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场喧闹的声音突然安静下来,灯光“啪”的一下关掉,只留了舞台中央一团弱弱的光环。李依依站在光环里,优雅得体,美艳动人。
“今天,是‘伟业制衣’的传统节日,也是一个令许多新人心动如鼓的日子。下面,我们有请一位神秘嘉宾上台发言。”李依依站在光晕里,说完领头报以热烈的掌声。
从暗暗的舞台背后上来一个男人,弱弱的光环追随着他的身影,他带着半只假面。苏北坡把小小的拎包提上来,惊异地掩住嘴角。那只半面跟自己这只非常相似。只不过那只半面是全翡翠做底,上面加饰了几根羽毛。
两只半面看起来,象是一幅水墨画里,墨跟纸的关系,一把纨扇上,扇面跟扇骨的关系。男人带着半只假面站在光环里,就象站在一幅年代久远的画轴里,翡翠假面雍容华贵、深藏不露,与男人相得益彰,会场里死一般的静寂。
整理了一下话筒,男人开了口。他的声音宽厚低沉又富有朝气,令人如沐春风,“今天,是‘伟业制衣’传统的节日,今天,希望各位好好表现,我相信,未来的伟业之星就在你们中间。”
人群仿佛被他的神秘与优雅的气质所震撼,过了许久,人群之中才暴发出热烈的掌声。苏北坡的旁边几名年青男女热烈地讨论着。
“你不知道吗?”
“‘伟业制衣’的假面舞会在业界享有盛名。”
“什么跟什么?”
“一看就知道是什么也不会打听的菜鸟级人物。这么说吧,假面舞会是伟业制衣的一场十分复杂的选拔赛。复杂就复杂在,参加人不仅有伟业制衣内部人员,还有伟业制衣的客户和供应商……”
头大了吧?这么初级的课程也会头晕,元老级人物丢出一个,实在受不了的白眼,继续说,“不仅有服装设计师、模特,也有办公室职员和老板。谁能为伟业制衣带来巨大的利润,谁就是伟业之星?你明白吗?”
菜鸟悲哀的摇摇头,实在不明白。
“‘莲华盛世’的实力实在不容小觑。他们的总裁亲自参加,也许是抱了势在必得的决心。”
听到这里,苏北坡暗暗一惊,怪不得北纬极为了一张假面具会火大。她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在会场里寻找北纬极的踪影。正在此时,大厅里的灯光暗了下来,悠扬的音乐响起,电吉它轻轻一颤,优美的音乐带着颤音滑动着。
人群开始相遇,邀请,点头行礼。一步,两步。
人们在舞池里优美舞动,李依依站在聚光灯前,轻轻唱了起来。
是真的相遇吗?
还是另外一次
居心叵测的命运
如果星星
是钻石的眼睛
那么我
就是幸福的
如果月亮
是仙女的织梭
那么我
也是幸福的
如果你是真的
那么我
终究是幸福的
苏北坡看见远远的一群人里,北纬极正侃侃而谈。北纬极的视线寻找着苏北坡的身影,他隔着遥遥的人群,对苏北坡做了个手势。苏北坡下了舞池,从人群的边缘向北纬极走过去。一张张优雅而陌生的脸孔与苏北坡擦肩而过,带着都市的迷醉和流连。变幻着的幽暗的光线,戴着各种面具的人群,象一张张播放着的幻灯片,张扬着都市的夜。这是一场欢会,一场带着各种目地而来的浮华的盛会,一场看不清真面的盛会,一场隐于暗地的较量。
隐隐的人群里,有暗暗的捕猎的波纹在浮动。
苏北坡穿过密集的人群,走到吧台旁边,一只修长的右手伸在她的面前。这只手宽大有力,手指修长,在无名指上有一枚银灰色的刻着郁金香的戒子,闪着尊贵的光芒。
苏北坡在灯光突然一亮的刹那,看清他的脸,微微一愣,黯然失神,他就是那个戴着半只翡翠假面的男人。苏北坡向着北纬极的方向张望着,北纬极十分忙碌地跟人商谈着,根本没时间注意到这边的情况。苏北坡可以找个借口婉拒任何一个男人的邀请,但是,当她看着那男人脸上那只面俱的时候,她想起了自己受赠的那只面具,即使出于礼貌,她理智地提醒自己,自己也不应该拒绝面前这个男人的邀请,因为他解了她的燃眉之急。苏北坡伸出纤长的手,握住那只宽大的手掌,一股温暖的力量从他的掌心传来,苏北坡的手指微微一动,手心里沁出一层薄薄的汗。
面俱男人淡淡一笑,苏北坡的一举一动在他的面前纤毫毕现,他带着她滑入舞池。
面俱男人开口说话了,“这半只假面看起来很适合你。如果当时在‘莲华盛世’没买下来,一定会很可惜。”
长长的洁白的羽毛微微浮动,几粒绿色的晶莹的细小的翡翠闪烁着光芒。苏北坡的隐藏在假面下的脸部,看不出来丝毫的变化。
苏北坡的心底却暗涛汹涌,起伏不定。
“舞会过了之后,我会将面具还给您。”苏北坡接着说,“真的非常感谢您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男人感觉非常意外,“送给你,就属于你了。何必再还回来?”
苏北坡低他一头,握着他的手,某种熟悉的感觉重新又回到了心里。她仰着头,深深看了他一眼。
半只晶莹剔透的翡翠假面,在一道幽幽的光线的衬托之下,隐隐有丝丝绿色的云纹流动。真所谓“暗香浮动”!
也许,绅士就是这样的一种人吧……
赠人玫瑰,手有余香。暗香随影而来,伴影而去,不留一丝一毫的痕迹。他们的世界构造精美,完美无暇,但……却少了一丝丝令人感觉心悸的人间烟火。
居高临下的赠与会令人感觉非常捧,是吗?话冲到嘴边还是忍住了,苏北坡终究还是没有问出来。
“这只面俱过了这场舞会,终会无用武之地。”如果不能还回去……苏北坡轻轻叹息,受人之赠,必当回馈……苏北坡开口说:“无功受赠,终究不能安心。”
“那么……就当你欠我一个承诺,我需要的时候,可以向你索取?”男人带着漫不经心开着玩笑。
苏北坡一时语塞。面俱男人巧妙扭转话题,“有无用武之地这种事谁知道呢?也许会,也许不会。”男人回答,“谁知道漫长的明天,我们会不会再次相遇?”声音里有丝漫不经心的调侃的意味,苏北坡听进心里,却如夏雷滚滚而来。
“如果每一次的相遇,都叫人肝肠寸断,还不如不见。” 她实在忍受不了自己内心的煎熬,终于再也忍不住,一句话突如其来冲口而出,苏北坡也被自己的话给震住了。
很显然,男人也被这句给震了一下,他带着苏北坡缓缓滑到舞池的中央,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镇定自若地说:“小姐情绪有点不稳定是吗?需要出了舞池休息一下吗?”
半腔悲凉涌上心头,苏北坡极力掩饰着自己的不快。还要假装不认识是吗?
好的,我知道了。
一步,两步。
上前,旋转。踮着脚尖,向右划个弧度。转身,轻轻停靠在他的臂弯。
长长洁白的羽毛在男人的臂弯里,轻轻颤动。
现实中贫苦的小女生,终究没有等到郁金香王子。
一曲终了,人群渐渐散去。
苏北坡取下面具,交还到男人手上,黯然离去。
不管你是七号男生还是成遥森,你的世界,与我再也没有关系。
男人在背后大声叫着:“小姐、小姐。”
舞会里人群开始注意到他们,他们窃窃私语。
“那是谁?是成遥森吗?”一声长长的、带着惊异的叹息,“真帅啊!真够优雅!”
“站在他旁边的那女人是谁?是北纬总裁的新欢吧?”
一阵低低的惊叹,北纬极从舞会的角落走向两人。北纬极带着杀人的目光,狠狠地瞪着围观的人群,人群知趣地四处散开。
北纬极站在苏北坡的面前,说:“小北,怎么了?”
因为成遥森带着假面,再加上齐敏博出车祸的时候,跟北纬极只有一面之缘……其实也只能算半面,当时的齐敏博躺在地上,已经不能算是正常人。所以,对于北纬极来说,成遥森只能算是个陌生人。
“伟业制衣”做事一向低调而神秘,只对外公布此次出席舞会的是位重量级神秘嘉宾。倒底怎么个重量级,北纬极还没来得及研究。
不过,北纬总裁总算是商场里混得上风上水的人,他虽然气极,却仍然收回能杀人的目光。
彬彬有礼。
礼貌周到。
这一切,给正面对着他的苏北坡看在眼里,惊得目瞪口呆。哈!果然商业巨子,苏北坡几乎想要放声大笑。
北纬极伸出手拽住苏北坡,几乎是将她拖离现场。
离开的时候,北纬总裁很没风度。
走出很远,成遥森才醒悟过来似的,他快步走到苏北坡的面前,将半只假面交到苏北坡的手里,十分肯定地对她说:“我们还会再见面,一定会的。”
漆黑的双眼里有璀璨的星光在隐隐闪烁,苏北坡沉默地看着他。
北纬极的忍耐终于到了极限,他退后一步,狠狠挥了一拳。成遥森退后几步,有一丝隐隐的血迹,从他的嘴角渗出。
舞会现场一片惊呼声,苏北坡死死地拉住北纬极,她低低惊叫,“你在干什么?你疯了吗?”
李依依闻风而至,她站在成遥森的面前,十分怜惜地看着他,“怎么了?是谁惹的事?倒底是谁?”
她恶狠狠地看着北纬极,“又是你吗?你怎么无处不在?”
北纬极此刻兴致倒是极好,“你应该感谢我才对。”他眼底隐隐有丝轻浮。
“应该感谢你什么?感谢你象朵云一样飘浮不定?感谢你带来的美好时光?”李依依的语气里有失意的伤心,她的眼里有一层薄薄的雾气。
北纬极的眼晴里有危险的火焰在跳动,他优雅而邪魅地一笑,“美好时光,应当人人共享。”说完,他将苏北坡拥进怀里,深深长吻。
现场火辣得有细碎的火星“噼噼卜卜”跳动,李依依与成遥森当场呆掉。李依依的手轻微颤动,她语无伦次,拉着成遥森,“走!我们走!”
成遥森甩开李依依,他大步上前,将苏北坡从北纬极的怀里拖出来,“别赴这趟混水……”
苏北坡完全晕掉,眼前是一场什么样混乱的局面!简直不明白北纬极要搞什么!她象只木偶,看看李依依,又看看北纬极,再看看成遥森。
李依依走上前,对成遥森说:“我先走了。妹妹那里我会解释的。”
成遥森回答,“不需要解释。输掉的不会是我,倒是北纬总裁恐怕会有麻烦。”
说完,他带着李依依走出会场。
北纬极仿佛是一名失掉了战场的战将,他静静站在原地。
旁边有人小声说:“李依依是谁?他不是北纬总裁的女朋友吗?”
“据说是,不知道怎么翻脸了。”
“那么成遥森呢?”
“你不知道吧?他是李依依的准妹夫,不……就快要结婚了,该是妹夫,妹夫。”
如果这是一个利益的战场,那么这场挑战,对于北纬极来说,实在得不偿失。如果是情场,北纬极也许是个赢家。苏北坡茫然地看着他,北纬总裁喜怒无常,这种高层人物的内心真的不是平常人可以揣测的,半只假面静静躺在手心里,苏北坡纤长的手指握拢,将面具紧紧握在手里。
“我先走了。晚了会坐不了车。”苏北坡将面具重新戴上,她实在没勇气面对现场好奇的目光,就放任自己,再做一小会儿的驼鸟好了。
苏北坡走出会场,来到街上,昏黄而明亮的街灯,变幻的射灯照在密密麻麻的商业大厦上,街道旁细密的的树叶沙沙轻响,夜,更深了。
苏北坡将面具摘下来,搁进拎包里,快跑几步,跳上629路公交车,她仍然喜欢坐公交车。深夜的公交车空无一人,苏北坡坐在车上,吹着凉风,窗外璀璨的灯光从眼前滑过,明明暗暗,她的身影被模糊在夜色深处。629路公交车往右一转,一辆银灰色的“法拉利”跟了上去。
北纬极从会场里跑出来,只看见629路公交车远去的背影。他接过泊车小弟手里的车钥匙,将车子开了出去。
长虹大道红绿灯下,李依依目不斜视地走过去。踩油门,北纬极开着车追了上去,在她身旁停下。北纬极打开车门,李依依正打着电话,她看见停在一旁的车子,坐上去,关上车门。
宝马驶进长长的车流之中。
“不知道,他开着车子追过去了。”李依依对着电话说。
“也许。那先这样,等我回来再说。”
李依依关掉电话,一颗晶莹的泪珠还停留在眼角。北纬极从车子前台盒子里抽出一张面巾纸递给她。
李依依破涕为笑,“讲和了,是吗?”
北纬极眉头紧锁,他透过倒车镜看了李依依一眼,“你明明知道。我们从来就是朋友。”
李依依叹了一口气,“你也明明知道,我一开始就没打算跟你做朋友。”
“尽管,我这个三个月的代班女朋友,也是为了要打发黎碧雪。可是,总算是女朋友,对不对?”李依依接着说。
北纬极从西服内袋里拿出一张银灰色的卡,交给她,“‘莲华盛世’的购物卡,女装部进了一批新货,我觉得还不错。”
一张银灰色的金属卡,沉甸甸地拿在手里,李依依终于没忍住,还是越了界,“她也有一张购物卡是吧?也许,你拿出去的购物卡,多得自己也记不清了,是吧?”一丝不悦从北纬极的心底升起来,他面无表情,方向盘往右一打,车子驶出了东城区,往四环路上开了过去。
北纬极的声音平稳如常,感觉不到任何一丝危险的异常,“女人无权过问我的私事。即使你也不行。你明白吗?”
李依依叹了一口气,住了口。她轻轻靠在北纬极的肩头,“好吧。你现在仍然没有公开的女友是吗?”
北纬极微微冷笑,他默不作声。李依依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看他沉默的样子象是默认。她握紧手里小巧的手包,谁叫自己这么喜欢他,喜欢到快要发狂的地步呢?他终究才是掌控者,而自己只是他手里一枚小小的棋子吧。她想了许久,终于勇敢地说,“既然这样,就让我继续做你的代班女友好了。这样,对你来说,也不会有什么损失,是吧?”
车子往左一转,在一盏红绿灯前停了下来。
北纬极看了李依依一眼,一言不发,两人安静地坐在车子里。北纬极打开车裁电台,里面传来一首非常优美动听的歌曲。
是真的相遇吗?
还是另外一次
居心叵测的命运
如果星星
是钻石的眼睛
那么我
就是幸福的
如果月亮
是仙女的织梭
那么我
也是幸福的
如果你是真的
那么我
终究是幸福的
这首歌令北纬极想起第一次在星光别墅,看见苏北坡的情景,他微微一笑。刚才苏北坡气冲冲地走了,她生气的模样真的很可爱。想到这里,他的脸上浮起若有若无的微笑。
李依依跟着旋律唱了起来,北纬极伸手一扭转了电台,电台里字正腔圆的女音传了出来,“各位听众,你们好,这里是清江之声十点档‘倾诉’,昨天有位观众打进电话……”
李依依的歌声嘎然而止,她恼怒地看着北纬极,想了想,然后委屈地说,“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是吧?我知道!你还在想着她,可她想你不?说不定,人现在跟旧情人正好得似漆如胶呢。”
北纬极看了她一眼,女人真是不可理喻。一只修长的手用力推出去,挂档,踩油门,车子驶过红绿灯。
“别胡说八道。”北纬极的声音低低的,带着诱人的宽厚的磁性,带着隐隐约约的危险的气息。
“我没有胡说。”李依依撒娇,她偷偷看了一眼北纬极,眼里闪过一丝狡黠,“成遥森开车追她去了。”李依依默默看了一眼车窗外,静静等着这枚重磅炸弹产生的后果。
“唰唰”的车轮声划过车内漫长的寂静,北纬极象尊石雕,专注地开着车,仿佛充耳不闻。
窗外,高楼林立,人流如织。明亮的街道上,一家中餐馆的招牌十分醒目。看见北纬极久无动静,她轻轻嘘了一口气,想道,看样子他也不是太在意她,原来是我会错意了,想到这里,她的脸上露出羞涩的神情。“我饿了,一起下去吃点东西吧?”李依依撒娇说。
北纬极把方向盘轻轻一打,车子就象一条鱼,滑向餐馆前的空地,刺耳的刹车声惊动了李依依,她还没回过神来,就被北纬极拉下了车。他塞了几张钞票给她,“你自己去吃吧。我先走了。”
车子疾驰而去。
李依依呆在原地,愣了许久,然后很鄙视、很温柔、又很欣赏地笑了,“真是有够酷的!”车流中,宝蓝色的车子两粒尾灯就象诡异的眼睛,一闪一闪放射着微光,最终消失在车河之中,再也看不见。
苏北坡从629路公交车上下来,穿过斑马线,过了街口,再穿过一条小巷,星光公寓就到了。站在公寓一楼门前的空地上,苏北坡拿出钥匙,一把一把仔细辩认着。
身后有泊车的声音。
“砰”的一下,关门的声音。
轻微的迟疑的脚步声。
苏北坡就着微弱的灯光,一把一把地摸索着,她低着头微笑,心想,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幸福,年纪青青就有车子了。想到这里,她微微牵动嘴角,一丝笑意滑过嘴角,再转了一个念头,自己其实也不过二十四岁,哪里就老得很了。
“苏小姐,可以请你喝一杯吗?”成遥森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苏北坡怔住了,她的手微微一抖,“啪”的一声,手里的钥匙掉在水泥地上,在寂静的深夜里,显得格外清脆。
成遥森拣起地上的钥匙,交到苏北坡的手里。他看见苏北坡静静地站在他面前,一言不发,成遥森突然觉得十分慌乱。他想,自己也许是错了,对苏北坡十分熟悉的感觉是错觉,自己不该冒失地听凭错觉的指引,在这样深的夜里,邀请一位陌生小姐,这种行为显得很唐突。
成遥森隐藏在灯光照耀不到的地方,远处摩天高楼上的灯光,璀灿无比,就象满天繁星。星光璀璨的墨蓝色夜空,贴在空寂的长巷的尽头,在他的头顶沉默着,他亦沉默着。身后的长巷外,汽车驶过的声音一阵接一阵,空寂的长巷亮了,暗了。小小的一方墨蓝色的天空,似一只冰凉的果冻,笼罩在摩天高楼的上方。成遥森十分艰难地开了口,声音里带着迟疑与不舍,“实在是很抱歉。不知道这么晚会打搅你。”说完,他转身往长巷尽头走去,开始的时候,脚步缓慢而凝重,然后一步快过一步,到了最后,简直可以算得上健步如飞,象是在逃离。
苏北坡鼓足勇气,在成遥森的身后大声说,“就在街对面吧。那里有家‘碧露”,并不十分远,也不用重新停车。”
成遥森惊喜转身,苏北坡已经跟了上来。
“碧露”咖啡厅布置得十分幽静,在这寸土寸金的地段拥有二百六十多平的商铺,底子已是不俗。“碧露”附近商业中心众多,过往行人能在这里觅得落脚处,自然欣喜。再加上“碧露”老板精打细算,创意无限,“碧露”生兴竟然十分兴隆。
此刻已至深夜十一点,二楼雅座顾客十分稀少。成遥森跟苏北坡上了二楼,拣了个临窗的位子坐了下来。
从这里,正好可以看见对街的星光公寓。
苏北坡对面坐着成遥森,她看见他修长的手指上戴着一只铂金郁金香戒指,手指微微一抖,失手打翻咖啡。
成遥森从桌上抽出纸巾,替她抹去残汁,咖啡厅女服务生重新换来一杯。
苏北坡看他优雅地抹去残汁的样子,终于承认,他不是齐敏博。齐敏博很大气、很阳光,有时候……甚至会因为生气而恶搞,但是,他终归算是一个邻家男孩,他不会这样绅士。
“真的很抱歉,我想,我认错人了。”苏北坡突然有一种挫败的无力感,往事就象眼前这团空气,能感觉,能呼吸,却不能拥抱。
“他是谁?跟我长得很象吗?”成遥森看见苏北坡疲惫不堪的样子,他突然很想一探究竟,他想知道,在她的心底埋藏着一个什么样的秘密,可以令一个人看起来这样挫败,挫败到象只蜷缩在洞里的惊恐的小兽。
“非常非常象,象到……竟然以为是同一个人。”苏北坡的语调里带着无尽的伤感,无尽的苍茫与空洞。成遥森端起杯子,浅浅地啜了一口,极力掩饰着从心底生起的惶惑,一丝丝莫名的悸痛,他试探着问,“你非常喜欢他,是吗?”
苏北坡微微吃了一惊,一个陌生人……不应该问这么直接的问题,她迟疑着端起咖啡杯子,掩饰着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情绪。
苏北坡绞尽脑汁想着办法,想着怎么才能把话题给绕开。
“看你的年纪应该也不大,工作多久了?”她勉强微笑着打哈哈。
“两年了。两年前从新加坡回国,就开始工作了。”成遥森的头隐隐作痛,一些零碎而散乱的记忆,出现在脑海里。
“我在新加坡读的大学,新加坡这个城市不错,很干净、整洁。”成遥森怒力摇了摇头,想甩掉脑子里那些奇奇怪怪的画面。
苏北坡微笑着望着他,就连摇头的样子也真是象极了。苏北坡只怕自己再坐下去会哭起来,她突然站起身,匆匆说了句:“太晚了,我得回去了。” 拎着包,就咣咣咣地往楼下跑。
成遥森跟着追出来的时候,苏北坡正站在红绿灯下,单薄的背影显得十分孤单,令人怜惜。
成遥森只觉得心里有一股暖暖的热流涌上来,一直要涌进眼睛里,找到一个出口,才算罢休。他的喉咙里哽着一团热热的气流,胸口象被压了块巨石,一定要狂奔,才能顺畅地呼吸似的。他狂跑了几步,跑到苏北坡的身后,他静静地站着,三秒钟之后,大步跨上去,从背后紧紧抱住了苏北坡。
“如果是他,他希望你更坚强。”成遥森在苏北坡的头顶轻轻地说。他青色下巴上,长满毛茸茸的细密的胡茬,抵在她的头发上。轻柔的风吹拂着头发,就象一只温柔的手,一下一下,叩着往事之门。
苏北坡强撑一夜,这时再也忍不住,大颗大颗的水滴从她的眼角滑落。她转过身,紧紧抱着成遥森。两颗伤心的水珠从她的眼角滑落,她想,如果那天我没去星光别墅有多好,如果那天知道你会来,我早一点给你打电话该有多好。
这一切,都会不一样。
这一切,都会不一样……
苏北坡紧紧拥住成遥森,就象曾经拥有过七号男生。
那么令人心醉的幸福!
那么令人心惊的幸福!
怎么就突然不见了呢?
是真的相遇吗?
还是另外一次
居心叵测的命运
如果星星
是钻石的眼睛
那么我
就是幸福的
如果月亮
是仙女的织梭
那么我
也是幸福的
如果你是真的
那么我
终究是幸福的
碧露咖啡馆里放着这首歌,透过阔大的落地窗传过来,轻轻的、软软地荡进心里,苏北坡更觉得心酸。曾经到了那么幸福的高峰,突然一下,就掉进了谷底,只差一点点,就魂飞魄散。
苏北坡与成遥森紧紧拥抱着,就象时光倒流,奇迹再次出现一样。苏北坡的心里荡起更深更冷的悲凉,渐渐涌上来的寒流紧紧包围了她。
明明知道这是一场梦!
明明知道这是一场梦呵!
就算是梦,也不愿意醒来。苏北坡固执地伏在成遥森的怀里,喃喃自语,讲起了跟七号男生的相遇和分离。她紧紧抓住他,仿佛手指头稍稍一放松,他就会飞掉,飞进无尽的遥远的夜空。
一道刺耳的刹车声在街道上响起来。
“砰”的一声,车门关得巨响。
两人紧紧拥抱着,充耳不闻,仿佛这些都是微不足道的事。仿佛这世上的一切,都被隔离在两人之外。
北纬极亲眼看见的事实,正是如此。他咬牙切齿,优雅风度几乎丧失殆尽,就象一个孩子,一个被人抢走心爱玩具的小小的孩子。
北纬极冲上去,恶狠狠地拉开苏北坡,向着成遥森举手挥拳。
强有力的手臂拦住了北纬极的拳头,成遥森优雅而冷冰冰地说:“我可以让你一次,但不是每一次,我都会让你。”他放开北纬极的手,说:“小北,再见。”
成遥森消失在小巷子里,苏北坡没好气地看了北纬极一眼,怒气冲冲踏上斑马线,把北纬极远远丢在身后。
北纬极泊好车子,来到星光公寓大楼下,苏北坡已经上了星光公寓的电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