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安中学。
令韩正威意想不到的是,郑英哲居然爽快地答应了他的请求,没有像以往那样坚决地躲避和推辞,听完他的来意,他连考虑都没有,就一口答应了下来。
韩正威一时倒有些不适应了。
这个郑英哲,果真让人捉摸不透。
课间的时候,韩正威拿着一张纸,到二(3)班的教室前,找人将郑英哲叫了出来。
“学长!”郑英哲向他打招呼,语气如同平常一般,仿佛昨日那场篮球赛,只是自己的一场臆想而已。
韩正威有些尴尬,迟疑了好一会才开口道,“星期天,我跟我表哥,还有我表哥的同学,会在新世纪百货公司帮忙做促销,其实也就是打工,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希望你也参与!”第一次跟郑英哲说话这么客气,韩正威自己都觉得别扭,他将视线移向别处,把手里的纸递到他面前。
郑英哲接了过来,奇怪道,“做促销?为什么?”
“我哥的同学是为了锻炼自己,而我和我哥,则是为了挣钱,而且说实话,我也想看看你身上究竟还有多少实力没展现出来!商业促销不是一般的社会活动,对于上高中的我们来说,不是好玩的事情!”韩正威终于转过头来,他看着郑英哲,如实回答。郑英哲的眼睛往手里的纸上扫去,“这又是什么?”
“活动实施的具体方案,我们要分成两组竟争,以此来刺激观众的购买欲望,你仔细看看吧,一天内回答我!如果不愿意,我们好找其它人!”韩正威这回也不勉强,淡淡地抛下几句话,转身就走。
“我答应!”郑英哲在背后叫住他。
韩正威惊讶地转过身来,郑英哲挥着手朝他一笑,“是星期天吗?我到时会准时的!”说完,转身进了教室。
韩正威在那儿呆愣了老半天。
“你答应他了?”莫伟凡看着面前那张写得象模象样的活动方案和细则,奇怪地开口问道,“你不是很讨厌被人围观吗?如果你参加了他们的活动,到时候,站在台下关注你的人,可就更多了,你得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又说又唱又蹦又跳,你确定你到时候不会临阵脱逃?”
“绝对不会!”
“这么有信心?”
郑英哲笑了笑,将手搭上莫伟的肩,“不是还有搭档吗?”
“那又怎样?”
郑英哲一边嘴角上扬,忽然露出一个鬼鬼的笑容来。莫伟凡讶异地睁大了眼,他是看错了吗?向来冰冷淡然的郑英哲,会露出这样的表情?他看起来,像在打什么鬼主意!不同!真是太不同了!
“两个组,一个组有三个人,还有两个MC,所以观众不会把视线集中在我一个人身上的!”郑英哲说着,脸上的笑意更深了,“而且,我相信我的两个搭档,都能独挡一面,我有什么好担心?”
莫伟凡看着郑英哲笑得诡异而灿烂的脸,心脏扑嗵扑嗵狠狠跳了两下,他将郑英哲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拿下来,皱皱眉头,“郑英哲,我忽然发现原来我并不了解你!心思缜密的人真可怕!你到底想干什么?”
郑英哲微微垂了头,揉着鼻子浅浅一笑,那可爱略带羞涩的样子,真让人想象不出这个长得如同天使一样的男孩,到底怀着怎样深沉的小心思。
“我没想干什么,就想请你做我的搭档!”郑英哲终于回答他,也巧妙地把话题的重心转移。
“我?”莫伟凡果然上当,他难以置信地指向自己,“我就是你口中能独挡一面的搭档啊?哎!好端端地你干嘛把我扯进去?再说正威学长的表哥可是首尔艺术大学的高材生喔!我们拿什么跟人家竟争啊!”莫伟凡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不行不行!我不干!”
郑英哲倒是自信满满,“高材生又怎么样呢?做促销靠的是脑子!而且我相信,作为圣安四大天王之一的你,要是没点唱唱跳跳的本事,是配不起这个名号的!”
莫伟凡揉着脑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郑英哲定定地看着他,眼神期待而紧张,“你不会不帮我吧?”
莫伟凡被他看得不忍,便也不再作过多的考虑,他拍拍胸脯,一脸的豪气干云,“我帮你!”
郑英哲又转过头,抿着嘴偷偷微笑起来。只不过稍稍转了一个弯,莫伟凡就跳进他的套子里面来了,真是单纯可爱的朋友啊!(汗!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莫伟凡是不是就属于这种情况?)
“啊对了!还有一个搭档呢?你想好要找谁了吗?”莫伟凡又问。
“金雅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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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上完最后一节课,张俪就主动留下来陪何筱他们排练了,对于艺术学校的学生们来说,演出,排练,实在是家常便饭,加上有个组织能力一流的何筱在,所以虽然时间紧迫,大家并不感觉紧张。苏勤勤觉得自己没有留下来必要,一下课,便独自先回家了。
刚走到社区门口,保卫室里的保卫大叔就乐呵呵地叫住了她。“学生,什么时候,把我的收音机送过来?”
苏勤勤一听,不由惊喜地叫出来,“大叔,你的意思是说,找到他了吗?”
保卫点头,“他跟你住同一幢,就在你楼上,9楼A,怎么样,大叔我没有让你失望吧?”
内心一阵激动,苏勤勤连谢谢都来不及说,就撒开腿跑了,保卫在后面赶紧大声喊了出来,“喂!学生,我的收音机,我的收音机呢?”
“明天就买来给您!”苏勤勤匆匆抛下一句话,人早就跑远了。
她只顾拼命往公寓跑去,脚下像生了风一样,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竟然可以跑得这样快,两边的树木和房子,还有路人,像飞一样的从身旁无声地掠过。周围忽然变得好安静,好安静,静得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喘气声和心跳声。眼前的景物,越来越模糊,越来越遥远,而脑中,却有一幅画面,却来越清晰,那个站在十字架前的白衣少年,那个沐浴在点点晨光里的他,美好的背影,渐渐被定格,渐渐被放大……
十九年来,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紧张和激动,还有兴奋。我就要见到他了吗?天使,在我心里像天使一样可爱的你,梦里百转千回,几年来的朝思暮想,就要成为现实了吗?我真的可以,再见到你了吗?
脚步踏进电梯里的那一刻,她却忽然有些胆怯了。
见到了他,我该跟他说些什么?他还会记得我吗?他是中国人吗?还是日本人?他会不会不理我?会不会把我当成无聊的路人?还有,几年没见,他变了多少呢?仍然像以前那样落寞吗?这几年,他过得开心吗?
苏勤勤,你要镇定!一定要镇定!你要友好的,面带微笑地走上去,对他说:我是苏勤勤,你还记得我吗?你要很自然地跟他说话,不能紧张,千万不能紧张!
兀自叮咛着,“叮”的一声,电梯终于在九楼停了下来。电梯门缓缓地打开,适才如风的步履,这会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得提不起来。直到电梯门即将关闭,她才慌忙醒悟,撑住门小心翼翼地走了出去。
9A的大门关得紧紧的。苏勤勤不知道,他到底在不在家,鼓起勇气走过去,迟疑了很久,终于忐忑不安地按下了门铃。
“叮咚!”
……
“叮咚!”
……
“叮咚!叮咚!”
“叮咚!叮咚!叮咚!”
不知怎的,苏勤勤竟然松了口气。原来他不在家。刚才还过度紧张的心这会忽然松懈下来,苏勤勤感觉浑身如虚脱了一般,提在手里的包包滑下来,咚的一声掉在了地上。她转身靠在墙上,想撑住无力的身子,可是身子竟不由自主地缓缓滑了下来,接着,整个人都蹲了下去。
她就那样傻傻地蹲着,思绪纷乱。不知过了多久,腿蹲得已经麻木,她才有些清醒了。这时候天色渐黑,等待的人还没回来。她扶着墙壁慢慢站起来,拖着麻木得有些难受的腿,走到了电梯边,然后将书包放在地上,一屁股坐了下来。
她要坐在这里等,她要他一出电梯门,就能看到坐在这里等他的她。
跟同学商量完事情,郑英哲拖着疲累的脚步回到家的时候,一出电梯门,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情景。
一个陌生的女孩正坐在墙边,歪着头睡得正熟。她抱着膝,身子蜷缩着,香甜的样子如处无人之境。
那一刻,郑英哲差点怀疑,自己是上错楼层了。
她,是谁呢?怎么会在这里睡着了?
眼前的她,眉眼如画,五官柔和俊俏,虽不是特别出众的美,可是看着让人感觉温暖。她的头发很长,微卷,头发散乱地搭在脸上,肩上,还有那蜷缩着的身子上。眼睛虽紧闭着,但长长的睫毛却不时地颤动,嘴角,也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想来,是在做梦吧?
真奇怪!这样站在旁边打量她的时候,郑英哲竟生出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仿佛在哪儿见过她。可是,我真的见过她吗?
郑英哲笑笑:大概是我想多了吧!
“嘿!起来,别在这儿睡了!要睡觉回家去睡吧,这样很容易感冒的!”郑英哲蹲下身子,轻轻推了推熟睡的她。
“谁啊!别吵我!”苏勤勤不耐烦地咕哝了一声,眼睛半眯半合着,一张可爱帅气的脸庞在眼前晃来晃去,漂亮深邃的眼,高挺的鼻子,尖尖的小巴,她傻乎乎地笑起来,“是你啊!真的是你吗?你回来了?”
郑英哲有些莫明其妙,他躲开她伸过来抓他的手,笑道,“醒了还说梦话啊?呵呵!回家去睡吧!”
郑英哲再次朝她轻轻唤了唤,好笑地摇摇头,就站起身往家门口走去了。他一边掏出钥匙开门,一边仍往苏勤勤看过去。真的很奇怪,刚才靠近她的时候,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似乎越来越强烈了!这是为什么呢?
当他将门轻轻关上的时候,坐在电梯旁边的苏勤勤,却将眼皮抬了抬,慢慢地,慢慢地,又睡了过去,嘴边的笑意,却一直延伸到了眼角。
午夜十二点,张俪一通索命似的电话终于将她催醒。
“死丫头你又野哪去了?不会又在草地上看星星吧?你不知道这么晚还不回来我会担心吗?你在哪里,限你十分钟内给我赶回来!”
“喔!”苏勤勤听话地应了一声,就迷迷湖湖地挂了电话。
她从地上站起来,揉着眼睛看了看9A那仍然紧锁的大门,心头满是疑虑,“我梦见他了?”为何梦见他的那种感觉,是如此真实?明明仿佛近在眼前,可是伸出手去,却又无法触及。一转眼,他就消失了!他好像还跟我说话了,那是梦吗?
当时,我真该掐掐我自己的!
她捶着腿走到门口,抬起手来,正要往门铃按下去,动作却又忽然僵住了:就算他现在真的回家了,可是我这门铃一按,第一印象,恐怕就完了吧?
她摇摇头,无奈地垂下了手。“算了!来日方长!”她安慰着自已,最后看了一眼那安静无声的门牌,走到电梯旁捡起书包,然后往楼下走去了。一面走,一面不忘回头细想张望。脑海中,这时忽然想起了一首诗,仿佛有人在她心头不停地来回地吟唱着:
花非花,雾非雾,
夜半来,天明去。
来如春梦不多时,
去似朝云无觅处。
来如春梦不多时,
去似朝去无觅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