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雷·罗斯伯格丹硅译
“给我讲讲这幅画!”我说。
“这是妈妈(一个长着长长的黄色的鬈曲头发的女人),站在妈妈旁边的是我(画着一张笑脸),这是我们的小狗凯蒂,还有,这是米丝(是她的小妹妹,一个在房子前面的街道上躺着的小孩,比其他人大约大三倍)。”她似乎对我们的家庭有很高的洞察力。
“我很喜欢你画的画像,亲爱的。”我告诉她,“我将把它挂在餐厅的墙上,这样,我每天晚上工作或者上课回来(通常都是在晚上10点钟左右)都能看见它。”
她相信了我的话,高高兴兴地出去玩了。我重新回到书本里。但是为着某一种理由,我把同一章节的内容看了一遍又一遍。
有什么东西使我很不安。
是关于萨拉的图画的什么东西。
那里似乎缺少了什么。
我走到前门口。“萨拉,”我喊道,“你能再进来一会儿吗,嗯?我想再看看你的图画,亲爱的。”
萨拉爬回到我的膝头。我试着闭上自己的眼睛,完全用她的眼光来观察事物。
在外面玩耍使她的面颊呈现出玫瑰色的红润。她头上扎着猪尾辫,脚上穿一双带有草莓脆饼图案的网球鞋,臂弯里抱着一个软绵绵的叫做内尔的洋娃娃。
我问了我的小女儿一个问题,但是我自己也不能确信我是否真的想要听到答案。
“亲爱的……这幅画里有妈妈,有萨拉,有米丝。还有小狗凯蒂、太阳、房子、松鼠和小鸟。但是萨拉……爸爸在哪儿?”
“你在图书馆里。”她说。
听到这句简单的回答,我不由得惊呆了。那一刻,时间仿佛凝固了。我把她从膝盖上轻轻地举起来,送回到春天的阳光下继续玩耍。我晕乎乎地跌坐到椅子里,血液在血管里恣意涌动,强烈地冲击着我的心脏。即使是在我把这些语句打进电脑的时候,我还能感受到那种剧烈刺痛的感觉再次流遍全身的滋味,这是令人恐惧的时刻。慢慢地,我头脑里的迷雾开始消散了。我突然能够看清了,但是我看见的东西不但没有减轻我的痛苦,反而更增加了我的恐惧。这就好比是一条在大雾中迷失方向的航船,它在驶出迷雾的刹那间却发现前面正耸立着一块巨大锋利的岩石,它正像刀子一样切进船的左舷。
萨拉的那句“你在图书馆里”的简单声明使我受到了极大的震动。
我把这幅画挂在餐厅的墙上,正如我对我的小女儿作出的承诺一样。在准备博士论文的漫长而又紧张的几个星期中,我一直注意着那幅对我有启迪作用的肖像画。
每天晚上在我的家人入睡后,当我大口地吃着重新热过的晚餐时,我都要盯着它看上很长时间。我没有勇气把这件事告诉巴巴拉。但让我感到意外的是,她有着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洞察力。她一直没有提起此事,她等着我自己鼓足勇气处理它。我终于完成了我的学位考试。现在我是“罗斯伯格博士”了,我以为它会使我受益匪浅。然而,坦白地说,它并没有给我的生活带来多少快乐。
在我毕业后的一天晚上,巴巴拉和我正一起躺在床上,我鼓足勇气想问她一些问题。那时候已经很晚了。在黑暗的房间里,当我咕哝着向她提出我的第一个问题时,我却在心里祈祷。希望巴巴拉已经睡着了。“巴巴拉,你睡着了吗?”
“没有。”她说。见鬼!我在心里说。现在我只能把自己支出去了。
“巴巴拉,你一定已经看见挂在餐厅墙上的萨拉的那幅图画了。为什么你什么也没有说呢?”
“因为我知道这使你受到的伤害有多深,格雷。”从一个二十多岁的女人口中说出这么深刻尖锐的话语,真令我感到吃惊。但是听到这个,我向她提出了我这一生中从未向任何人提出的同时也是最令我紧张的问题。
“巴巴拉……我想回家。我可以吗?”
接下来是二十多秒钟的沉默。这对我来说似乎有一个小时那么漫长。“格雷,”
巴巴拉谨慎地说,“女儿们和我都非常爱你。我们想让你回家。但是你一直都不在这儿。这么多年来,我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位单身妈妈。”
这几句话像冰一样的冷酷,但是她说这话的时候极力抑制着自己的情绪,声音很温柔。
她说出的只是简单质朴、毫无掩饰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