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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采风诗辑(9)

古渡黄河

潇潇

拉郎情曲——不是小调

是爱之外的泪水

比生命更长久

是巴颜喀拉山的脊梁

面朝东方,缓慢地抒情

是黄河的源头

一滴一滴流淌的水珠

被时间的泥沙变浊,变黄

掉过头来,“几”次回望

人类还挂在树上的时候

水洞沟的石头

曾经是奔跑的

那些生长成化石的野驴

羚羊、转角羊、猪、犀牛

从旧石器时代奔跑到今天

在黄河古渡午后的水面

缩小着百万年的时光

对于华夏,历史克制地停泊真相

不会止息的石头

不断掉落的时光

总是很软很短

对于一条河流

她绕过了一个种族

抱着泥土,抱着忧伤

到处都是美

金沙岛(外一首)

杨森君

低处是一片水域

在有光的地方

傍晚堆积着通红的云彩

对面显然有许多白色的鸟

它们正从高处

飞下来

刚才我还是一个陌生人

在木楼的后边

默默注视着一排柏树

暮色就应该是这样

融合着长时间的寂静

丢下个别蝴蝶

遍地的花朵

呈金黄色,它们细小,无欲

被数条弯曲的石径隔成几块

有一些已经落在地上

有一些从来还没有领略过

什么叫作悲伤

横城堡

这座成就过英雄的城堡

现在,只是一座废墟

时间过去得太久了

即使是两块曾经砌在一起的古砖

恐怕也互不相认

但我还是要摸一摸它们

走在城堡里

也许我的某一只脚正好

踩在前人踩过的一块石片上

可是,该怎样确认呢

大风无数次吹过

尘土无数次扬起

高大的墙体已经残损

合围着这座暮色中的空城

我确实不止一次这样想过

多年以前,这座城堡里的驻兵中

有没有一个人

名字也叫杨森君

几个女子

面若桃花,从一道台阶上走下来

若是放在古代

她们中的任何一个

都可能是英雄

披甲挂剑、效忠江山

宁夏诗抄(组诗)

韩少君

青铜峡断章

行乞的大僧,

只有跪下,才能听见你暗涌的波涛,裹着马粪,铁锈。

乌鸦飘飞,

走失千年的母亲的神灵,一个个在峡口消失。

岩层上的大仙,问询今天的长河。

众山伏地,

巨石望月,

朝向东方。

有铜骑,

有下沉的石虎。

山庄呼啸,天空悬挂,

女神的灯盏照亮十万只马眼。

当幼马苏醒,

守夜的美人交出了她的乳汁。

月光引入大漠,

王维不知今夜。

黄河

短句黄河。

八千里孤月,朗照西夏的一根白发。

6月15日,火车轰隆隆

穿过一队白杨,又一队,过了铁桥。

女儿在摇晃,

一个四岁孩子的呻吟飘出窗:黄河。

黄河满眼是沙。

沙坡头六句

亲爱的异族姑娘,

沙漠之中,有我轰响的梦幻,下午,列车从河南来,带来了让人喜悦的哑巴。

大雁过河,沙葱开花,

渡口边走骆驼的穷亲戚,书册里,那是遥远的边疆。

黄河记梦

黄河夜走泥丸,

大漠也有神仙,

土堡之夜,

梦中,她收取了我的亲娘。

6月18日,在平罗县,

吃下了鲤鱼,爬上玉皇阁,我对朋友说:

“浊浪东去,

我不可再犯错误。”

兰一山庄

我抬手就摸到了贺兰石,

尕妹妹呀,你把它挂在了脖子上。

苜蓿花,淡紫色,

一场大雨冲洗之后,

这沙漠之花,

变得有些娇气。

唯有我闭上眼伏下身,

她们才缓慢开放。

花儿这么多,木栅边的那一朵罂粟,几欲张狂地叫喊。

梯道上滚下的这两只小狗的下午是美好的。

美好的下午,我们饮啤酒,吃鲜果无数,

但圆木结构的床铺,

我只能下次来睡了,

短裤短衫的小主人,

切记切记,花儿可以再开,小狗不容长大。

短篇(53)

宁夏之山,天高云淡,

某晨,佛珠从我左腕挣断,一颗木粒,十九颗木粒各奔东西。

朔燕一声天与雪,

喝果啤的男女轰然走散。

羊齿草间,土地升起几股凉气。

短篇(56)

又快到贺兰山了,

火车狂吼一声,大家跟着拐弯。

大而凉的黄月亮落在左边黑暗下去的山峦之巅,三个斜着眼眺望窗外空蒙晚景的回族女孩,她们正在回家的路上。

在银川(组诗)

楚天舒

到银川

腾格里与毛乌素慷慨地

为宁夏打开了一扇门:塞上江南

黄河多情在这里

多少代人的眼睛一夜变绿

薄薄的几片云

把天上的街市接到银川

连同我在满江词里的张望

匈奴不在了回鹘不在了,党项也不在了

独自凭栏,如英雄旧举

四月的雪,还在挥舞贺兰

挥舞飞流直下的时光

横刀立马,收割冽冽西风

我从天上来,俯瞰在高处

神不在的时候

谁把这片焦黄的灰烬变成了家园

遍种春风杨柳

与我仰对贺兰的一声天问

伸手拥抱蓝天与红日的刹那

激动也不敢高声语

怕惊天上人

贺兰雪

一地桃花牵着银川回到春天

一如你牵着我的手回到少年

衰老的雪仍用苛刻的寒冷

为西夏招魂

我靠奔跑为贺兰取暖

山峰一座连着一座

追着黄河远上白云之间

腾格里毛乌素

那些看了让人就想哭的土地

骑上羌笛喧嚣塞上

贱卖江南高贵的悲伤

风拔光了杨柳拼命东倾

爬上崎岖的山路

爬上高高的雪顶

我教十指攀云上

摘下青天再牧羊

贺兰山阙

漂泊四海落叶归来的云朵

突然电闪雷鸣瓢泼而至

湿了我在山顶的夕阳西下

湿了谷口岳飞的横枪跃马

跟着也湿了先忧后乐

范先生在洞庭湖畔的一袭长衫

泪飞顿作倾盆雨啊

是谁饱经沧桑伏在肩头失声痛哭

是谁英雄末路壮志未酬仰天长叹

我撑着伞

狂奔一路追着山洪

记下万壑千回中的冲天一怒

八千里路云和月

等闲白了少年头

长车安在,贺兰山阙

我活在谁的寂寥里

一个故居

保护文物请勿翻阅

雪白的标语像刚溜下墙的姨太太光彩照人

断壁残垣站在热闹大街新砌的围墙

乌云用罩住的下弦月惊醒大地

我的手伸进被月光围住的天空

伸进被围住的岁月

拂下一把风蚀的尘土

撒在塞上的春风里

四月,一股黄尘继续以枭雄的姿态

头顶贺兰残雪

横在马路中央

又远又清晰

黄河青铜峡随想

朔梅

啊!青铜峡

你叮当着金属声的名字

带着远古黄钟大吕的铿锵

金振玉声在贺兰山的峭壁

驰骋在平川、绿洲、沙漠

汇成了激情的畅想

在宁夏黄河金岸奔涌磅礴

凉爽而坦荡的风

宛如塞上姑娘灵巧的双手

拂过唐徕渠、汉延渠、惠农渠

那一根根柔曼的琴弦

挥洒出感恩的音符

滋润了塞上江南,大漠北国

要不然那银白杨为什么这样苍翠俊拔

那枸杞子为什么热烈得如血似火

沙湖、金波湖、鸣翠湖

荡漾着的万顷碧波啊

不正是回汉的小伙与姑娘

在琴声悠扬的夜晚

旋起的浪漫而潇洒的舞步

踩着的青春鼓点

把对母亲黄河的感激

向着广袤的星空倾诉

风,呜呜的

从幽邃的峡谷间吹来

从史前的隧洞间吹来

那是历史老人

在青铜峡的崖壁上吹埙吗

那自古兵家征战的所在

青铜骑士倒下了

塞上不再有猎猎大纛

搏命的铁马,鏖战的金鼓

干戈早已铸成犁铧

铠甲化作拦河大坝

宁夏行(组诗)

马非

少妇

总是这样

在离去之后

回首之时

才能真正看到点什么

在青铜峡边

一百零八塔下

接受报纸和电视

针对黄河观感的

联合采访之中

我说的沉静和温柔

只是皮毛

坐在高原家里

我可以告诉你了:

如果说青海段黄河

是烂漫少女的话

宁夏段的黄河

就是初为人母的少妇

事实也的确如此

在沿黄河游荡的四天

我所过的就是

口吞喷香乳汁

傻兮兮乐哈哈的

哺乳期婴儿

所过的日子啊

在银川近郊湿地

这里的鸟真多啊

野鸭像炮弹一样掠过头顶

一头扎进高大的苇丛

鹭鸶悠然地单腿站在

人工搭建的木架上小憩

鱼鸥云雾般冲天而起

用嘎嘎的恐怖叫声

警告我们这些侵略者

不准靠近沙洲上的孩子

最让我担心的是

时常出现在游船前方

戏水捕鱼的鸳鸯

随时有被卷入桨片的危险

当它们化险为夷

从船左或船右猛然露头

我才会长长舒出一口气

令身为人类的我艳羡不已

这里没有无头苍蝇

它们皆有方向

破败之美

沿黄河游历

最吸引我的不是

柔情蜜意的河水

是断续跳入眼帘

残破的烽火台

黄河诗金岸

我不知道为什么

我想如果它们崭新

并伴有狼烟升腾

我不会如此喜欢

你像个孩子似的

当腾格里沙漠的

浑圆美丽的沙丘

仿佛美女裸露的臀部

刚刚零星地展现

骑在我前面骆驼上

从未涉足西北大地

来自上海的你

像个孩子似的讨厌:

“这些都是人工堆砌的吧”

当腾格里沙漠的

浑圆美丽的沙丘

仿佛美女裸露的臀部

连绵不绝

接踵而至

我听到你自言自语

像个孩子似的可爱:

“人哪有这么大力气”

黄河流经宁夏

北野

贺兰山的石头哟

腾格里的沙

蒙古人的套马杆

野苜蓿的花

诗经里的水草哟

琥珀里的厮杀

血块凝结的枸杞子

白玉滋润的羊尾巴

黄河流经宁夏哟

河套铺满金沙

驼峰高挑汉家宫阙

弯月朗照西夏荷花

剧场,行者驿站,或名钢琴诗(外一首)

阿翔

借助轻微的惯力,记住这个夜晚,哪怕节奏缓慢这当中有人不断退出最后我们剩下几个人了,真的已经被遗忘了或者从来不曾记起比如靠窗的座位,食指与中指不停叩击木纹桌黑啤酒,哦,“今夜有多好啊”,我们却没有足够的时间酿造白驹另辟蹊径竟然还有我们的故乡,有露水,连风都不能承载这一点只有她祈祷着,在行者驿站,那一流的钢琴音她说“雨都下完了”。接下来洁白的大腿偶尔安放着书本,“不看,不看月光”。

湿润的气味,像极了松林

可以爱护鸟鸣

事实上,那会将我孤立,举着的左手缓缓垂下

我再一次望见了未知的版图

在银川,听见自己走着的声音

像钢琴,被她在远方弹起,我才愈走愈小

显现的是“一些缓慢的练习曲”,但容不下

全部的高音。能做的事越来越少

她就急急地起跳,抑制不住,向我的醉

索取紧握的空气

所以,我从不怀疑,今夜的火车

是一直在拐弯

剧场,献给一个人的九曲黄河诗

有时,我借助于黄河的九曲,表达我的心情

像一开始那样,掌握住节奏,一会儿慢,一会儿快练习浮势。在黄河城,我坐在窗前,涛声奔跑,跳跃,无声无息留在我中年的身体中似乎还在喘着气。稍息。白云换过额外的冰块我敢说,没有人知道我的温情,或是冷漠;冲动不急于膨胀。我说“现在”,通过黄河之水充分凸现,旧语深藏在黑暗里需要火苗。来,把灯盏移过来:“总是患得患失不畏袭击,我发现了想象的快乐”。

借助于热血的汹涌,重新认识体内变异的

新野兽。而我始终

不敢出声,我的重点是借助河流表达

是的,在这里,我所想重复强调的中途

只是别人的马头琴

同我的诗无关。那是一场“隐秘的庆典”,在恍惚间结束纸盒子和木抽屉,继承了极限的传统河面的圆圈扩大,“这就多好。从黎明到傍晚像裸体,忠实于镜子”,这是我熟悉的大寂静,孤立的和唯一的,不受任何干扰的确,我不再考虑喧响和被遗忘的味道就像好天气一样肯定我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为的是让她孤独,使她一次次梦见自己顺利登陆。“那个九曲,这其中所包含的谨慎与我变换着衣服没什么两样”。

在拥挤的黑暗中奔突,意味着拆除与重建

都只是一次性消费,这无关紧要

在这里,她找到沉默、暮色和失传更久的赞美

还有闪电一样的柔软

树木有可能节外生枝,完全都听她的,而我浑然不觉157黄河诗金岸倾听黄河洛盏之一暴雨过后,万物皆休息,影子是它们阴郁的乐器。

月亮正从河面探出,河

水的涟漪,河底的蛙鸣,

也升上河面。此刻,我

坐在窗前,河水整齐的

脊椎骨像琴键,起伏着,

轻尘点缀窗子,像音符;

钟摆晃冷秋风,将节奏

晃进另一株蜡烛的睡眠。

黑夜连着白昼,也仿佛

钢琴的琴键。夜是白昼

的影子。月亮是太阳的

影子,微暗的火苗,要

耐心裁剪,它刚刚哭过。

灰烬是火的影子。乌云

的列车走下最后一位琴

师,她的演奏出现失误,

盘膝坐在河面上。同样

的失误却奏出我的缪斯。

之二

暮色四合。河面上

看不见的回旋梯里,

徒劳着几只白鹭。

就像几枚执拗的补丁,

越升越高,从风衣上,

渐次进入天空的体内。

作为过客,我欣喜于

自己的身份:我和黄河,

不过是两条亲热之后,

又各自游走的鱼——

是不是我的爱已经黏滞,

好像一盒受潮的火柴,

全然忘记了自己的燃点?

“是不是我已经厌倦了

影子的尾随,

而一旦它消失,自由将是一种

没有舌头的饥饿?”

是否只有彻底虚幻的旅程,

才能让我感觉到实存?

正如一个执著的行者,

紧跟着虚无的脚步,

因而看不到她手中冷血的绳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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