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18980900000004

第4章 鸟群飞过旷野(1984-1987)(1)

空手套

手小心抽走后空手套

保持某一瞬间的某种姿势

直到你重返现场

之间的行动被好几套内衣

层层掩饰

脚底发亮的新鞋

不知道旧鞋们以往的去处

十指茫然

在日日抓握的空间

偶尔因手套磨破顿悟的手指

事后被其他手指反复搓洗

那点经验和感触被脏水

一起泼掉

手始终只摸见过手套

手套触摸世界后成双脏弃

手干净地抽走

什么也不知道

陌生

你拼命打开那扇门后

发现自己早已经走出去很远

沿街是灰白的房屋

你清清楚楚看着自己的背影

穿过一段黑墙走到街尽头

那片昏黄的月色中

平生第一次你站在你身后

感觉像另一个人

陌生的脊背落满埃土

衣服皱皱的

你想喊一声想伸手拍拍

声音和动作都已不在这里

断章

你常去的那地方有一天开始经常不去

每个早晨都打开的窗在一个早晨没有打开

手在伸出去的路上停住

其他手不知道熟透的黄桃结在什么地方

其他手用粗大的桃木做黑盒

这只手留下的事其他手无法接茬做下去

这只手长成百年老参后被其他手葬入黄土

那歌儿你唱得很熟很熟时突然忘记

这坎儿你走过一千次在第一千零一次

走不过去

盗墓人

门倒下去

地上开满狼窟和蛇洞

盗墓人立在门口

挡住太阳和灯

夜是他的影子一转身

日月的门环在背后摇响

盗墓人以脚敲门

听不到从古到今的一丝回声

死去和正在死去的人

为葬品默默忙碌终生

盗墓人用脚摸过去

整个荒原疙疙瘩瘩埋满了死人

显然荒原已经被坟墓蛀空

盗墓人发现自己

正把古董从一座墓

运到另一座墓中

(从月的溃烂中另一只脚伸进来

摸见冰凉的盗墓人

又悚然收回月是一个伤口

伤得久了便成为必要)

盗墓人沿门槛下沉

每一步都有一扇门倒下

路网在门面上

已经到另一个层次

树的根须下面躺着很多人

他们吃光自己的肉后

使用骨头的磷火照明

盗墓人知道树的枝叶下面

也躺着一些人

他们吃饱就睡

不知道死掉的人比他们还多

死比生更庞大永恒

盗墓人掘到最深层时

感到自己已经很空很空

哀乐像冰水一样渗下来

黎明时白色的葬殡

正把另一些尸体和值钱东西

埋进荒野

盗墓人有些不安了一转身

没有日月的门环摇响

所有的门已经在身后站起来

盗墓人不知道

隔壁的墓室里躺着他的父亲

盗墓人走过去时

门又依次向另一方向倒下

地上开满狼窟和蛇洞

盗墓人发现门的背面

没有走回去的脚印

马贼

为神出而鬼没自己

暗守一条路却从不去走

夜和丛林皆是

马贼的蒙面黑布

西域辽阔的天地间

商队总沿一丝古道往来

走出一条路便永世不弃

马贼兴马而去

蹄声敲打荒原独演奏

另一种历史从不叩问前途

从不打听一个去处

择荒而栖

头朝南朝北横在旷野里

太阳照荒梦路

思乡的发散乱

走投无路便是人之活路

最无意时乃知天意

追魂的板刀一指

一场血腥厮杀

搅浑半天云土

守一条古丝道如守

一棵千年古树

这横生天涯的奇异植物

每一枝杈都结满酸苦

马贼的手紧握一个时机

一段历史把柄

脚印箫声马蹄

这些永远飘落不定之叶

注定在最辉煌时节落去

剩熟烂的驿站城堡

结在旅途上

任风雨慢慢啃食

一场抢夺一场残酷肉搏

在遥无援助的西域

在古丝道上

我迟迟赶到时

胜败死生者

皆无踪迹

此间有更无情的贼盗

将他们一并掠去

走吧一生都在旅途

站一站也要苍老

轻重远近都一样是走下去

为负重生就的凹背

从来不驮自己的东西

风起处沙石起处

你释然的颅昂起

地平线模糊人的去处

地平线乃圈套

为生计远足的人们

用一半生命前行

用另一半走回头路

人在最迷茫时只会

俯首寻走过的痕迹

你背上的峰口是门

远启另一片疆域

视野永远荒芜

步与步之间无草无路

路生在软蹄上

鞭痕纹身绣骨

人的旅途中找不到人的足迹

一根结实的长绳

牵连两种意志

驼与人在岁月的最荒凉处

彼此孤寂

说不上谁驮着谁赶路

这远旅中永不回来的是你

亏损的是人

嶙峋的白骨荒弃异域

一代将另一代丢失在路途

悟透一切的并非透悟自己

苦乐荣辱都一样要活下去

走吧

野渡

野渡无人

孤舟横于三千年荒水

水横流五千里野滩

公元一00七年的渡客

失踪于一种颜色的草深

芦苇依旧照那年的样子倾斜

宋代的野鸦

养在一幅国画里

已瘦去许多

画外的那群被谁惊飞

仍有人叫渡

仍有人不断渡过去

尽管岸那边仍旧荒草萋萋

尽管从未有人渡回来

据说渡过去的人

横自己成孤舟

于最荒远一条干河里

等人

摆渡

而三千岁摆渡老人

三千年地不言不语

这样一舟一舟

将一代代过客渡到画外

而后横舟渡自己

入一种境界

老叔的晚年

一件好衣服

把人活活穿旧了

一头老牛陪伴到晚年

再不叫唤

路还好好的

布鞋从里面磨烂

有些事情眼看就到眼前

再走走看

天热了再找人喧喧

老叔坐得很远

日落得比他更远

一扇歪斜的旧院门

天黑了还没有关

庄稼在地里过年

一年又一年

腰一弯下去

直起来可就困难

丧事

挨近点儿妻

我想知道我摸过死人的手

再摸活人是什么感觉

我刚去办一位朋友的丧事

不知为什么他突然不呼吸了

死是最彻底的忘记

当一个人永远沉寂

另一些人围在他身旁

像梦中不真实的影子

给他挖坑时只觉得

像在种一棵树

我知道自己同样是一棵树

终归是要种下去

把整个躯体当根须埋进黄土

这是件顶伤心的事

当时许多人在哭妻

他的皮肤和我一样柔润

只是冰冰的像一块石头

我握着他的手久久想暖热

很久了我没这样关怀过别人

妻你说一个人真正需要温暖

是什么时候一个人

当他彻底冰凉了还会再需要什么

我刚埋掉一个朋友

和很多人一起

从墓地回来接着过日子

你身上有股芬芳的活人味

我第一次闻到真的

葬礼

我们把一盏光芒四射的灯

埋进荒地

草的根须

粮食和树的根须

朝那边伸过去

黄金朝那边移动

我们离开

头上有太阳呢

头上有红红的太阳呢

老兄你全部的光

往地深处照吧

八卦城

你离开特克斯的那个早晨

敲门声满城响起

没有一个人答应八条街空空静静

你沿其中一条街走出八卦城

其他人走在另外的路上

惊魂不定他们都在同一个早晨

锁上自己的门去敲别人家门

你远远听见你的门被人敲响

你不知道该不该回去

敲门的人往往敲几下就走了

这么多年还没有一个人

守在家门口一直等你回去

其实你也从未这样等待过别人

一生是一座空城

你在一生的旧街旁放一矮木凳

有一个人在你一生里走累

有一个人径直走穿你

像穿过一片荒地

有一个人躺在你一生里做梦

头在这边脚在那边

这个早晨你关好东边的城门

一直朝西穿过这条街就是整整一生

伊犁河垂钓

看着我钓鱼你鱼一样

激动的眼神见惯这种钓法

仍旧要激动钓者在岸上

类似的钓具垂下或横起

水深处是鱼的岸

钩一抛就说不上是谁在钓谁

曾经含情脉脉的一尾鱼

隐匿深水看我香甜的诱饵

一点一点被水冲失

最后剩空空的一弯钩

另外一尾狡猾地躲过我

一次次的诱惑

在她终于情愿上钩时

我收起钓具走了

一个钓者不仅仅

只向一条鱼垂钓

收起的钓具还会

垂向另一片水域

所有所有的鱼

不在钩下即在网里

而我真正要钓的那条

一直在岸上

我被她水中的美丽影子诱惑

钓具空横水面

在整整一生里钓者和鱼

被同一种东西诱惑

河浪不息鼓动云浮动

树枝和草摇动

万动之中一条鱼和我

屏息静守钓具两端

看谁的心先动

夜宿庙尔沟

夜里我睡成一座古庙

有人敲破落庙门

敲我血肉封死的骨缝

二十多年了一种声音响在户外

我告诉自己出去看看吧

路一段一段埋在雪里

整整一生围一个寂寞的院子

有人千里万里赶来

把你当一辈子的归宿

你却做一场梦就走了

路千里万里埋在雪里

流浪的手在户外

敲遍荒远的门庭

最后反敲自己醒醒吧

我睁开眼看见一生里的几个小时

四面山中间睡熟的人和石头

雪无声覆盖山谷

第二天有人发现

庙尔沟少了一块石头

一块长出眼睛的石头

站起来朝塔城那边走了

潜逃

我依旧乘夜色潜逃

仓皇中穿过一片又一片的沼泽地

我的脚下网满回路

沿途投宿的村舍是他们

早布好的道具

巷景恍若往事

最后的避难所是最初的逃亡地

我不住更衣还是被认出

他们数过我头发的根数

知道我衣服深处那东西是歪的

多年前他们玩弄它

在一些无聊的时光里

后来我把它珍藏了

这么多年我隐姓埋名

不断更换地址

结果是不断暴露自己

夜是唯一的掩护

我拼命奔跑想藏得更深些

却跑出了头

黎明到来时我眼看着自己被追上

想抓住我的是我空空的十指

冬天的石屋

四个朋友不幸的消息同时

从四个方向传来天气很冷

我不能专注地哭一个人

悲哀分成四瓣就像节日礼花

去四个方向的路一样遥远

一样的荒雪涌天我只能坐在给他们的四堆香火中间

把脚慢慢烤暖

之后我注定

在四种不幸之间流浪

一件灰棉衣穿破许多年

总是照我的日很短

夏天的长度刚够一根紫瓜秧

从墙这边爬到墙那边

我盖了几次屋都住不长远

同类推荐
  • 青海长云

    青海长云

    本书以作者(萧根胜)自己的经历为叙述线索,就如同用一个穿透时间和现象的望远镜在回望着曾经的经历。从如何放弃已经是代课老师职位毅然报名参军,到被懵懂地运到青藏高原加入铁路建设的工地,到自己从事炊事员、给养员工作观察感受战友们艰难的奋战和自己的不断进步,直到隧道打通铁路铺成自己退出部队总共十章三十多万字。
  • 聆听感悟大师经典-孔子名篇名句赏读

    聆听感悟大师经典-孔子名篇名句赏读

    聆听感悟大师经典系列丛书包括:韩愈、司汤达、歌德、显克微支、陀思妥耶夫斯基、德莱塞、王安石、梁启超、屈原、狄更斯、萧红、泰戈尔、孔子、哈代、朱自清、茨威格、林徽因、李白、莎士比亚、李商隐、白居易、徐志摩、郁达夫、托尔斯泰、高尔基、萧伯纳等大师的名篇名句赏读。
  • 北方民族大学首届研究生创新学术论坛文集

    北方民族大学首届研究生创新学术论坛文集

    以本次研究生创新论坛为契机,学校对阶段性的研究生创新成果进行了遴选、表彰。经各培养单位推荐,参加论坛的研究生创新成果共有77篇,各分论坛评审导师本着高标准、严要求的原则,评选出一等奖4篇、二等奖7篇、三等奖11篇、优秀奖55篇。
  • 吐哈石油报优秀新闻作品集

    吐哈石油报优秀新闻作品集

    在《吐哈石油报》创刊20周年之际,吐哈石油报社收录从创刊到2010年,获得省部级以上奖励的作品,以纪念20年不平凡的历程。从《〈吐哈石油报〉获奖作品集》中,能够管窥吐哈油田开发建设的概貌,全方位、多层次、深刻地见证吐哈油田翻天覆地的变化和取得的辉煌夺目成就。从字里行间,我们也能够领悟和感受到作者、编者在采访、写作、编辑等新闻工作中所蕴含的坚忍不拔、不畏艰苦、呕心沥血、开拓创新、勇于拼搏的精神。
  • 诺贝尔文学奖获奖作家短诗精品

    诺贝尔文学奖获奖作家短诗精品

    《诺贝尔文学奖获奖作家短诗精品》共收录了1901年至2010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奖作家短诗精品80余篇,为所有读者提供一份供学习、欣赏、借鉴的短诗经典之作。该书1995年12月初版,此次为修订后再版。
热门推荐
  • 你若执手不离,我便生死相依

    你若执手不离,我便生死相依

    本书精选徐志摩、林徽因、沈从文、卞之琳、戴望舒、闻一多、石评梅等人的经典爱情诗篇,结合每个人的缠绵情事加以演绎和解读,以情诗会名人,以名人读爱情,以爱情悟人生。诗醉人,情更醉人。
  • 六界无缘:神仙穿越也恋爱

    六界无缘:神仙穿越也恋爱

    她,世界本未曾给予她一席之地,但她,就是念着“可笑我命由我不由天”成为了世间无人不知的神。他,本是三界至尊,却依旧为了她甘愿“山河拱手为君一笑”。三生的情缘,一世的孽债。本是同一世界,却绕了一个大圈,当你我相遇,是否还拥有上一世的记忆?花开花谢,蝶起蝶落。今生,你若撒野,我把酒奉陪。
  • 桃运狂少

    桃运狂少

    深度穷屌兼学渣的林天,周末兼职手机贴膜的生意。偶然得到的神秘手链,醉获异能。优雅清纯的校花,温婉害羞的邻家小妹,性感火辣的警花,可爱呆萌的萝莉……林天纵横花都,艳遇不断,开启一段香艳热血的非凡人生。
  • 异界山神

    异界山神

    昆仑山山神意外身亡穿越异界,附身在一落魄贵族子弟。曾经笑傲地球的山神将会给这个世界带来什么?且看昆仑一步一步,踏上巅峰。看着一座又一座的大山,昆仑很是激动道:“原来这异界没有山神,以后我就占山为王,有我无敌!”
  • 中文系是治愈系

    中文系是治愈系

    作为70后的大学教授,遇到90后的学生,将会发生什么?这是一本关于70后作者在大学中文系教书的实际体验,谈及人文、青春、成长问题的方方面面,既“文艺”,又“普通”,在幽默欢乐中反思中国式大学教育,作者入乎学术,出乎文艺,游刃有余,操文艺的刀,割学术的瘤。这不是“心灵鸡汤”,而是酸甜苦辣兼备的真实的治愈。在70后老师和90后学生的交锋碰撞中,中国大学教育未来的希望可能正在萌芽。
  • 傲武凌云

    傲武凌云

    昔时策马,不可一世,气吞万里如虎!横尸百万,终成一代杀神!
  • 甲者天下

    甲者天下

    不同的科幻世界,另类的修炼体系,别样的意味...甲者等级划分:甲士、气甲士、元甲士、量甲士、机甲士、战甲士、玄甲士、地甲士、天甲士、圣甲士。每阶又分平级、初级、中级、高级、峰级。
  • 被颠覆的村庄

    被颠覆的村庄

    本书分为村庄表情、村庄审美、村庄文化、村庄政治、村庄意识、村庄未来六章,内容包括:一个村庄的记忆、一个村庄的风水、一个村庄的名字、一个村庄的政治等。
  • 先生,请收留小女子

    先生,请收留小女子

    她在最狼狈的时候被他施以援手,从此一步步攻城掠地俘获她芳心,可在抱得美人归时,却突然放了手。是真爱,是阴谋,是利用?还是不得已?
  • 愿流无殇

    愿流无殇

    妖君下凡,受万千恩宠。却又跌入万丈深渊。复仇之心,承百般折磨,身心具毁。饮忘忧水,重头来过。人间太岁,背叛珍视之人。再逢时,如何面对重生归来的愧对之人。天人之貌,极善却又是极恶之人。掩面作势,轻挑指尖,便可玩弄人心。对心爱之人也绝不手软,看她毁身灭心,置之死地而后生。不羁皇室,玩遍天下。却嫌弃儿女之情过于繁琐而独独拒入红尘。又因为谁,抛弃原则,自此心有所挂,念有所累。流殇。唯有牵流引殇。只是愿流无殇。(本文纯属虚构,请勿模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