方形的木框子,再横向绑上数根木条,把一只只皮胎顺次扎在木条下面,皮筏就制成了。只是羊皮筏子已经不再是交通运输工具,而成为黄河特色旅游项目。

“你晓得天下黄河有几十几道湾,几十几道湾里有几十几条船……”在船夫略带苍凉的歌声中,我们已经来到了饮马大峡谷。在很久以前,黄河就在这峡谷中流淌、奔腾,激荡的河水撞击着两岸,一路向东怒吼而去。但是大约到了四百多万年前的某一天,奔流不息的黄河突然改道了。它一扬头,走向了另一条河道,于是这段大约十几公里的河道就闲置了下来。倏忽之间,一切都顿然安静下来,没有大河再去撞击他们的躯体,没有涛声使他们发出怒吼,没有鱼儿在他们的怀抱中游戏。

沧海桑田,白云苍狗,但曾经的奔流,却塑造了两岸奇崛的风景。

考虑到十几公里的路途,我们租了一辆毛驴平板车,主人老秦是个十分健谈的当地农民,黝黑的脸膛,瘦而结实,质朴得像峡谷里的山石。老秦见景说景,没有景致的地方便给我们唱当地民歌,嗓音不是很好,却雄厚深沉,有一种穿透力:

“想姐想得不耐烦呐,四两灯草也难担呐,隔墙听见姐说话,我一连能翻九重山呐……”“山歌好听口难开,鲤鱼好吃网难抬,杜鹃好看树难栽,娃娃好养布难买……”

一位当地人说,老秦的山歌很多,虽然不能够塞断黄河,但是喊一两个月不重复是没有问题的。的确,老秦的山歌不像是唱出来的,而是喊出来的,像药灌得很足的炮仗。

朋友周鹏递给老秦一瓶矿泉水。老秦也不客套,接了,喝了,又唱。我们几个听得心痒痒,跟着对起歌子来,此起彼伏,空旷的饮马大峡谷里一时有些喧嚣。

电影《刘三姐》里面有这样的唱词:“劳动的人民爱唱山歌,不唱山歌太寂寞。”大概就是说唱着歌干活心情就爽气,精神状态就好,劳动效率就高吧。也是,你看这老秦唱起歌来劲头十足,走起路来腰杆也似乎挺直了许多,没有多久我们就走出去好远。老秦说,他一天要在这近二十里路饮马河谷里来回走十来趟,全凭着山歌长精神。

老秦的歌声引领着我们在沧桑巨变的历史长河不断地前行,但见陡崖凌空,造型千姿百态,峰回路转,景象步移万千。每座山峰都是一道令人浮想联翩的美景——雄狮当关、猎鹰回首、大象吸水、千帆竞发……令人目不暇接。我干脆下了“驴的”,拿起相机一次次聚焦于这美不胜收的世间奇观。

看罢峡谷,已近傍晚,当地人有些坐在遮阳的棚子里吃晚饭,周围有果树园和菜园地,果园里的桃花、杏花、苹果花、梨花此时早已谢了,只有远处的山坡上还开着白色的果树花,看上去就像一片片未化完的春雪,或者是缠绕山间的白云。能在如此美轮美奂的环境里歇息一宿,自然是很惬意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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