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罗密布,夜风微寒。
老人紧了紧身上洗得发白的蓝布衫,他依靠着墙根,吧嗒吧嗒抽着旱烟袋,皮肤干涩苍老得近乎骷髅,就连边上几棵百年老树都显得比他年轻许多,虽然随着岁月的流逝逐渐青葱不复,树干垂落险些要与土地平行。
枝桠上的枯叶犹如死物挂在那里,风一吹便簌簌飘落,可每逢冬逝春来,依然要倔强着长出几片绿叶,艰难存活着。
老人却已然英雄迟暮,头顶光溜溜的,一根头发都没有,眉眼低垂,脸颊凹陷。
他目光顺着眼前蜿蜒大道一路朝前,遥望山下,眼神无悲无喜,人一旦活到他这个年纪真是世事看遍,心中牵绊少有……
要说牵绊的话,可能唯一能让他疼惜的便是安家了,身后连片的建筑群,从青瓦白墙到如今的欧式别墅,一代旧人换新人,岁月飞逝,他,已经足足守护了这个家族一百五十余年!
还能再守多少时日他不知道,一心只认死理的他,唯有一个信条:安家尚存,我亦未去。
除非有人踏骨而行之,将这把老骨头踩陷在泥土里面,进入身后大门,否则,谁对安家不利,他,分毫必究!
扶墙站起来,他背身握起那把竹叶扫帚,身子佝偻得让人心疼,细柴般纤瘦的手臂握着扫帚,动作滞缓,形同机械人般悠悠清扫地上枯叶,时不时有叶片掉落在光头上,老人毫不在乎。
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古谣,老人伫立在成堆落叶之中,皎洁月光自天幕倾泻而至,随着片片云朵推移,高挂于空中的一轮寒月时隐时现,大地影影绰绰。
老人仰望那一片高远宁静的夜空,瞳孔如死水一潭,古井无波。
陡然!
他再次望向山下,神情有些微微动容,露出一丝惊异,似乎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想,他抬起手指抹向双瞳,随之视线一片开阔,那双眼睛渐渐犹如冰融化水,又如草芽破土,浑浊退却,昏花老眼恢复清明,取而代之的是:精光烁烁!
山下绿色疾影纵身而来,时不时疾奔,或是钻入丛林里,老人猜测对方是想要藏匿身形,不让人发觉。
话分两头,吴语拎着一根铁棍在草丛里纵跃,布鞋因为鞋带孔破裂无法绑紧屡屡脱脚,他不得不回去捡,早就听闻安家藏龙卧虎,为了不打草惊蛇,他连那条开辟在林间的正道都不敢走,生怕被人见了提前交战,连安家大门都没见到就给撵出去。
吴语一边抱怨安家的人都是****,放着市区繁华地段不买房,偏偏把老巢建在荒郊野岭,一边骂骂咧咧回去一定要买一双鞋。
飞奔前行,拨开浓密枝叶,脚尖一踏腾空而起,吴语瞬间背贴着一颗树干,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潜行而至,微弱而不失清晰的沙沙声随风传来,偷偷探出脑袋,正好瞥见高大围墙下一个秃顶老头拿着破扫把扫树叶子。
吴语本以为安家戒备森严,没想到防备这么松懈,他一看,心中大喜,我勒个擦,就这么一老头,分分钟撂倒,待会就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重剑无锋,大巧不工。
抛了抛手中铁棍,嘿嘿一笑,吴语沾沾自喜。
“小儿无知,自行现身罢。”苍老沙哑的声音在夜风中回荡,飘到吴语耳边,他一惊,冷汗涔涔,再次探头出去看见那老头还保持着原来的动作,扫着落叶,平淡无奇,顿时心安下来。
一头大瓣蒜,装什么世外高人,有点意思,他不会是天天都在这里念这句台词吧?指望把心怀不轨到来的人吓尿,唬人手段太低级了!你叫一声,老子就会出去?不,除非脑子进水了才会出去。
吴语暗自腹诽,自己沿着围墙到处转悠转悠,看看有没有机会下手,好尽快完成任务呀!条件允许的话,再绕回来收拾你这老家伙!
且说那蓝布衫老人,不动声色等待来者现身,许久之后却不能如意,耐心耗尽后,冷冷一哼,立时微抬右手,宽大衣袂滑落,露出枯瘦的半只手臂,嘴里念念有词,伸出食指指向林丛其中一处,空气无声无息凝聚起道道劲气,形同风刃,朝指向之处破空疾飞,瞬息即至!
再说吴语,他挤出一个自认为帅气无比的笑容,就像小说描述的类似于凛然邪笑,让妹纸惊觉酷毙而又高高在上,与凡夫俗子有别的独特超然,恨不得分分钟要奉上贞操的那种迷人笑容,吴语自我感觉良好,蒙上黑色面纱,正要去巡视安家宅院……
伴着身后的破空之声,吴语猛然发觉不对,扭头目睹背后树干瞬时间被切成几段,就像强风来袭,眨眼之间,数道风刃切完木头已经飞掠到眼前……就像小说那样!
零点零一秒的刹那,吴语近乎空白的脑子只出现两个字……妈蛋!
……
蓝布衫老人目光静止不动,十步开外便是苍茫夜色,但在他眼中,形同白昼,分毫毕现!风刃破空,对常人而言,夺命仅在瞬息,可今夜用在这人身上,毫无用途。
眼见对方在杀机毕现那刻,幽绿妖气由内而发,附上瞳仁,瞬时将一双眼睛浸染,软如蛇躯的腰身后折,躲避开去,风刃尽数落空。
抛掉手中铁棍,连连朝后翻纵,退到丛中,面纱在匆忙之间松脱,露出一张青年人的面庞。他俯身,双足岔开曲撑,左臂掌心着地,右手作刀状,将身旁碗口粗细树干齐齐斩断,握在手中,一挥而就,朝老人所处方位爆射而去!
吴语心道该死,他现在的身体完全是出自兽魂本能做出反击动作,眼看那截树干急速朝老人的脸飞过去了,他吓了一大跳,虽说是来杀人放火的,其实他也不太想误伤到别人,看那老头瘦了吧唧一点肉都没有,保不准会被一木头钉死在当场。
他极力凝聚精神,暂时把身体控制权夺了过来,咚咚咚冲过去想要夺下那个凶器。
吴语的反应,在蓝布衫老人眼中看来,反而变了一股味道,充满了威胁与攻击性:这妖人一击还未得手,心生歹念再欲作恶,挥射而来的纤长桐树急如星火,如离弦箭矢,妖人紧随其后,面目狰狞。
老人往前踏一步,冷笑道:“真当老朽软弱无能?!自夺天地造化为己用,纵观近百年……还未曾有人伤我半根毫毛,你乃何方宵小,安能狂妄自大?!”说罢,他双目圆瞪,将虎口置于嘴边,熊熊烈焰呼之便喷啸而出,而当此时,那长桐飞箭于一步之外,再无寸进,立时被焚成灰烬,烈焰余势不减,将随后到来的妖人团团包围!
眼看半截木头杆子飞向老头,吴语那个急呀,撒丫子往前奔,把速度发挥到极致,突然见到木头飞行速度猛然减缓,无形当中空气像是凝结了一会儿,老头念了一堆台词,然后吐出一团火,伴着凛冽夜风把木头烧得灰飞烟灭,吴语还没来得及高兴,那团火瞬时间烧到他身上。
他情急之下翻身一个懒驴打滚,把身上的火焰扑灭,一头扎进草丛。
偷偷摸摸露出半个脑袋,小心翼翼偷看老头还会出什么招数,一边脱下被烧得千疮百孔的迷彩服,一边怒火中烧:这看门的老家伙还真是古板,安家给他几毛钱工资啊,这个尽心尽责的程度简直令人发指,假装昏迷让我进门不就好了,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一把老骨头,真是不识好歹,要不是大爷我有异能护体,这就已经命丧当场了。
老头似乎还不死心,手一扬,跟前泥土隆动,底下似乎有什么活物刨土钻行,直接往吴语藏身之处飞快钻去,沿途土屑抛扬,威势惊人,直接把门前的沥青路面犁出一道沟壑,吴语反应还算快,双手后撑倒立起来,旋即翻跃退了一段距离。
下一刻,他原来的落脚之处陡然斜刺出一柄土矛!
在月光照耀下,呈现尖锥形状的土矛倒映着金属光泽,表面平滑,顶尖闪现刺骨寒芒。
吴语看着这一幕已经明白双方的差距,能把泥土压缩成硬度极高的土矛,那不是一般异能者能做到的,这老头实力强横,远远超过他。
眼前状况出乎吴语的预料,别说是进安家大门刺杀安世勋,就连看门老头这关都过不了,指不准安家大宅里还有更强劲的高手,这一趟实在是不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