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风波再起
林涓第二天就把郑豪强打给她的中介费重新打到了郑豪强的公司。林涓是真地觉得这个钱不能要，尽管她很缺钱，但是，她知道不是所有的钱都可以要的。
晚上，林涓给母亲打了电话。林涓知道晚上有一个护工在医院照顾父亲，所以母亲在家。母亲告诉林涓，干休所答应以借钱的名义，先把钱借给母亲交到医院，等日后再一起算账，包括林家自己付出的钱。母亲说尽管将来的事情不知道还会有什么变化，但是眼前总是可以过去了。林涓追问了一句，“他们会扣爸爸的工资吗？以此来……”母亲很坚决地说：“他们敢！”林涓松了口气，父亲医药费的开支是目前家里最大的开支，这笔钱暂时有了着落，林涓也觉得可以喘一口气了。只是心里还是觉得很愧疚，不能守在父亲的病床前，林涓正这样想着，母亲说：“你忙你的，你一个人带多多不容易，妈妈也帮不上你，你爸爸这边你就别操心了，说不定过几天我们就能出院了。”林涓听得很清楚，想开口说话却觉得喉头哽咽了，她点点头，当然，电话那边的母亲是看不见她点头的。林涓想自己比起母亲还是差得很远，自己不经事。
正如郑豪强说的，多多的确犯了错，她从办公室到了后勤，而且安排她做的是保洁工作，多多心里当然受不了，她甚至动了不想干的念头。不过，她还是没有敢走，自己还是知道这个工作来之不易。
在后勤做保洁的第三天，多多刚刚回到休息室，一个女白领就追了过来，她手指多多，“你是白痴啊？你没有脑子啊？那是我辛辛苦苦加了两天班才弄出来的，被你——一个十足的白痴，傻瓜，你毁了我，你毁了我……”
女白领说着呜呜哭了起来。多多完全糊涂了，她满脸懵懂地看着女白领，女白领疯了一样，扑上来，抓多多的头发，多多吓坏了，本能地捂着自己的脑袋。好在，在一边休息的一个大姐，及时把女白领拉住了。多多却因此受到了惊吓，下定决心不再干了，接着跑了。
多多受了委屈，当然是找到了田莎莎。田莎莎给多多压了惊，说了很多安慰的话，不过，到了最后，田莎莎还是很不解地问多多，为什么去做保洁工，这是多么多么愚蠢的事啊。多多当然知道最开始不是做保洁的，也知道将来也不会一直做保洁的，但是，多多什么也不想说，在田莎莎的面前她像一条落水狗。田莎莎也不再提这个话题，而是带着多多吃喝玩乐，连续两天，多多像被从监狱放出来一样，玩得忘乎所以，心情也好了许多。
正在高兴的时候，田莎莎说：“我快走了。”
多多当然知道田莎莎是说自己快去英国了，突然哆嗦了一下，说不清楚的缘由。
田莎莎笑笑，说：“我在英国等你啊。”
多多沮丧地说：“我怎么能去啊？”
田莎莎说：“早就给你指了光明大道了，你不走呗。”
多多知道田莎莎说的意思，说：“我妈的事，我管不了，她又不会听我的。”
田莎莎扬了扬脖子，说：“其实，不麻烦你妈也行……”
多多看着田莎莎，田莎莎狡黠地笑了，说：“你听不听我的？”
多多点点头，目光有些迟疑地看着田莎莎，心里既是渴望，又是担心害怕的。
田莎莎笑了，接着，她就凑近多多，两个脑袋挨在了一起。田莎莎低声对多多讲述了自己的想法，一五一十，只见多多抬起头，一个劲儿地摇头，田莎莎说：“也许根本就到不了那一步，我们不过是吓唬吓唬他嘛，达到目的就行了。”
多多迟疑地看着田莎莎。
田莎莎又说了一句：“人做什么事情要有目的性，只要目的能达到……关键是目的，想想你的目的！”
二、针锋相对
林涓是事后才知道多多的事的，已经好几天了，是郑豪强告诉林涓的。大概是这样的，办公室一个女员工的文件，因为多多收拾桌子动到了什么关键的键盘，致使文件丢了，所以引得女员工大怒。事后，郑豪强也批评了女员工，据当时在场的大姐说，那个女员工的情绪实在是太剧烈了。郑豪强说多多已经好几天没有到公司来了，说是理解她的心情，让她冷静冷静再说。林涓这才知道了多多的事，当天晚上等多多回家已经是很晚很晚了，林涓一直等着，多多显然是喝了酒，一看到等在客厅里的林涓，惊了一跳。林涓本来想好的对多多说的安慰的话，被多多赤红的脸给驱散得无影无踪，所以，林涓开口就说：“你看看，你一个女孩子家，怎么能这样喝酒呢？！”
也许说这个话不是林涓今天晚上的初衷，可是一开口就这样，多多本来有些怯弱，一听到林涓的话，心里顶上了钢枪，她很敌意地瞅了林涓一眼，就径直走向自己的房间。
林涓喊道：“你站住！”
多多继续。
林涓又喊：“朱林多，你站住！”
多多站住了，头也不回，说：“干什么？深更半夜的，我要睡觉了。”
林涓头上已经有了火苗，说：“你还知道现在是深更半夜啊，你怎么不天亮再回家呢？”
多多听了，猛地扭头向门口走去。
林涓喊：“你干什么？！”
多多懒洋洋地说：“你不是说叫我天亮再回来吗？”
林涓头顶上的火苗已经烧到了全身，她冲上前，一把抓住多多的胳膊，往回拽。
多多使劲把林涓的手甩掉，因为用劲太大，林涓的脚一滑，身体失去平衡，几乎摔在地上。多多一把把林涓抱住，林涓受到了惊吓，一脸惨白地看着多多，两人相拥对视了几秒钟。忽然，林涓挣脱了多多的怀抱，扭头从门厅进客厅，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眼泪流出了眼眶。
多多看见妈妈这样，也悻悻地走到了沙发边，挨着林涓坐下。
一时间，屋子里静极了，本来就已经很晚了，外面也是安静的，所有的一切都进入了梦乡，进入了安逸。这本该是安逸的时候。
林涓不想哭，但是，眼泪还是在流。多多沉默着，也不是第一次看母亲流眼泪，就那么看着。林涓想克制自己的情绪，但是，需要时间，她在调整，仔细调整。她知道孩子是受了委屈的，她也知道在孩子受了委屈的时候，没有得到妈妈的安慰；她知道，刚才不该对多多发火，可是面对一个喝得面红耳赤的女孩，你能说出什么话呢？
林涓知道多多就坐在自己的身边，她们离得是那么近，可是，却又那么远……远，真远。想到这个字，林涓的眼泪就止不住，那些曾经的，发生在她和多多之间的镜头，一个又一个叠加在她的脑袋里，她扯了一张又一张的纸巾……
坐在一边的多多，下意识地拿起了放在茶几上的电视遥控器。她的手指一动，电视机的屏幕一下子亮了，声音同时响起，也许是一般的声音，可是在这个寂静的夜晚，声音大得像雷声，多多和林涓都被这突然的声音惊了一下。
很快，林涓就看清楚了，声音是因为多多开电视弄出来的，一种极大的绝望，像一张大网一样，铺天盖地地把林涓严严实实地罩了起来，她用浸满了失望的目光看着多多。
多多知道自己错了，可是母亲的目光让她害怕，她只觉得自己无助，特别无助，面对自己的妈妈，无助，她握住遥控器的手又动了一下，似乎是一个调台的动作，屏幕上的画面立刻变化。
林涓彻底绝望，一切都和她期待的相差十万八千里，一个血肉之躯，怎么能在这种时候选择看电视呢？只有没有心肝，没有感知的人才能这样……
林涓颤抖着，接着，她叹了口气，轻柔地，低声地说：“你……你真地不要你自己了吗？不要前途，不要生活，你……你是不是有一天会连脸都不要了！”这个低沉的声音却像钢铁一样坚硬。
沉默，片刻的沉默。
接着，多多“啪”地一下把遥控器砸在茶几上，发出了巨大的声音，她猛地站了起来：“对！对！对！我不要脸，不要脸！”多多的声音完全是号叫，到了最后一声完全变了调。
随即，多多就像一阵风一样，冲进了自己的房间，拼命把房门砸上，“嘭”一声更大的声音，仿佛一个巨大的感叹号，直直地立在了林涓家的客厅里，也立在了林涓和多多的面前。
三、实施
这个城市四季如春。无论在什么季节，你都能看到美丽的鲜花，仿佛是从天上落下来的彩云，落到了地上就变成鲜花了，于是，那些花成片成团，开在阳光下，开在风雨中。那些花的喷薄开放，总让人感动，甚至有些内疚，因为，仿佛现实的一切不配那些美丽得无拘无束的鲜花。
郑豪强见到花的时候就有那样的感觉，内疚。这是一种无法说清楚的情绪，作为一个整天和园林打交道的人，这样的感觉对心情很有影响。但是，郑豪强喜欢鲜花，喜欢植物。
在一个有花的时候，或是一个时段——反正花开得正艳，也是正乱的时候，乱是说花的品种多，颜色多——不曾想到的事情发生了。事后，郑豪强脑袋里最多的印象就是花，很好看的鲜花。
坐在窗户边就能看到外面的花园，这是一面玻璃幕墙，外面看不到里面，里面能看到外面，外面其实就是一个花园，这是一个很有特点的地方，是一个有昆明风情的地方。郑豪强想，多多这孩子还真是会挑地方，这种地方既不是小资的那种风格，也不是草根的样式，应该是昆明特有的，有一点儿闷热的美丽或是暧昧。
郑豪强坐下以后就说：“这地方不错啊。多多，你很会挑地方嘛！”
郑豪强是上午接到多多的电话的，多多说想找郑伯伯聊聊。自从多多从自己的公司气跑以后，郑豪强就想找多多聊聊，从工作上说多多是自己的员工，员工有思想问题，老板应该过问一下；从长辈的角度，郑豪强也觉得自己有帮助多多的义务。所以，郑豪强非常爽快地答应了多多的请求。多多还特意交待了一句，“不要告诉我妈。就你一个人来。”郑豪强也答应了，郑豪强理解孩子，他知道有些话孩子可以对朋友说，但不愿意和父母说。
郑豪强说这些话是想让多多轻松下来，他希望自己能跟多多像朋友一样聊聊。
多多显然没有达到郑豪强想要的效果，看上去多多有些紧张，尽管她在竭力掩饰，可是对于见多识广的郑豪强来说，这样的察言观色还是能做到。
多多看着郑豪强点点头，把嘴角向上扯了扯，表示笑吧。
郑豪强感觉到了多多的变化，眼前的这个多多和他见过无数次的多多大不一样，就连多多来公司上班见到郑豪强的时候，也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郑豪强说你知道文秘都干些什么吗？多多摇头，说，不知道。郑豪强问，那你知道什么？多多说，我什么都不知道。其实你也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根本就没有上过班，每个人都有第一次，我到你这来就是学的嘛，我会学会的。郑豪强当时听了以后就笑了，像一个父亲一样地笑了，他说，那好吧，我就给你这个学习的机会，不过，你要好好学啊。多多无所谓的样子，说，行吧。眼前的多多拘谨了，就因为发生了那件事情吗？郑豪强想不明白，倒是面对拘谨起来的多多，郑豪强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郑豪强问：“对了，我们喝点儿什么吧，你想喝什么？”
这个时候离吃饭的时间还远，这个地方也是一个清吧。
多多听了郑豪强的话，像是被吓了一跳似的，梦醒一样，“喝？哦，随便，随便。”
郑豪强想问，你怎么了？话到嘴边却没有说出来，他看着菜单，“冰激凌，对，女孩子都爱吃冰激凌，怎么样？”
多多温顺地点头。
郑豪强有些惊讶地看着多多，点点头，笑了，“多多，你……你其实是一个乖女孩……”
多多有些羞涩地低下了头。
郑豪强张望了一下四周，他看到了花园，很漂亮的花园，很养眼，这是一个用粗布帘子围起来的包间，既有私密性，又不那么压抑。他扭过头，说：“多多，你找郑伯伯有什么事吗？上班的事情我已经和你妈妈说好了，你什么时候想回公司，就什么时候回公司，不过……”
郑豪强话还没有说完，多多就抢了一句：“我……我不回公司……”
郑豪强，“哦，为什么？”
多多一下子沉默了，她低垂着头。
这时，服务员把冰激凌送了过来，郑豪强把冰激凌向多多面前推了推，说：“多多，快吃，吃了再说。”
多多抬起头，用放在盘子里的那只精美的不锈钢汤匙，狠狠地舀了一大块冰激凌，张开大嘴，一口吞了下去，剧烈的冰凉让她倒吸了一口冷气。
郑豪强笑了：“慢点儿，孩子，慢点儿。”
多多使劲把冰激凌咽了下去，说：“郑伯伯，你……”
或许是冰激凌把嘴里的肌肉都冻僵了，多多觉得说话都不利索了。多多心里想，决不能，决不能失去这个机会。昨天晚上妈妈的眼光又一次出现在多多的眼前，那是多么可怕的目光啊。多多能看出妈妈的那份失望，甚至绝望，对自己、她的女儿的……可是，她不要这样的目光，尤其不要这样的目光从自己的妈妈眼睛里流出来。多多又在心里说了一遍，我必须走，我要离开，离开这里，走得远远的，远走高飞，远到天边……
多多心里的这个声音仿佛像安了弹簧一样，她突然从自己的座位上跳了起来，一下子冲到了郑豪强的面前，一把把郑豪强紧紧抱住，嘴唇亲吻到郑豪强的脸上。毫无准备的郑豪强一下子惊呆了，愣怔住了，忽然，郑豪强清醒过来，他试图推开多多，“多多，多多，你怎么了？别这样，别这样……”
如果说多多刚才的行为完全是一种无意识的行为，那么现在，郑豪强的声音也唤醒了多多，她把郑豪强抱得更紧，像一个恋人一样亲吻郑豪强。郑豪强越推她，她把郑豪强搂得越紧……两个人就这样相持着……
郑豪强边挣扎边问：“多多，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多多喊：“你不答应我，我就不松手。”
郑豪强：“答应什么？多多，我答应你什么？”
多多：“你先答应，你答应了我才说。”
郑豪强：“好，好，我答应你。”
