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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外族迷踪 一

邺城西面,泛夜亭台。

这是座雕刻着许多图案的大型楼榭,楼榭上面挂着刻有“泛夜亭台”四字的的大牌匾。楼榭半边靠岸,半边由铁皮覆盖的柱子撑在水里,围绕着这楼榭还有数条建筑在水里的木制走廊,而在每段水廊的中间则有一座相对楼榭来说较小一些的亭台。

邺城一共有两处大楼榭,分列东西。中秋时人们在东边聚集庆祝,七夕则在西边,因中秋时东天之月最圆,七夕时则为西天,故而如此。

山海许多城市都有类似的建筑设置,都可算是标配了,而邺城本来是没有的,但在近年来的扩建翻修后也多了这两处景致。

今日中秋,人们都聚集在东边,西边那个便空闲了下来,正好被少年们当作战场。

楼榭水廊中有一小筑。

小筑前摆着一张桌子,桌边围着七八个人,站在桌里头那少年毋庸置疑就是首领,看都能看出来——少年竟戴了个老高的厨师帽,一身白大褂,当真是奇装异服,显眼至极,一般人怕是见了就丧去三分胆,用少年们的行话来说——真绝了!站出来就知道不好惹!

若是这般装束的再多几个,邺城一方干脆就直接投降算了。

可惜能穿如此神装的自然只有首领,其他人就没这么抢眼了,唯一算得上还有点气场的便是另一位黑巾蒙面的少年,还是个矮子。

其余人则更是不堪,别说装束,看样子就知道没一个上七岁的,尽是些小小鬼。

“殷哥哥,我想要那郎骑竹马。”一小女孩指着那桌上插的糖人笑道。

“好嘞,拿好了。”厨子少年当即拔下糖人递给小女孩。

周围众小孩一见如此,立马七嘴八舌地叫了起来。

“殷大哥,我想要那哪吒的!”

“我要那大圣爷的糖人!”

……

看着厨子少年将糖果小吃一个个分发出去,蒙面矮子在一旁嘴馋之余,也不禁怀疑道:“殷大哥,这真能行?我总觉得不靠谱啊。”

“你懂什么,”厨子少年不屑道,“这两国交战,双方对阵,三军的士气是最重要的,士气怎么来?士气是需要激励的!懂么?”

“话是这么说,万一他们直接冲过来咋办?”

矮子想到那两人的过往战绩,不由得犯怵道:“这些小鬼又不能帮忙,我一个人可打不过他们两个。”

厨子少年闻言眉头一皱,心里也有些担心,但还是宽慰道:“他们好歹也是这邺城的地头蛇,不会这么不懂江湖规矩的,你就放心吧。”

说完,厨少嘴角又泛起了一丝狂傲的笑意,大言道:“再说了,他们有冲的机会么?”

“大哥难道是想……”矮子似乎想到了什么,顿时两眼放光。

“哼,”厨子少年作睥睨天下状,放话道,“我两眼一睁,霸气四溢,他们立刻就晕了,哪还有什么白刃战!”

“大哥果然英明神武!天下无敌!”矮子高声赞叹道。

两人又向诸小鬼们交待了几句,安排好相关事宜。

矮子目光瞥到远处人影,赶忙提醒道:“大哥,他们来了!”

远远地,楼榭水廊上有两人跑近,正是天连和笑天。

天连无事,笑天衣服上却沾着些尘土,脸上还有几块青紫,想是衣服太大,摔倒磕的。

两人急急赶来,早望见了小筑前聚集的那伙人,笑天当即大呼道:“他们果然叫了帮手!”

“叫了帮手又怎样,来几个打几个!”

“如果他们冲上来围殴呢?”

“怕什么!”天连一声冷哼,理所当然道,“哪个大侠不是被围殴的?若是大侠这么好当,所有人都去当大侠了!”

“好!那咱们就跟他们干!”

两人跑出走廊,放慢脚步,又深深地呼了口气。

调整好状态后,天连和笑天这才迈步走上前去。

厨少和矮少心跳瞬间加速,眼看两人在距离七八步时停住脚,才又缓了下来。

双方对峙,天连和笑天果然很讲江湖规矩,两边都先抱拳一行礼。

站定之后,笑天上前一步,开腔道:“此山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要从此山……哦不,要从此树……总之就是这样了!”

笑天退了回来,天连紧接一步上前,指着厨子少年的鼻子痛斥道:“殷小厨子,你以为学曹操那样收买人心就能赢了么?大错特错!”

笑天再次上前,两人一指对面厨少一干人等,齐声道:“汝等所为,实乃大丈夫所不为也!虽得一时之胜,终为万世所不齿也!”

矮子少年闻言大笑,挑衅道:“你们知道打不过殷大哥赶紧求饶就是,何必说这些套话!”

“谁打不过了,我——”

天连正想冲过去,却见对面那厨子少年猛一挥手止住了自己。

厨少一甩额前秀发,抬眼看向天连,语气低沉道:“天连哪,你既如此不自量力,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未等两人有何反应,厨子少年忽然又冷哼了一声。

孩儿们听到信号赶紧在桌前站成一排。

只见那厨少后退一步,矮子忙搬了个凳子到桌前,他踩上凳子,眉头一拧,另一只脚又重重一步踏在了先前分发糖果的桌上。

也不知他从哪儿拿出了个超长的包裹横在手里,重重地挥舞了几下,倒是吓了对面二人一跳。

挥舞了三四圈后,只听厨子少年口中一声大喝道:“神兵开锋!”

他手上一阵火光冒起,那长包裹顿时化为灰烬,露出了里面裹着的物事来。

对面二人一见之下,如遭雷击,登登登后退了数步才勉强稳住身形,没有当场跪倒。

两人口里同时发出一声难以置信的呻吟:

“那……那莫非就是传说中的——青龙偃月刀!?”

厨子少年微微颔首。

他手上握着的赫然正是关羽的兵器——青龙偃月刀!

——或者说,那刀还真就只能叫青龙偃月刀。

全刀长九尺有余,高出厨子少年一个身子还去,从雕刻着各种花纹的龙形口中,伸出一弯三尺长的月牙形刀刃。

刀刃如霜雪耀日,映照四方,端得是寒光逼人!拉风异常!霸气狂涌!

厨少一手持刀斜指苍天,那形象已隐隐和关公重合为一。

“盖世无双青龙侠,今日驾临此地,四方小弟还不快快前来臣服!”

众孩儿的高呼声紧接着响起。

“你……你怎……你怎可能有关老爷的兵器!”

天连和笑天脸色发青,嘴唇抖动,已是将将要承受不住这形象的威压。

“有何不可能?它也是最近才认我为主的。”厨子少年淡淡道。

手持偃月刀,他似乎也受到关公英魂的感召,整个人气质都不同了。厨子少年的目光变得寂然无比,不过扫了一下,对面二人就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厨少一副高手寂寞的样子,沉吟叹息一声,习惯性地就伸手往下巴摸去。

这一摸之下,他登时醒悟过来。

——不好,胡子忘拿了!

关公的英魂瞬间离他而去。

对面二人这才猛地回过神来!

天连一指厨子少年,大喝道:“你竟敢假扮关云长!假扮也就算了,你居然还擅自剃掉了关老爷的胡子!”

“是啊是啊,你们已犯下了滔天大罪!”笑天连声附和道。

“你们的刀我没收了!”

两人一股脑儿就冲了上去。

对面众孩儿一见来真的,顿时星散,只剩下一高一矮两少年。

“大哥,咋办?!”矮少年急问道。

厨子少年一跃而起跳到他背上,怒道:“还能咋办?逃啊!”

……

邺城二人组冲过去后,才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那厨子少年的腿居然受伤了,他竟是带伤来战!

这并未使两人心生恻隐,反而让他们更恼火了!

——原来是想要靠虚张声势来吓跑咱们,邺城的男儿难道是可以被吓跑的么?一定要好好教育教育他!

——还有那刀!

——青龙偃月刀怎能落在如此小人手里,绝对要抢过来洗刷它的耻辱!

为了荣耀!为了正义!

这势在必行!

于是一出追逃战就在这繁华中秋夜,月圆邺城中展开。

……

一般人都认为矮子腿短跑得就慢,这观点看似正确,其实是完全错误的。

邺城一方很快就认识到了这点。

在被充分利用地形进行迂回减速后,他们发现自己居然追不上前面二人!

——耻辱,太耻辱了,地头龙难道还能被地外蛇给压过去?

不过追不上就是追不上,但前面那逃的也甩不掉。

于是双方追着逃着便互相大骂起来。

“殷小厨子,你再跑就是缩头乌龟!”

“你当我傻子啊!你再追就是癞蛤蟆!”

“淮南的乌龟厨子,你有种就别跑!”

“邺城的癞蛤蟆,你不追我就不跑!”

“乌龟厨子!有种下来一战,咱们单挑!”

“你有毛病!”

“你说谁有毛病,乌龟厨子!”

“就说你,你全家都有毛病!”

“厨子找打!笑天,你从那边追!”

两边一追一逃,也不知跑过了多少距离,直从城西跑到了城中,又往城东跑去。

此时正是中秋之夜,邺城里那表演牛郎织女的、大圣娶亲的,还有那各种各样的戏剧演出、街头杂技也不知被这三人搅黄了多少。

试想那西厢记才唱到一半,崔莺莺正和张生含泪对视时,台上猛然跑过一个手持关公大刀的,众人震惊之下,是连连叫骂不止。有人更是当场便起身来追,扬言要将莫小子挂在城门上吊打示众……可惜小子们跑得实在是太快,一晃眼就已无影无踪,哪里追的着。

正追着,韩笑天突然从淮南一方身前的路口闪出,拦住了去路。

“快快下马受降!”笑天一指厨子少年,大喝道。

“殷二狗,你还不把刀留下!”后方追兵已近。

矮子急急四顾,在笑天扑过来前,猛地窜进了一条巷中。

邺城二人组会合,是气喘吁吁,正待开口说几句,忽闻一声激将传来。

“莫三狗,你有种就继续追!”

于是追逃战继续。

“乌龟厨子,你敢骂人!”

“你先骂的!”

“留下刀来,放你一条生路!”

“抢劫了!邺城强盗抢劫了!”

双方又追逃了一阵,后边追的已是两腿发抖,前面那矮子虽跑得是奇快无比,但背上还有一人,也是受不了了。

“大哥,你还惹他们,他们既然要刀,你就把刀扔了吧!”矮子边喘气边抱怨道。

“放屁!我把这唱戏的大刀偷拿出来若不带回商队,非被老爹活剥了不可!”厨子少年断然拒绝道。

“那你想咋办?再跑下去我可要摔了!”

“让我想想……让我想想……你再坚持一下!”

正当厨子少年的眉头挤成一堆,在矮子背上冥思苦想时。

转过一个弯,他忽然看到一个装扮熟悉的人。

那赫然是他商队近几天新加入的几个随行者之一,不过这人在中秋夜居然还穿着那身黑衣不换,厨子少年虽然心中奇怪,却也没空多想。他刚想喊一声名字求救,才发现自己根本不认识这人,少年情急之中乱喊道:“赵钱孙李,周吴郑王叔叔!赶紧救命啊!”

也不知是他那八字姓真蒙对了一个,还是声音太响惊动了人家。

黑衣男子还真的回过头来看向了厨子少年。

黑衣男子僵硬的脸上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问道:“这不是殷头领的儿子么?”

厨子少年闻言大喜,赶紧认亲道:“是啊,叔叔你竟认得我,我就是殷小厨子!”

矮子一见有援兵,立马把厨子少年从背上卸了下来,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喘气不止。

“怎么了,谁追你?”

“莫家小子和韩小子,他们要抢我的大刀,叔叔你快替我挡一下。”厨子少年急急道。

这话刚说完,拐角处已出现邺城二人组的身影。

“……莫家?东陵山上的?”

黑衣男子见厨子少年点头承认,便答应道:“你走吧,我来帮你挡住他们,最好别回头,不然……嘿嘿。”

厨子少年哪里有空多想他话中之意,眼看二人追近,矮子将其搀扶着便匆忙跑入了另一条巷中,直奔商队而去。

这边笑天和天连两人远远看见,哪里肯?当即就冲了过去,眼看两人就要靠近那黑衣男子,与他擦肩而过时。

天连忽然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从心中泛起。

如同在大冬天里被凉水浇头一般,让他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

笑天跑在前面,被天连猛地扯住后颈衣服,立马往后跌倒在地,一阵哎哟声中是抱怨不止。

天连却没空理他,他定定地看着几步外的黑衣男子。

看了一会儿,他忽然抬手一指向男子,语气好像有些不确定,但又笃定地道:“你……你不是好人!”

天连说完这句,没等他再有何动作,黑衣男子袖中指头微动,已将暗器射出。

如此近的距离,即便是武林高手也难以防范周全,少年自然更是没有任何的抵抗能力。

天连甚至都没看清是什么东西,暗器便已飞到了他额头前。

但他也没被打中。

就在将将要触及他的额头时,暗器却凭空消失了。

——真的是凭空消失了,仿佛根本不存在过一般。

这诡异无比的场景让黑衣男子的眼睛都惊得凸了出来。

“小子……世家?竟有如此异能,究竟是何出身?”黑衣男子大奇道。

天连早在第一眼和黑衣男子对视时就已经感到了不妙,非常地不妙。

不知为何,他觉得这人竟想杀他!

眼看那男子又伸手想要做什么的样子。

天连脸上忽现出惊喜之色,抬手一指黑衣男子身后,大呼道:“姑姑你怎么来了,快救命!”

黑衣男子一惊,转身望去。

“风紧扯呼!”

天连已将笑天一把拉起往来路狂奔而去。

黑衣男子转到一半时已醒悟被骗,心中大怒,面上却愈加冷笑不止。

“想逃?逃得了么?”

说话同时,男子身形已从原地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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